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
自从上次季淮打碎了店里的东西后,童贞梅气得破口大骂好几天,天天咒骂。
不知道的还以为对方撬了家里的祖坟。
骂归骂,店里还得收拾啊。
这几年来一直靠开店维持着生活,再怎么样也得重新把店开起来。
童贞梅又让季父出钱装修开店,可季父哪有钱?家里盖的租屋钱他都得还。
不给钱?
童贞梅又和季父大吵了一架,最后从季父这里硬生生抠出两千块,她自己又去凑了点,这才把店开起来了。
原以为自己也能做下去,可惜,老顾客来了之后,大部分的东西都没有,各种小吃也做得不伦不类。
撑了两个月之后,撑不下去了,又把季芸叫回来,让对方去学,当初夏妮也是去学的。
回来一个月挣一两万,给她一半。
季芸倒是同意了,她本来就无所事事,去学了一个月,然后回来开。
但她又没有夏妮的耐心,好吃懒做和季永安有的一拼,学东西马马虎虎,做东西也不认真,炸东西没火候,做小吃不成样。
店里生意也下滑,一个月也就勉强挣几千,季芸一看,她不干啊,累死累活,童贞梅就给她一两千。
不干了。
过年的时候季永安也回来,又撑了一段时间。
但客人叫他都不应,坐着玩手机,跟没睡醒一样,这样的店,鬼才会进去。
终于,到最后连水电费都交不上,直接没法开了。
每个人都是穷光蛋,童贞梅天天和季父吵。
“你不给我钱我去哪要?”童贞梅看着回来的季父,“天天盖那个破房子,有什么用?”
“你回去住啊?”
“祖屋怎么能不盖?”季父十分传统,一听她这么说,脸色也拉下来了,沉声道,“落叶归根,去哪最后都要回去的,不然怎么对得起上一辈?!”
据说那是香火屋,世世代代都要供奉,上有神灵,下有祖辈,若是不理会,就是大不敬,会有不好的报应。
“人都要饿死了,去盖那个破房子,以后你别来镇上了,回你的农村去住。”童贞梅数落着他,又骂到季淮那,“季淮就是随了你,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好的不学,垃圾学个透。”
“你要是不吵,他能走?过得好不好,也没见你问问。”季父接话,脸色也不好看。
“小芸不是说了吗?在摆地摊卖鸡爪,过得这么不好了?又不会会饿死!”童贞梅阴着脸,显得更加尖酸刻薄,“过得不好的是我们,店没了,全家喝西北风啊?”
“自从那个夏沟沟人嫁进来,就没好事,当初也不去合个八字,没准就是克我们家,专门克我。”
“小妮好歹也是儿媳妇,说话那么难听。”季父都听不下去了。
夏沟沟人是骂人的话,就是山洞里的人,穷又无知,而且没文化愚蠢。
“我就骂她了怎么了?我想骂谁就骂谁,我还会骂你。”童贞梅一下又要跳起来了,指着季父,“整条街就你最没本事,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干成什么事了?你赚过多少大钱?我看你到死,都赚不了什么钱。”
“最没用就是你,我眼瞎才嫁给你。”
“行了!”季父也生气,额间青筋暴跳,吼了一句,“我少给你钱了?”
...
两人又开始吵,季父根本吵不赢童贞梅,反而被气得老脸涨红。
恰好此时,季永安急忙忙跑进来,声线按捺不住激动,“妈,妈。”
他年前从首都回来后就一直当无业游民,天天游手好闲,眼高手低,这镇上的工作顶天了三千一个月,他可看不上,觉得一万才是最低标准。
能找到工作才怪。
“干什么?!”童贞梅怒喝了一句,十分不悦。
“干嘛生那么大的气啊?”季永安嬉皮笑脸走上去,趁机道,“我看到哥和嫂子了,他们在西河街那边店里打工呢。”
当然是打工,压根没想到是两人的店。
“什么?”童贞梅的火气瞬间被转移,“你怎么知道?”
季永安:“真的,我和朋友去喝茶,都看到了,哥他做厨师,嫂子当收银,那肚子怕是都要生了。”
“我倒要去看看。”童贞梅说着,阴阳怪气看向季父,“过年都不回来,可能耐了,看看有多能耐!”
