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的话脱口而出后,才惊觉自己应该表现得不认识霍司才对。
但霍司的笑让她有些恍惚,仿佛在这摸不着头脑的循环中找到了永恒,等她回过神来,才连忙解释道:“我,我之前在杂志上看到过你,所以……”
“嗯。”
霍司刚勾起的嘴角已经收平,但掩不住眼里的笑意。
当那双漆黑的双眸看着你时,很难不让人心动。
他迈步又向前走了两步,裁剪精细的西服裤将他的腿部曲线勾勒的又长又直,深灰的衬衫隐约能看到胸膛的轮廓。
苏青眸光一闪,看着靠近的男人,轻轻咬了咬唇。
“可以坐这吗?”
“当然。”
苏青轻轻挪了一点位置,本来宽阔的长椅在多了一个人后,位置似乎有些拥挤,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
“霍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霍司。你刚是这么叫我的。”
他纠正了下苏青。
这让她有点想笑。
无论哪一次,他对于称呼都这么执着,“好吧,霍司。”
“我以前住这里。”
听她改了称呼,霍司才继续回答了刚才问题。
苏青有些惊讶而微微睁大了双眼,路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她的眼睛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泛着光,“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我小时候见过你,头发没现在这么长,到这,”霍司伸手比在他的下颚向下一点,“养了一只叫阿宝的牧羊犬。”
苏青搜索着记忆,完全没有一张脸和霍司重合,“我们有说过话吗?”
因为追问,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斜,漂浮在空气中的淡香浓郁起来,将他缠绕、攀附。
霍司伸出手指在她的额前虚敲了敲,“接下来得自己想,苏小姐。”
霍司刚才的动作明明刚没有碰触到,但却让苏青只觉得额前发麻。
霍司和上一次好像又不太一样。
霍司:“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
苏青:“冷静一下。”
霍司:“出什么问题了吗?”
苏青:“嗯,算是吧。”
霍司:“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和我说说,或许会好一点。”
如果何筱筱或者公司任何人在这里,恐怕都会惊异于,霍司竟然能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苏青也听出了霍司为了顾及她的感受,小心措辞,心中不由得一暖。
她想了想后,才向霍司问道:“如果有一件事,你一直想要躲开。可做过多少努力,它都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
话未说完,苏青又觉得这个比喻不太好,似乎早已料见得到的答案无非是,面对它,不要再逃避。
可这个“它”是死亡,谁又能做到和说的那样轻巧,而且她已经失败几次了。
所以在话刚开头,苏青又觉得说下去也索然无味的时候,霍司开口问道:“那我有什么可以为你做的?”
苏青一怔。
霍司的目光很认真,也很真诚,这样一双眼睛似乎在记忆的长河中曾浮现过,她觉得自己身体内仿佛涌起一股冲动。
于是倾身向前,在霍司的脸侧落下一吻。
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苏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自己究竟都干了什么!
再看霍司,虽然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微微张大的双眼显露了他的惊诧。
苏青自己都搞不清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更不要说该如何和霍司解释。
她从长椅立即弹起来,可刚站起来,胳膊就被霍司拉住了。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互相对望中僵住了。
“不要走。”
霍司拉着她的胳膊说道。
苏青条件反射似的又坐了回去,两个人坐在一起都有些局促,苏青低着头心想,这到底什么神展开。
自己也是谈过恋爱的人了,突然这么手足无措是闹哪样。
她正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缓解尴尬,结果侧眼偷看霍司的时候,发现他低着头,看不见神情,只能看到有点泛红的耳根和无意敲着膝盖的手指。
看到这一幕,她心里好像并不是那么慌了,说出去可能不信,她好像欺负了霍司似的,“呃,我刚有点太感动了。”
“嗯。”
“对不起,冒犯了。”苏青低着头道歉,可等了会却没得到回复。
她抬眼,发现霍司正看着她,嘴角有道浅浅的弧度,“不用道歉,我很高兴。”
他的笑容,她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她觉得无论再看多少次,自己还是会像第一次那样被打动。
她觉得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慌乱扯了一个家里有人得回去吃饭的理由,逃之夭夭了。
等回去后,她立即冲到浴室,将浴缸的水放满,整个人沉了进去。
她想到一次又一次的经历,想到霍司三番两次带给自己的感动,一时分不清自己刚那一吻,是喜欢还是感谢。
他刚刚说很高兴。
想到这,苏青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但是,自己对他来说是个陌生人吧,换个人他是不是也很高兴?
苏青又皱起了眉头。
还有,霍司不是说他小时候见过她吗?
自己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
她的心情像浴池里的水,忽上忽下,起伏不定。
苏青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多久,从浴池里起来时头昏脑涨的,一只脚刚跨出来,就有些站立不住。
“啪!”
她失手按了开关,整个浴室瞬间黑了下来,只能借助房间里传来的模糊光线看清事物。
就在这时,苏青发现她泡澡前摘下来放在盥洗台上的手链反光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开了灯,对着光仔细观察。
这是一条混合了钻石和祖母绿的手链,做工极其精巧,是冯轩从拍卖行高价买回来送给她的成年礼,也是她佩戴频率最高的首饰。
但现在在直射的光线下仔细看,手链有一节钻石链和其他的链条有些不同,上面铺了一层碎钻,按理说反射光应该更多一些,但它的亮度和其他并没有明显的区别,这也不难怪苏青平日的发现不了。
看来是有人刻意为之,这里面一定有鬼。
苏青回忆了一下能和这条手链扯上关系的人,心中默默有了份名单。
她既紧张又有点兴奋,总算是有点线索了。
霍司的事情她也暂且抛之脑后了,因为她心里清楚如果没有未来,想再多也没有用。
或许是有了眉目,又或许是她有了一点小目标,第二天醒来后,苏青心里的迷茫仿佛被风吹淡了许多。正当她打算出门找人时,苏夫人出声拦住了她,“你干什么去?”
