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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十二月,热播电视剧收官，大结局收视破2，连带着周仪嘉唱的片头曲都在短视频平台上火了一阵，有商演主动找上门来。周仪嘉依旧安安静静地在山村采风,摆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姿态。
她受委托配乐的那部公益电影是留守儿童题材,正好住在镇子上接触崇山峻岭和鲜活存在的小孩。
时间久了连尹子姗都惊讶,打电话来问候：“你打算归隐田园了吗？”
“没有要归隐。我只是有个新想法。”周仪嘉说,“我昨天去听了她们支教成果展的汇报演出,他们有一个童声合唱团，很适合录这首电影主题歌。”
“不过他们毕竟不是专业学声乐出身,音准需要训练一阵子,难度也不能太高。”周仪嘉列举了很多现实问题,“我还没跟江导说这个想法，不知道他会不会赞成。”
尹子姗听完，问的是：“所以你要带他们来北京录demo是吗。预算是多少？”
“钱是这件事里最好解决的东西。”周仪嘉语调痞里痞气，“不过老板娘要赞助的话还是很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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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支教队，有个女生神秘兮兮地去找刑妙,说：“听说了吗，总裁姐姐要带合唱团去录电影主题曲。”
刑妙坐在办公室里，错愕道：“哪里来的消息？”
“江昊说的啊,他最近和总裁姐姐混得可熟，我看他是想嫁入豪门。”
一个大三的师兄表示反对：“你们女生整天都在瞎想什么。”
“谁让他老往人跟前凑。”
另一个女生冒出来：“凑过去有好处啊。我那天看见我班上的欧阳婷婷过去，说喜欢总裁姐姐包上挂的熊，总裁姐姐直接就送给她了。搞得我也好想做小学生。”
“你就图一个熊？”
女生故意作弄：“你是不知道这个熊有多难买。要不你去跟江昊竞争一下,事成之后分我一只熊。”
刑妙出来主持公道：“行了行了，你们少说两句。”
……
周仪嘉和导演交涉过后，把剩下几天的时间都用来和小朋友们磨合。学生们白天有正常的课程,一到放学时间便聚集到简陋的音乐教室。周仪嘉亲自弹琴教会他们唱这首新歌，为此又把返程计划延后了几天。
梁希丞得知之后并不惊讶。
他的人生从来没有偏离过正轨，读书的时候念到顶尖，学成后顺应父亲的心愿，接掌他的事业。但周仪嘉不是。她读百无一用的艺术专业，也不愿意认真做歌手，满足于唱一些没什么人听的歌，做一些随心所欲的工作。
周仪嘉是飘忽不定、难以捉摸、无法预测的结合体，像晴时的微风。
她给他发消息，说要再逗留三天。梁希丞反应平静，在她的意料之中。
支教队的志愿者们每天都会轮流在教室里协助，但始终和周仪嘉保持着一定距离。一直到某一天下雨，周仪嘉关教室窗户的时候不小心被铁丝割伤手，刑妙才跟她说上第一句话。
她带周仪嘉驱车去镇上的卫生所，打了一针破伤风。周仪嘉一看就是从没吃过苦的人，连打针都会直蹙眉头。刑妙看着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她不太喜欢他们背后喊的那个绰号，但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周仪嘉，踌躇之中，周仪嘉主动说：“怎么，找我有事吗？”
刑妙犹豫片刻，说出了藏在心里好几天的话：“其实……我们虽然也都希望能带学生去录歌，但是这边的孩子还是达不太到要求。”
“什么要求？”
“这支合唱团我们才组建了一两年，期间还有一些年纪比较大的孩子毕业。基本上只有支教队过来的时候才会抽时间具体训练，断断续续，教学效果很一般。”刑妙坐在卫生所淡蓝色的椅子上，和她讲了许多支教过程中遇到的阻碍。基础差、声音条件不好、时间仓促都是最简单的问题，更多的是家长的不理解，学生的不配合。