“孩子过得好好的,你去添什么乱?”季父提高声调,出言说着。
“我添乱?一大家子去外面打工,谁照顾小帆?她要生了吧?谁照顾?两个孩子谁照顾?季淮有家不回,去外面当乞丐养两个孩子和老婆吗?”童贞梅冷哼一声,质问完又直接道,“回来住家里,还开着店,孩子有人养不舒服啊?搞得谁的日子都过不下去,家里以后开销你给吗?”
季父被堵得不知道如何回。
他要考虑的是多方面问题,往大方面说,他自然希望季淮夫妇能回来,开着店,住家里的房子,一家子在一起,孩子也有人照看,家里又有收入。
季永安迫不及待就骑着小电动,拉着童贞梅去那头。
*
此时,镇上另一头。
“半斤柠檬鸡脚。”
“您好,八号桌结一下账。”
“一只盐焗鸡打包。”
...
“您好,一共是三十九块。”
...
下午的店里有些忙,两个服务员来来回回走着,夏妮坐在柜台当收银员,她已经怀孕九个月了,下个月孩子就要出生,很多活季淮也没再让她做。
她自己也不敢,这一胎比怀季淮的时候更折腾,现在坐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躺着还翻来覆去。
坐在柜台一会后,她又坐不住了,扶着腰起身,要走一走。
“去哪?”季淮正要端着盘子出来。
“又是什么味的?”夏妮看着他手上端的河虾,一只河虾一分为二,上面盖着一层蒜末。
自从她上次说了好吃,他便让那个渔民留着,如果有捕捞到河虾,就给他们送过来。
最近都抓不到,今天才送来两个。
“酸辣。”季淮说。
她是无辣不欢,都说酸儿辣女,他可太想生个女儿了。
夏妮又扶着肚子坐下来,盘子里有四块虾肉,她看着盘子,“我越来越奢侈。”
说完又道,“小帆呢?让他下来吃虾了。”
“一共就只有两个,他别吃了,下次再吃,我给他烤了个鸡翅。”季淮毫不犹豫说。
“你帮我叫他嘛。”夏妮一脸无奈。
“不叫。”季淮给了她一个背影,转身去厨房了,锅里的盐焗鸡该拿起来了。
他不去叫,夏妮有好吃的还是想着儿子的,走去楼梯口,喊了两声。
没人应。
她手握在扶手上,就要上楼,被季淮看到。
“我去叫,行了吧?”季淮扶了扶额,大跨步就往楼上走,一边走还一边道,“小帆?儿子!”
没一会,他又下来了,这回声音小了很多,“睡着了。”
“好吧。”夏妮扶着肚子又往回走。
刚坐下,季淮便把那个大鸡腿也拿了出来,“他睡了就别吃了,你把这个也吃了。”
“一会他醒来给他吃,不然还得做呢。”夏妮还是舍不得吃。
“没碰上时候,醒来也不给他吃。”他刚说完,服务员在后厨叫了一声,他又忙去了。
夏妮看着桌上鲜美的虾,还有一只香喷喷的大鸡腿,咽了咽口水。
自从怀了这一胎后,她真的特别馋肉,小小的身躯能塞下一只盐焗鸡,有时候比季淮还能吃。
她摸了摸肚子,又低头看了看,真的不是她想吃,肯定是孩子想吃。
“小霞,柜台这里你稍稍看一下。”她对着那个服务员说。
店里刚结账几桌,能缓一下,她端着盘子走到一张空桌子上,坐下来,抽了一副一次性手套。
他的厨艺素来不错,河虾是今天早上抓的,非常嫩,吃了一块还想吃第二块。
进来的客人被吸引,还问她怎么点,夏妮十分歉意,“不好意思,这个是自己做来吃的。”
“这样啊。”顾客略感遗憾,走到一边坐下来。
门外。
“妈,就是这里,我都看到嫂子了。”季永安跟在童贞梅身后,指了指店面。
“这个装修还可以。”童贞梅睨了一眼,稍稍打量,“还请人干活。”
她做生意赔本,看到有人赚钱,心底酸溜溜,“等到没人吃了,请人干活就是连底裤都赔进去!”
