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崖”看起来也不过象是略微陡峭一些的山崖,将整片森林隔绝开来,站在“断魂崖”的旁边朝前望去,对面一片迷雾,灰朦朦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这里就没有别的路了吗?”乌世鉴问道。
“没有,退往南蛮老巢,唯有这一条路。”三小姐道,“每次我们追击南蛮,都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这里退走,但是我们去追击,底下就成了万丈悬崖。”
“如果御器飞行,也会在这片迷雾中迷失方向。”三小姐秀眉紧锁,“有几名千夫长,就是在这里失踪,再也没有回来。”
破蛮军的千夫长,都已经是三阶以上的修士,堪比妖将的修为,就算是打不过,总有一两个能逃出来,但居然个个消失无踪,更显得这片地方的诡异。
“乌世鉴,要是你不将那些骷髅放走,这个时候正好让它们来探路,反正它们也够邪的,也不会怕什么鬼物。”令狐悔叹道,“尤其是那个为头的家伙,修为高得吓人。”
“它们自有它们的归宿,我辈修行者,怎么能老是依靠别人的力量?”乌世鉴淡然道。
“哼,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一出去,就得到了剑道传承,在震州有‘青月军’帮你,在这里有骷髅怪帮你,在震州有沈月那个小妮子,在坎州又有三小姐,我都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好的运气。”令狐悔越说越是来气,“想我堂堂王府公子,风流倜傥,长得可你比俊多了,怎么这么好的运气就落不到我头上?”
突然间,他觉得背上一冷,两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一道是乌世鉴,一道是三小姐。
他顿时醒悟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却又昂头道:“我说的错了吗?在震州的时候,沈月那个小妮子是不是天天缠着你?”
“沈月是谁?”三小姐眼光如剑。
“是,是那个,永安侯府的大小姐。”令狐悔没来由的一慌,“不,她现在已经是永安侯了!”
“她已经嫁人了。”乌世鉴突然道,他虽然压制情绪,仍然流露出一丝惆怅。
三小姐心中一震,乌世鉴已经站起身来,“既然眼前只有这条路,那就只能闯了。”
“我先来探路。”令狐悔御剑而起,此时的他,胆子已经大了许多,更重要的是,他说漏了嘴心里发虚。
“我们一起走,不要分散了。”乌世鉴紧随而起。
三小姐略一犹豫,也御使“澄霄”而起。
三道剑光一红一白一绿,闯入无尽的浓雾中,眼前灰朦朦的,就算是“天炎”剑也只能照亮数丈的地方。
这片灰雾下方仿佛是一个极大的山谷,山风吹来,冰冷刺骨。
御剑飞行了许久,眼前似乎茫然没有尽头,除了浓雾,还是浓雾。
“怎么办,怎么飞也飞不到头,是不是要原路回去?”令狐悔道。
“只怕现在想回去也找不到路了。”乌世鉴摇头道,“以我们御剑的速度,恐怕早就已经飞越了数百里,就算这里真是个大山谷,也绝没有数百里这么大。”
“所以,我们迷路了?”令狐悔惊道。
“是,也许是陷入了某种迷阵中。”
他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人的声音,“杜若,世侄,你们怎么不辞而别,闯到这里来了?”
三人齐齐转头,只见方去恶从浓雾中现出身来,“斩鬼刀”发出闪亮的光芒,照得周围一片明亮。
“爹爹,你怎么来了?”三小姐惊喜道。
“快跟我回去,这里十分险恶,不要冒险。”方去恶脸色焦急,“要灭南蛮,不急在一时,等到朝庭派大军前来,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也好,也好。”令狐悔欣然转身,在这里无意义的转圈子,简直不知所谓。
“爹爹说得对,我们这就随爹爹回去。”三小姐道,“只是这里迷雾重重,恐怕还要爹爹用斩鬼刀当先领路。”
“那是自然。”方去恶手中斩鬼刀发出明亮的刀光,将周身的浓雾驱散,“你们快跟我来。”
他转身就走,前方的浓雾在他两旁分开,三小姐跟在他的身后,嘴角露出冷冷的笑容,突然出剑。
碧光如潮,斩向方去恶的背后,他蓦然转身,脸露惊骇之色,“你,你怎么对为父出手?”
