阿福和阿宝都是烤地瓜小能手,两人用稻草引火,再用细树枝搭成井字形,顺利的将地瓜投进火堆,然后等着慢悠悠走来的徐蒙和顾延。
徐蒙将柴火放到一边,回头看着顾延,眼神发暗。都是他一昧的拖,一会腿疼,一会心口痛,害得两人走两步停三步,捡个柴火都拖了好久。
“蒙姐姐,把树枝堆上去吧。”阿宝见徐蒙发呆,拉了下她的袖子。
“好。”徐蒙赶忙回头,朝鼓起腮的阿宝笑了下,然后将一截树枝折成两半,堆在火堆上。
见状,顾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从石头座位上挪到徐蒙身边,帮她挑选合适的树枝,然后看她往里扔。
女郎咬着牙,一昧的重复折树枝,架火堆的动作,明显是有些生气。
看来是发现自己装病了啊。
明明该懊恼的,可看见她这般鲜活明媚的模样,顾延心头止不住的悸动,仿佛面前随风跳动的火焰,下一刻便要扬起艳丽的火芯。
他弯起唇,无声的笑了。
“哎,蒙姐姐,你快别折树枝了,火已经够大了。”眼瞧着火堆变成火海,阿福拦住徐蒙作乱的手,适时的控制住了火势。
“额。”看着灵活的两个小娃娃,徐蒙觉得真是无用,为了不造成麻烦,她挪动脚步,退到顾延身边。只是扭过头,不愿搭理他。
微风扬起黑色的狐裘,毛边掩住青年玉白的半张脸,一双星子般的眼里倒映着烛火,烛火灼灼,他的目光比之更甚。
“知知,你生气了。”他像刚刚那个女娃一样握住徐蒙衣角,左右扯了扯,声音低弱,隐约透出几分委屈。
他还委屈上了。还有,知知是他叫的吗?徐蒙按捺不住,回头偷瞄了眼顾延神色,心中更加憋屈。
有家归不得的到底是谁哦。
“为什么……生气。”顾延见徐蒙没反应,慢慢问道。
徐蒙不动如山,还是不理他。
“你明知道,我只是想……”顾延将头靠在她背上,剩下的话语速极慢,像是一字一句从嗓中挖出来,晦涩不堪,“……你多陪陪我。”
听清他的话,徐蒙身子微僵,滞了片刻,略微扭过头,抚了下青年柔软的发丝,低低叹了声。
“傻瓜,我有什么好的呢?”对于顾延近乎执拗的爱恋,徐蒙不是不困惑的。她对感情知之甚少,所了解的那一点也都是通过书本推敲,真正落到现实,总是有所出入。
她以为的正确和理所当然,在顾延这儿,都撞到铁板,背道而驰了。
她自认只是个普通的姑娘,何况以姨母的身份与他相处这么久,无论如何,他也不该对自己产生亲情以外的情感。
顾延听了这番话,抬起头来,直直望进徐蒙的眼。那双眼里满是困惑,像是一泓泉溢满了他的整颗心。
在这样的真诚而又迷茫的注视下,他感到一种令人目眩的引诱,不敢再看,垂首将头抵在她肩上。
徐蒙微微错愕,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听着他用清冽且暗哑的嗓音慢慢道,“如果我知道为什么就好了,你就是那么好,没有道理。”
因为脸埋在她的肩上,他的声音最后很低,几乎听不清。
可徐蒙却觉得字字如锋,直入心腔。
那个语气如此无奈,却又如此纵容,“喜欢你,我很开心。你不知道你有多么好,知知。”
“能不能抱一抱我。”
徐蒙僵在当场,手臂似坠上了千金,抬不起来,也放不下去。
她只能保持着抚摸他长发的动作,以跪坐的姿态面对他。
脑海里一个念头飘荡,幸好,他看不见她的脸。徐蒙感觉自己应该是被火熏到了眼睛,不然眼睛怎么会这样酸涩。
好想大哭一场。这个孩子,是这样的依赖她。而她,是不是也同样的舍不得这个孩子。
可是分别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受伤的那一天,电子机械音再度回荡在耳边,任务进度百分之九十九。
只差一点,就要分开了。
日光洒在石边相对而坐,年华正好的青年男女身上,两张同样失落的面庞,姿势错位,那拥抱也是错位的。
青年的手落在空中,虚虚的抚着女郎的发,不敢落下,也不能落下。
再近一步,便退无可退。
“蒙姐姐,哥哥,红薯烤好了,快来吃吧”阿宝喜悦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两人无声的悲伤气氛。
“走罢。”顾延从徐蒙肩上抬起头,眼神恢复了淡然,他踏着轻快地步子向前,然而身影却像压上了千重山。徐蒙呆呆地望着他,忽然跳起来,小跑着跟了上去。
如果剩下的时间不可预料,那么每一天,都好好相处吧,不要留下……任何的,遗憾。
烤红薯很甜,味道不错,但除了无忧无虑的阿宝和阿福,徐蒙和顾延都有些味同嚼蜡,食不知味。
两人的异样连孩子都发现了,阿宝和阿福用目光交流,达成一致。他们将剩下的红薯带上,当先往家的方向跑。
“蒙姐姐,哥哥,你们慢慢走,我和哥哥先把红薯送回家。”阿宝跑了不远,扭头大声朝徐蒙喊道,喊完拉住哥哥的手,迈着小短腿,急匆匆地往回跑,生怕有人赶上似的。
徐蒙无意识地点头,眼角余光瞥到一旁落后的顾延,情绪再度低落。
哎,为什么现在相处就这么尴尬。
顾延似乎没有徐蒙这么纠结,跟在她后面慢慢踱步。
只是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恢复成了冰山般冷淡疏离模样。