两人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要吃点什么?”服务员迎上去。
夏妮是背对着门口坐,所以压根没看到两人进来。
童贞梅见柜台没人,拧着眉看向季永安,对方也一头雾水,“妈,我真的有看到,嫂子就在前台。”
话刚出口,这个声音让夏妮手顿住,身子都僵了僵,背后冒冷汗。
她不是怕,实在是舒坦日子过久了,不想见这家人来添堵,给自己找不自在。
有一种好日子要到头的感觉。
“要找人吗?”服务员看着两人,也有点疑惑。
“对,你们的收银员是不是叫...”童贞梅话还没说完,瞧见前面有个孕妇坐着,直接走过去,一看脸,就是夏妮,眉头一挑,“在这呢,都不会应人了。”
她那副样子,蛮横又瞪着眼,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好惹。
“嫂子,吃虾呢。”季永安看着桌子上的大虾,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提醒。
这日子,过得可真不错。
童贞梅再一看,故意道,“这是龙虾啊?我都没吃这么大的虾。”
她都这么说了,夏妮见店里顾客都看,连忙道,“您坐,永安你也坐。”
两人还真没客气,就坐了下来。
“是河虾,你尝尝...”夏妮把剩下的两块虾肉往前推了推,刚要说季淮做的,最后硬生生吞下,硬邦邦道,“味道不错。”
“怪不得你们不想回去,待遇都这么好?上班还能吃东西?”童贞梅这话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似笑非笑的,左右观望,“季淮呢?他没和你在一起啊?”
“他在后厨。”夏妮挤出一句。
她有预感,他们马上要被缠上了,唯一的庆幸就是对方好像不知道这店是他们的。
“你们老板呢?”童贞梅突然又问旁边的服务员,顺道还说,“我儿媳妇肚子都这么大了,你们还让她工作,怎么回事?这可不是一点吃的就能解决的。”
服务员看向夏妮,她连忙道,“是我自己要工作的,您忘了,我怀小帆的时候也工作到九个月多月。”
“怎么?这是说我不关心你了?故意让你工作到九个多月?”童贞梅板着脸,“当初不是你说没事,能干吗?”
“所以我现在也能干活。”夏妮接话。
童贞梅听着她这话就很不舒服,眯着眼,峨眉倒蹙,语气尖酸,“在外面也不怕被笑话,还大着肚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季家多虐待你。”
“有家不回,在外面就舒坦了?”
她就算想求着季淮夫妻回去开店,但是性子就做不出来说软话,而且,对待两人,一直都是硬着来,骂就对了。
夏妮语气不紧不慢,“没要虐待,是我们自己想出来打拼,辛苦是辛苦了点,但还好。”
他们还真不怕被笑话,在外面很舒坦。
说句实话,哪怕要饭都比在季家舒坦,最起码心理没压力,不会寄人篱下。
她没有和童贞梅对着骂,但是说出来的话,也让童贞梅觉得膈应得很,简直被怼得不上不下,一下扬高声调,“你的意思,这辈子都不回去了是吧?”
“我们没这么想过,我都听季淮的,最近我们也比较忙...夏妮找了个借口。
“啪!”童贞梅一下就打在桌子上,指着她,语气不容置否,“马上跟季淮回家去!”
夏妮把手放在肚子上,安抚着孩子,也没再说话。
她清楚童贞梅简直就是泼妇,粗鄙又无理,见谁都不怕,觉得自己最得理,她肚子里有孩子,与她杠上才是愚蠢。
有什么事,得季淮来。
那个服务员已经去了后厨,季淮过来刚好看到童贞梅又在撒泼了。
“做什么呢?”他阴着脸,走了过去,对着夏妮道,“你先去楼上。”
夏妮站起身,也想赶紧走。
“走什么?”童贞梅看向两人,直接通知,“收拾行李,带着他们回家去。”
还待在外面,家里的店怎么开?
还敢离家出走了,简直是反了。
“是来吃东西的吗?这里不让免费蹭空调。”季淮也没客气,话语淡淡。
“有你这么跟你妈说话的吗?”童贞梅满脸怒火,也是做得出来,大喊大叫着,“把你老板叫出来,我倒要问问他,还会不会继续请你干事!”
“马上回去听到没有?!闹了大半年了,也该够了!”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没和两个人算旧账就算恩赐了,大不了把这里给他搅黄了,两人除了回家还能去哪?