以前的话,苏青可能就乖乖回答苏夫人的问题了,但现在苏青不想再妥协于她过分的控制欲下了。
她简单回了句“出趟门”,并不打算跟苏夫人多说。
但这无疑触了苏夫人的逆鳞。
“你给我站住!”
苏夫人音量提高了许多。
苏青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一言不发,但苏夫人知道苏青身上有什么变了。这种变化让她惊疑,可她还是硬着口气说:“你先坐这等会,一会要去哪让冯然送你。”
冯然?
苏青眉头一皱,他怎么会来,这和之前出现过的情形不一样啊。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每一次重复,她都改变了经历。
如果按照之前的情况,昨天在苏夫人不让她去剧院时,她应该是去买醉,然后今早在剧院醒来遇见霍司。
但因为她昨天一点小小的举动,直接改变了今天的进程,原来冯然在今天这一天还来找过她?!
他怎么好意思,如果她没记错,不是才差点掐死自己了么。
这时候上门做什么,道歉?
怎么可能,那可是冯然!
苏青这么想着,一声冷笑,“怎么,等他当着你的面对我动手?”
苏夫人看了看苏青的脖子,尽管现在看不出什么,但她也知道遮瑕的下面是怎样触目的伤痕,“你们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这话你当着冯然的面跟他说啊,问问他怎么这么冲动,没吃药还是药吃多。”苏青丝毫不掩讥讽。
苏夫人觉得头有些疼,现在苏青像是将刺都露了出来,活像个叛逆期少女,只是这个岁数了,叛逆期都过了多久了。
“青青啊,你们都是要结婚的人了,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你们好好沟通。”苏夫人避重就轻地绕开了话题,起身从刘阿姨手上接过手提包,气度雍容,一看就知道她要去参加太太们的下午茶小聚了。
就在苏夫人手扶上大门,苏青出声了,“妈,你为什么执意让我嫁给冯然?‘贵妇’的虚荣场面真的那么重要吗?”
苏夫人顿了顿,才出声道,“冯轩去世后的那段日子,你还没过够吗?”
这是这么多年,苏夫人第一次主动提冯轩。
苏青垂下的双眸眼波颤抖着,“像普通人那样生活就好啊。”
苏夫人嗤笑了一声,“呵,普通的生活?你那剧院的收入恐怕连这个家的水电物业都交不起,然后,我也出去工作,你让我做什么?插花还是导购啊?”
苏青沉默不语,他们,终究是被苏父保护的太好了。
苏夫人见苏青不出声,继续说道:“所以啊,好好和冯然相处吧。我也不拦你去剧院了,你想清楚,只有冯氏的股份才能让你在那个小破剧场衣食无忧混一辈子。”
说完,她仿佛打了一场胜仗,趾高气昂地出门了。
刘阿姨想上前安慰两句,但又怕自己嘴笨说不了,只好像以前小时候的苏青那样,倒了一杯加了蜂蜜的水给她。
苏青笑了笑,接过去一仰而尽。
刚放下杯子,门铃声就响了,刘阿姨打开门一看,招呼道:“冯二少爷来了。”
换做旁人,冯然此刻一定是要冷脸的,但刘阿姨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于是点点头,也没计较这称谓。
“阿姨,请问苏青在家吗?”
冯然一如既往地保持着自己优雅的人设。
“小姐就在阳台那呢。”
“好的,谢谢阿姨,我去找她。”冯然丝毫不见外地直接往里走,毕竟自己小时候也没少来。
从客厅往阳台望去,苏青正靠在躺椅上,她今天穿着一条米色连衣裙,浓密的长卷发从两侧垂至胸前,平日美艳逼人的气质被早晨的阳光柔化了许多。
很巧的是,冯然今天也穿着一件米色毛衣,两人着装十分般配,只是,她刚抹去遮瑕的脖子上,那道淤痕撕裂了这和谐。
苏青知道冯然就站在她旁边,他没有什么动作,也不打招呼,苏青自然也不动,气氛渐渐转变成僵持的意味。
就在苏青以为他要站到“天荒地老”时,冯然出声了,“你打算装睡到什么时候。”
“我这叫闭目养神。”
苏青睁开了眼,仿佛一幅画般的睡美人鲜活了起来。
冯然也不跟她掰扯这些,将手中提着的袋子往桌子上一甩,“这些膏药你按说明书涂抹,好的快些,”他的目光又飘到了她的脖子上,“前几天冲动了,对不起。”
苏青用手指挑了挑手提袋,往里面瞄了眼——几瓶膏药和一张卡。她轻笑一声,随手往身后一扔,袋子摔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着显然有些生气地冯然,苏青笑了笑,“冯少爷,我捅你一刀好吗?事后绝对给你道歉,还会叫急救车将你送到医院,你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