三小姐冷笑道:“邪魔外道,居然敢假冒我的父亲!父亲正气凛然,岂有你这样的邪气!”
她手指一指,“澄霄”散发出无穷绿光,剑气四射,方去恶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狰狞和嘲讽,消失如烟。
“原来是假的!”令狐悔惊道,“我差点就上了当。”
“父亲身上的气息,我再熟悉不过,这样的小把戏,岂能瞒得了我!”三小姐归剑入鞘,四周的浓雾又重新包围过来。
“小宝,小宝,你又躲到哪里玩去了?怎么还不回家,小心你父亲又要打你!”浓雾中冒出一团亮光,突然出现一个三十来岁的美貌女子。
她衣着华贵,神色却十分愁苦,一步步走来,好象在找寻着什么。
“娘亲!”令狐悔满脸震惊,突然上前一步,“娘亲,孩儿在这里!”
“小宝,原来你在这里啊。快跟娘回家。”妇人满脸慈爱,伸出手来。
令狐悔泪如雨下,踉踉跄跄的朝前跑去,乌世鉴已经一把将他拉住。
“这都是假的,是幻象!”他沉声道。
这里的邪魔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居然能将别人心里所想幻像成形,而且居然能令所有人看见。
这已经不仅仅是在人的头脑中产生幻像,而是已经有了化虚为实的能力。
若是他还有符文在识海,当可以运用庞大的神识,去寻找制造幻境的来源,但如今的他,也只能静观其变。
“娘亲,你身体不好,怎么又出来了?这里风大,我们快回家。”令狐悔挣扎着想要冲上前去,却被乌世鉴死死拉住。
“好,回家,回家,小宝乖,回家读书去,不要再惹得你爹爹不高兴。”妇人蹲下身体,双手伸出,朝着令狐悔招来。
“娘亲,娘亲……”令狐悔泪如雨下,拼命挣扎。
“这都是假的,是幻像,你知道的。”乌世鉴长叹道。
“幻像,一切都是幻像。”令狐悔挣扎嘶喊道,“我也知道是幻像,但只要能再见娘亲一面,幻像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母亲不过是靖王的一个贱妾,就连他的名字也叫作“悔”,因此在他的记忆中,母亲丝毫不得父亲的宠爱,总是郁郁寡欢,早早就死了。
生活在冰冷的王府,他之所以这么努力,想要得到父亲的认可,其实也不过就是想为母亲争一口气。
整个王府中,真正疼爱他的,也唯有自己的母亲,只不过她死得太早,近年来连她的面容都已经开始模糊。
“不要拉着我,让我去见娘亲,哪怕是死了,我也甘愿。”令狐悔厉声道。
也许在这里迷失的人,并不是不知道眼前出现的一切都是幻像,只不过有些人,宁愿沉浸在幻境里。
有时候幻境,远比现实要美好。
乌世鉴心如止水,“天炎”突然散发出一缕剑气,剑气如火,一遇到妇人,妇人就化为灰烟。
“你……”令狐悔大怒,心剑绽放,白光耀眼,就要朝着乌世鉴斩下。
乌世鉴静静站立,眼中充满怜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与令狐悔同病相怜?