季淮没搭理,扶了夏妮一下,让她往楼梯口走,面对她担忧的目光,安抚般轻声道,“先上去吧。”
夏妮清楚自己的身子,不敢添乱,但是又怕季淮跟上次一样砸店,“你不要冲动,会吓到我。”
季淮点头。
“我不是说不让她走吗?”童贞梅见夏妮还在走,当下就起身,那叫一个生气。
季淮走过来,直接把她的路挡住了,语气冷淡,“您到底想怎么闹?”
“我一个当妈的求你回去,我闹了?你那个媳妇又跟你说了什么?”童贞梅又把罪名按在夏妮头上,“家里都成什么样了?别人怎么看我们家,怎么看我和你爸?”
“你是没爸没妈了吗?我们都死光了,所以不回去是吧?”
她说完,季永安趁机道,“哥,你也别惹妈生气了,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仇?你带嫂子在外面多辛苦...”
“我一点都不辛苦。”季淮打断他的话,语气讥诮,“我以前和小妮干死干活才有口饭吃,连给小帆买个玩具都买不起,现在我们两个人每个月还能存钱,日子过得比家里舒服。”
“也不知道那几年帮谁干了,出来日子舒坦得很。”
童贞梅和季永安脸色都变了变,但她可不服输,“这么说,我亏待你了?把你生出来养大,这个恩,你一辈子都报答不了,你现在长大了,就觉得能耐了!”
季淮见顾客都在看,看向童贞梅,“您一定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谁丢人现眼?”童贞梅炸了,“你怎么说话呢?不怕天打雷劈,断子绝孙啊?”
瞧瞧,骂起话来,亲生儿子都咒着去死。
季永安要面子,拉着童贞梅的袖子,“妈,别丢人了,声音小点,我的脸要被你丢光了。”
童贞梅语气缓了缓,还真小了点,但看向季淮的目光很不悦,非常生气。
这一次,这个儿子让她窝了一肚子火,砸了店,花了钱装修又赔钱,她恨透这对夫妇了,尤其是夏妮那个山沟沟里人,带着一身晦气。
“倒了八辈子霉,砸了店里就跑...”
童贞梅还没说完,季淮就打断,“这几年赚的不够赔吗?”
“你以为赚很多吗?”她更有理了,插着腰就要骂起来了。
“不多吗?”季淮看向她,“您真当我们傻子?那些钱,难道不是被大姐和永安还有你花了?一年十多二十万有的吧?您倒是招呼客人了,永安和大姐,难道不是只会吃喝的废人?”
“对了,那四万,拿去首都闯出名堂了吗?”他说完,轻飘飘的视线看向季永安。
季永安没敢与他对视,其实怂得要死,一时间,支支吾吾没敢讲话,窘迫得很。
“花完了吧?才几个月,你都比那些白领都过得潇洒吧?”季淮嗤笑一声,“这是要找我们回去开店?行啊,到时候我最多付房租,剩下的,也就没你们什么事了。”
“我是你妈!”童贞梅又开始道德绑架了。
房租才多少钱?能做什么?
季淮脸也骤变,全然无温度,“如果不是我妈,您觉得我会这么客气和您说话吗?看不出我非常生气?”
“小妮都要生产了,您刚刚在闹什么?把我惹急了,我又去把你的店砸了,别说店了,楼我都给你铲了,你看我敢不敢。”
...
“哥,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季永安手脚是真在颤抖,季淮脾气冲,他记得初中有一回,还要拿着刀子跟人干架。
一根筋又没文化,跟头牛一样倔,无知得很,认准的东西拉不回来,他可是读书人,不会这么鲁莽。
“你们想过好好说?趁我没生气,给我走。”季淮看向季永安,指着门口。
“妈,我们先走吧,下次再来。”季永安赶紧拉着童贞梅,“走吧走吧。”
“怕他做什么?没出息!”童贞梅咬牙切齿,逞强道,“他要是敢,我就拿刀子跟他干,打死他好了,留着做什么?!生了个畜生!”
话虽这么说,但是还是跟着季永安走了,还假装被拖走。
季淮深吸了几口气,看着店里的几桌客人,语气歉意,“不好意思,因为家事让大家笑话了,稍后给大家送一份鸡爪表达歉意,希望见谅。”
目睹全程的人只觉得这个老太太真讨人厌啊,长着就不讨喜,不过店里头的老板倒是刚。
免费看戏很过瘾,并没有影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