她来之前也有许多美好的幻想，想在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播撒希望，但现实总是华疱之上爬满蚤子。她们两个年龄相差四五岁，但刑妙总觉得自己比这位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千金要成熟一点，提醒道：“我是担心你最后可能会失望。”
“你还有其他的顾虑吗？”周仪嘉认真地听完，看着这个有点完美主义的小姑娘，“如果只是觉得我会失望，那倒不用太担心。”
“我很少对什么人失望的。”周仪嘉朝她轻松地笑笑。
也许旁人看不出来，但周仪嘉知道自己最擅长的是什么——无论做什么事，她都可以接受一切结果。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阿硕带着几个人来卫生所探视。他们当晚本来就要离开镇上，周仪嘉突然受伤，害得阿硕手忙脚乱，从住处整理了她的行李，说：“你看看缺什么不，待会儿老袁把车开过来，我们就直接走了。”
江昊和一个矮个子女生站在他身后，冲她打了个招呼。
阿硕解释道：“哦对了，这两个同学说今晚要回市里面。反正顺路，就捎他们一程。车里位置应该够，就是稍微挤一点。”
她点点头，看见刑妙从卫生所里出来。周仪嘉给她留了个联系方式，拜托她们继续排练，争取在元旦假期的时候能进棚录音。刑妙收下了她的名片。
十二月的下雨天，时针刚过六点，天色便已黑透。周仪嘉的右手缠着一小块纱布，只能用另一只手打伞，等着工作人员把一行人的行李搬上商务车。
矮个子女生在身后挤眉弄眼地怂恿：“还不帮姐姐打个伞。”、“这么好的机会不表现表现。”、“江昊你怎么这么怂。”……声音藏在雨声里。
管弦系的大男孩面色酡红，忽然勇敢上前一步，接过周仪嘉手里的伞：“我来帮你撑吧，你手不方便。”
阿硕站在一边，递来一个看热闹的眼神，唯恐天下不乱地叼起一根烟。
反正马上就要上车，再抢过来也没什么意义。周仪嘉对他淡淡一笑，道了声谢。
突然间，车灯的强光刺破淋漓夜色，照彻灰湿的地面。
一辆保时捷出现在道路尽头，银色的车身在乡村的路面上分外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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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停着一辆商务车。周仪嘉站在一众人等中央，却是那么醒目。
她穿着一件低调的黑色大衣，腕上搭着一只金棕色的小房子包，天鹅颈白皙而修长，亭亭立在雨中。
车窗在她面前降下，梁希丞几乎能透过雨丝，闻到她身上广藿玫瑰的香味。
冷风卷起一缕碎发，挡住周仪嘉错愕的目光。
更震惊的是她身后几张陌生的面孔。矮个子女生悄声向阿硕打探：“学长，这个是总裁姐姐的男朋友吗？”
隔着车窗，只能见到一个清隽出尘的侧影，和周仪嘉身边的任何一位都对不上号。阿硕吐了口烟圈，说：“不知道。她换太快，这个我也没见过。”
周仪嘉怕他再吐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第一时间拉开了车门。
梁希丞伸手把她牵进车里。
阿硕又在外面嗤了她几句“有人接也不提前说一声”，周仪嘉胡乱应付了几句，眼神凌厉地和他道了个别。留阿硕一个人在原地和别人嘴碎，安抚那两个面露尴尬的学弟学妹：“没事儿，我们公司企业文化就这样。两个女老板，一个忙于搞钱，一个忙于搞男人。”
司机开出去一段路，周仪嘉紧握的手仍未放开，莫名地紧张，犹豫该不该解释些什么。
平复了心跳，才感受得到他温热的体温，干燥而平稳。梁希丞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把她微凉的五指扣进掌心。
玻璃之外，雨声淙淙。
周仪嘉缓过那一阵难以置信，定声问：“你怎么会来？”
她皮肤上的潮气未除，梁希丞轻轻揉了揉她的手，说：“信号很难修。”
所以只能用一些传统的方法。