徐蒙内心乱成了一团线,完全没有办法正常思考。走了好一会路,放眼一看,哎,竟然是完全不熟悉的地方。
糟糕,迷路了。方才来的路上一昧照顾阿延了,完全忘记观察路线。徐蒙无计可施,扭着衣服,暗中窥视顾延。
阿延总该知道回去的路吧。
——
顾延自然知道该如何回去,只是方才自己鼓足勇气跟徐蒙表明心迹,本以为真诚的木头也该有些反应。只是不想徐蒙连木头都不如,把他当只大型猎犬,摸头再摸头。
这么一番动作,搞的他心灰意冷。失落之下,自然没工夫注意什么回家路线。因此全程都跟着徐蒙走。
走了不久,徐蒙停下脚步,顾延也随之停下。
两人都没开口,一时间,田间小道上除了风声虫鸣,再无其他声响。
心中一声长叹。顾延看向徐蒙,淡淡道,“怎么停下了”
“那个……”徐蒙无法抑制地涨红了脸,尴尬不已。想着回家最重要,还是顶着被鄙夷的可能解释,“好像迷路了。”
“跟着我,别再走神了。”顾延说完,再无多话,转身绕过一片田洼,不疾不徐地朝前走。
得亏他记忆超群,否则非得困在这田间纵横交错的小道上。
徐蒙跟着顾延,看着他颀长挺秀的背影,恍惚有些陌生感。
什么时候,那个不及她肩膀高的孩子已经长成独当一面,沉稳可靠的青年呢。
她……确实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两人保持沉默,直到路及矮房前的一片竹林,顾延突兀地停了下来。
眼看村长家就在不远处,徐蒙实在困惑,瞄了顾延一眼,阿延停下来干嘛?
就是懵懂茫然的一眼,让顾延的思绪回到了石阶上几近相拥的时刻。
那时他抬起头,看见的便是这样茫然的眼神。
为什么,他已经这么痛苦,她还是一副可有可无,恍恍惑惑的模样。
为什么,一个拥抱就这样难当初她明明喜欢抱着他的啊?难道长大了,反而不能亲近,还是她,心中依然没有他。
万全思绪堆作一团涌来,顾延无法思考,他只有一个念头,拥抱她,逼她承认……
在徐蒙没有防备的时候,顾延猛然上前搂住了她。他的胳膊像是两条极韧又极硬的柳丝,紧紧地困她在怀。
徐蒙下意识想要症挣扎,手抵在顾延胸口,仿佛被灼了下,倏然避开。
他伤还没好呢。即使是这样的时刻,她都惦记着不让他疼痛。
顾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更紧地揽住她。
徐蒙几乎被他勒的喘不过气,断断续续道,“阿延,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村长他们,看见了,不好。”
看见了便看见了,所有人都看见了最好。顾延只感觉心口燃起了一把火,就要将自己的理智燃烧殆尽。为什么到了这时候,她想的还是旁人。
“我绝不放手。”顾延俯首到徐蒙耳畔,咬牙切齿道。
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徐蒙耳侧,有点别扭。徐蒙不由自主躲开了些。
“方才你为什么不抱我。”顾延声音低下来,语气黯然中又带了几分委屈。
“我洗的很香,你为什么不愿意抱我以前你不是很喜欢抱我吗?”
原来前天他要洗澡是等在这呢。徐蒙被他蹭来蹭去,身子一阵僵硬。然而仅存的理智仍让她发出困惑的质疑,“我什么时候喜欢抱你了”
分明是他喜欢缠着她吧。
“我就知道你要撇开干系,你不记得了,你刚到我家的时候,我不亲近你,你非要抱我。”顾延见徐蒙脸色涨红,松开胳膊,给她些许呼吸空间。
“是嘛……”徐蒙哪还记得那么多年前的事,早忘到犄角旮旯里去了。
“不管,男女授受不亲,我小时候就被你抱了,你负不负责。”顾延说这话时,脸到耳根都烧红了。
徐蒙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像是被雷劈了般呐呐道,“你,你,你……”
你了半天,她也没能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还要不要脸了啊,古时候兴逼婚的嘛?
顾延也是彻底抛开面子了,反正面子没有妻子重要。如果徐蒙能亲近他一些,不要脸就不要脸吧。
“先撒手,我喘不过气了。”徐蒙打算先逃再说,反正没有录音器,赖账也没人知道。
“不放,你先答应负责我才放手。”他扭过头,不敢看徐蒙的眼。
“姑娘,是你么?”两人僵持间,不远行响起窸窣的脚步声,徐蒙想到可能发生的尴尬局面,当即恨的牙痒痒,低头便要咬顾延的手,顾延机敏地避开,另一只手更紧的搂住徐蒙。
徐蒙竟然挣不开。
脚步声愈来愈近。徐蒙气愤不已,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偏过头,一把咬住顾延的脸。
说是咬,不如说是吻。柔软的触感自脸际一触即离,留下栀子清香。顾延一惊,手上力道松了些,徐蒙轻易从他束缚中逃开。
临走前不忘狠狠瞪了顾延一眼,徐蒙拨开鸢尾竹,快步逃开。
顾延抚着脸上浅浅的咬痕,回忆刚刚的片刻,唇角微挑,却是笑了。
也不算全无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