自己逃出侯府,就正是因为当年母亲死的时候,父亲一夜不归,居然还在与别的女子喝酒。
这是他胸中的一根刺,直到现在也无法拔去。
“逝者已矣,生者尚存。”他一点也没有要躲避的意思,“唯有面对现实。”
令狐悔颓然收剑,木然而立。
山风猎猎,迷雾重重,风仿佛刮得越来越猛烈了,就在这时,风中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歌声。
歌声飘渺,若有若无,连乌世鉴也不禁一阵恍惚,他连忙镇定心神,令狐悔和三小姐却已经神色迷茫,突然间朝下坠落。
乌世鉴心中一惊,伸手要将两人拉起,就看见一只巨大的白色尾巴,从浓雾中朝着两人卷来。
火红剑光一闪,朝着巨大的尾巴斩去,尾巴上毛茸茸的白毛刹那间燃烧起来,巨大的尾巴一缩,缩回浓雾中。
令狐悔和三小姐同时一惊,才蓦然发觉自己正在下沉,连忙御剑而起。
“怎么回事?”令狐悔惊道。
他话音刚落,七八条巨大的尾巴从浓雾中伸了出来,就象是一只只巨大的触手,朝着几人卷来。
“这是什么怪物?”令狐悔急速出剑,剑光过处,巨尾上闪出光芒,将“心剑”弹得飞了回来。
一股恐怖的气息笼罩了整个浓雾,巨尾上不仅力量庞大,而且似乎有一种慑人心魄的气息,令三小姐和令狐悔一阵眩晕。
乌世鉴双目如电,御使“天炎”斩出,这些巨大的尾巴,似乎对“天炎”有着一种畏惧,一见到天炎斩来,就迅速消失在浓雾中。
剑光形成了圆形的火圈,把三人保护在内,浓郁的剑气将浓雾破开,巨大的尾巴一闪而逝,眨眼间又在另一个方向出现。
这些尾巴卷不到三人,但乌世鉴无坚不摧的“天炎”剑,居然也斩不到这些尾巴,浓雾重重,似乎到处都隐藏着危机。
两只绿油油的眼睛突然出现在浓雾上空,象两轮绿色的太阳,闪发出妖异的光芒。
与这两只绿色眼睛一触,三小姐和令狐悔顿时神情一呆,突然间御剑朝着乌世鉴斩去。
乌世鉴脑海中也是一阵波动,但又立刻清醒,一皱眉,伸指一弹,两缕白色剑芒弹出,将“澄霄”和“心剑”弹开。
他蓦然长吸了一口气,突然仰天长啸,一个“啊”字决带着古老苍远的音韵,在浓雾中清晰响起。
“噫?本源之音!”一个娇媚而又惊骇的声音响起,周围无穷无尽的浓雾瞬间就象冰雪融化,迅速散去,露出明亮的天空。
在空中,一头巨大的白色生物正张开巨口,露出獠牙,形状如狗,满身白毛,在它的身后,九条巨大的尾巴不住摇动。
“九尾妖狐?”乌世鉴也大感惊讶,这样的狐妖,只存在于远古的传说中。
他骈指如剑,“天炎”迅速飞起,三朵巨大的红莲凝聚成形,朝着妖狐飘去。
剑气铺天盖地,包含着强烈的杀气,他这时的一剑,就连妖帅也能斩杀,空中的妖狐蓦然一惊,发出一声女子的尖叫,身体迅速缩小,化成一道白光,落入底下的深谷中。
乌世鉴急追而下,这时周围的浓雾都已经散去,露出这片山谷的本来面目,两边尽是悬崖峭壁,光秃秃的一片,连一根树木也没有。
从山顶到谷底,足足有近千丈,底下尽是腐烂的树叶泥土,还有无数的枯骨,有人类的,也有兽类的。
乌世鉴双足踏在谷底,空中三小姐和令狐悔也御剑落下。
“这里到底有什么鬼东西?为什么我们一不小心就发昏了?”令狐悔又惊又怒。
“是一只九尾妖狐。”
“原来是这种妖物!”三小姐惊道,“据说九尾妖狐最擅长迷人心智了,难怪我们的千夫长,也会迷失在这里。”
她望了望地下的几具枯骨,神情沉重,“这里面,也许就有他们的骸骨。”
“它就在那里。”乌世鉴一指前方一个黑乎乎的山洞,那股妖气,就消失在那里。
洞里阴暗潮湿,到处都铺落了人类和兽类的骨头,散发出一阵阵刺鼻的臭味。
“听说狐狸精都会变化成美人,这里面该不会也是一个美人吧?”令狐悔跟在乌世鉴身后,小声的道。
“这样的地方,会是美人待的地方吗?”三小姐杀气凛然,这里的妖物,是敌非友,而且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残杀了多少“破蛮军”中的同袍。
“你们是什么人?”从洞里传来一个娇糯的女人声音,同时有什么东西哗哗作响,似乎是什么铁器在地上拖动。
映入三人眼帘的,既不是什么美人,也不是想像中有着华丽洁白尾巴的九尾狐。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只瘦骨嶙峋,象是一条老狗一样的东西,它静静站在洞里,仿佛摇摇欲倒,在它的双肩,一条银色的铁链穿过肩胛骨,将它牢牢的锁在洞中的石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