周仪嘉无所适从地恍惚，刻意挑起嘴角：“今天是你替我改期的生日吗？”
听上去不像惊喜，更像是埋怨。
好像缄默不言的梁希丞、不露声色的梁希丞、漠然处之的梁希丞，这些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梁希丞想起沈湘给他发的那些苦心麻婆的话，说他从不主动，说没有什么比甜言蜜语更管用。他还是学不会这些，只能告诉她：“不是。”
仅仅这两个字，她似乎就已经很高兴。
周仪嘉允许他牵着她的左手，右手上的纱布虚虚一晃，引起了他的注意。梁希丞把另一只也拿过来，问：“怎么弄的？”
她说是小事：“关窗户的时候没看到铁丝网，被划了一道。”
梁希丞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伤口，好像这样能令它愈合。
周仪嘉也在他垂眸时，看见他微微泛青的眼眶：“过来一趟不累吗？”
他承认：“嗯。”
从机场过来要开好几个小时，更不用说他今晚还要再飞回去，必定已是后半夜。
雨声衬得车里寂静安宁，两畔青山隐没在夜雨之中，灯火寥寥无几。梁希丞闭上眼睛时，侧身靠上了她的肩膀，分明是她从前的伎俩。
他的动作很轻，好像怕她觉得沉重，黑色碎发拂过她的锁骨，像柔软的羽毛。
周仪嘉对刑妙说的是实话——她是从未刮出过奖券的人，所以很少对任何人、任何事表露失望。可是这次她获得了领奖的资格，像从未踏足山野的幼兽第一次嗅到生血，心中滋生暗暗冒尖的獠牙。
她唯恐惊扰她的候鸟，只能暗自睇眄，欣赏他安然的睡容。
终于，还是忍不住张口——“这几天有再梦见过我吗？”
“有。”他轻轻地应。
“有几次？”
“……”梁希丞转过脸，翻身埋进她肩窝里，不愿意再说。
周仪嘉笑着扭开了头。
他们正途径震后重建的高速公路。在车辆通行的道路之外，还有另一条龟裂的旧路，在一旁延绵铺展。地震之前的收费站荒废在淤滑的路边，外墙斑驳坍垮，道路的痕迹从中截断，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灾难。
此刻，山川平静，大地的伤痕中长出不知名的花草，崭新的公路铺设在旁，平坦而宽广。
周仪嘉看着手机上的气象提示，随口说：“过两天可能还会有雪。”
“你想留下来吗？”
周仪嘉想了想，说道：“还是算了。大雪封山会见不到你。”
梁希丞默然闭着双眼，清浅的呼吸浮在她的肩膀。他牵着她的手，回忆一个不会告诉她的梦。
周仪嘉应该是真的喜欢下雪天。某一年上海下了罕见的大雪，她和几个胆子大的男生一起逃课去操场堆雪人。她说，“课什么时候都可以上，但雪过一会儿就会化”，所以可以不计代价。
梁希丞时常梦到这个画面，视角和当年一样，从教室的窗户遥望着那群人，是故事里不存在的旁观者。他以为这个梦境是忌妒心作祟。直到梦境的后来，他看见了角落里的雪人。
每当周仪嘉再度说起，那些她曾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往事，他就会回想起梦中的雪人。
它孤独而凄怆，歪倒在泥泞中。花了这么大力气堆成的雪人，堆完也还是会遗忘在操场，一点一点融化。她不会再回头看看它。
做彻底的旁观者也许并不是最可悲的事。谁陪她堆过雪人都不要紧，至少谁都不会留下姓名。值得同情的只有雪人本身。所有人都以为她对它倾注了巨大的热忱，拥有过她独一无二的痴迷，只有它知道自己是怎样在冰天雪地里黯然消融。
周仪嘉出走后的每一天，他都在体会雪人的心境。
今时今日，不再相同。他们像这片土地一样，即便遭遇过重创，但历经岁月，可以修建新的道路与桥梁。
无论如何，会有下一个季节。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写个3900字，我写出了双更一般的心情。我蒙混过关的话你们批准吗。
btw，明天上千字收益榜，所以会23点以后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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