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陈糯失眠了。
还好第二天不上课。
她早上起来的时候江梅花在楼下织毛衣。
江梅花织了很多小孩的衣服,鞋子只有巴掌大,陈糯每次看到都觉得很可爱。酆理还在微信发了一张手指戳着小鞋子的照片,被陈糯偷了图。
“妈。”
陈糯靠在栏杆上喊。
江梅花头都没抬:“你半夜干嘛去了早上叫你都叫不醒。”
“吃点饭吧,别饿着胃了,都快九点了。”
陈糯下楼,顺口问了一句:“酆理呢?”
“她跟你李叔叔出门了。”
江梅花那肚子看着都大了不少,陈糯热了碗粥,一边问她:“你什么时候去检查啊,要我陪你去吗?”
“要你去干什么,你只有大周末休息,街口的小花周末都补习去,你要补习吗?你老师发微信给我说你上课不老走神。”
陈糯呃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江梅花又继续说了:“还有昨晚你带回来的那个吉他是哪来的?奶包给你买的?蜜蜜呀你姐姐这都还是学生,我看她是疼你的但是你也不要太过分了呀那个东西不便宜的,你房间那个也是她给你的吧?咱们……”
得,没完没了了。
江梅花一嘚啵嘚啵就停不下来,陈糯深谙要等她自己嘴巴讲爽了才能停下来,于是默默地喝粥。
昨晚她应邀请了酆理一口,酆理回去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话,直到到房间了才说晚安。
陈糯心想你装什么,一边是你说的一边还一副被强的样子。
她心里还有点不高兴,但现在很擅长自我安慰,觉得就当是心灵扶贫,即便一开始不屑当酆理的妹妹,但是既然都是现在这个关系了,还不如顺水推舟,做个合格的妹妹。
但是李菟那种甜妹实在不是陈糯的菜,这种安抚她学也学的笨拙。
压根不知道自己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让酆理一夜没睡,天蒙蒙亮就去跑了快十公里。
回来的时候老李正好洗完脸,看她满头大汗问了句怎么了,酆理说心里烦,就去洗澡了。
上午跟老李去隔壁县拉点材料,路上她也是心不在焉。老李的车上放着摇滚,本人是个内心不羁的狂野男子,年轻的时候据说还在街头卖唱过,被酆理耻笑了一阵说是讨饭,老李给了她温柔的一掌,说你懂个屁,我那是艺术。
然后又哎了一声,吃不饱饭的。
吃不饱饭的人现在是个修车的,糙老爷们不太了解女孩,况且这个女儿也不太像普通女孩,酆理其实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老李很少干涉她的决定。
只不过酆理这一早上都过于反常,老李之前觉得谈恋爱这三个字对酆理来说是有点天马行空,这会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毕竟青春期,酆理这种从小泡在男仔堆里的,感觉也没瞧得上的。
那能瞧得上什么样的啊?
“不高兴啊,能和爸爸说说不?”
路上黄沙漫天,这条路修了大半年都还是这破烂样子,老李为了省那三十高速费开这种破路搞的酆理窗户都不敢开。
“没事。”
酆理拒绝沟通。
老李笑了一声:“我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姑娘……”
“我知道,那姑娘有喜欢的人,是你兄弟,于是你只好放弃。”
酆理对这个故事倒背如流,老李长得挺英俊的,酆理看过他年轻的照片,比现在瘦很多,但是也是个浓眉大眼的精神小伙,只不过有那么点寒酸。
他这人当爹对睡前故事一窍不通,只好把年轻的时候勇闯北上广的故事反反复复地说。
把孩子说烦了自然也睡了。
“那不是,你爹我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么?”
老李哼哼一笑,眼角爬了皱纹,“后来我兄弟抛弃了她,我还是守着她,后来……”
酆理被颠的头疼,“那我妈呢?爸你到底谈了几个女朋友啊,这么时髦。”
李建璁握着方向盘,压根不受路况影响,爽朗地笑道:“你爹我还是很招女人喜欢的好吗?”
酆理:“是啊,梅花阿姨可稀罕您了。”
老李:“你妈妈是很好的女人。”
酆理:“你不觉得我提到后妈你现在说我亲妈是很好的女人的很讽刺吗?”
她话是这么说,倒是没有抬杠的意思。
“你爸爸没什么本事,一辈子赚不到大钱,就是一个修车的,你妈妈跟我,是我高攀了。”
酆理看着窗外的山川,彭市是个山城,四面的山千重万重,她要是不跟着庆敏戈,可能也不会那么小就出去,感觉像是比别人早了十来年体验外面的世界,其实也就那样,还是老家好。
“得了吧爸,我妈还不是跟了你。”
酆理其实都快忘了她妈长什么样了,照片尚且可以追忆。
其实死亡最残忍的就是这里,记忆都会淡退,哪怕这个人对你很重要,你会长久地思念,却也没办法抵抗时间的毒辣,很难不借助外物回忆起音容笑貌。
“是啊,所以你爸爸我很幸福。”
老李跟着车载音乐哼歌,粤语歌带起一种悠远的追忆,他说:“你也不小了,青春期嘛,有个喜欢和失恋都很正常,别老钻牛角尖。”
原来等着这里数落呢,酆理撇嘴,“知道,我没钻牛角尖。”
老李笑笑:“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头牛,拉都拉不动。”
酆理觉得自己才没那么憨,“哪有,我机灵着呢。”
“你最好让我省点心,”老李说,“我就怕你一头吊死,这方面学学你爸,日子还是要过的,过去的过去了,重要的留在心里,遇到合心意的人,再搭伙也是一样。”
酆理嘴上说哦,其实不太理解。
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人的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谁老公死了还会一辈子守寡,也有人老婆死了第二年就再娶了一个,好像这辈子没个老伴就活不下去似的。
特别是上了年纪的,扬草公园喷泉边跳广场舞的简直是老年人相亲会所,一把年纪腻腻歪歪。
“那你跟梅花阿姨,是喜欢还是搭伙?”
酆理手插在兜里,百无聊赖地问。
“我中意她,她也适合我。”
老李的神色很坦然,“我们在一起很舒服,那就够了。”
其实长辈都很吝啬说这些,老李这人不太一样,他跟酆理像个朋友,没有传统的那种长辈的作威作福。
酆理哦了一声:“那就好。”
“怎么,你有中意的人了?”
老李哈哈一笑,问道。
酆理隔了半天才嗯了一声,老李问她:“什么人啊,你学校的还是你外面认识的,我见过吗?多大年纪啊?脾气怎么样啊?家住……”
酆理只觉得头更疼了,“你不认识,没见过,比我小,脾气大。”
老李唉哟一声,“那可不得了啊,年纪小的不太会疼人,脾气还大,那你俩不会打架吧?”
在对自己女儿的武力值上老李乡格外自信,此刻担心的感情问题。
“不会打架,她又打不过我,年纪小怎么了,我疼她啊。”
老李以为这个ta是男的,心想那这种小子得长得多俊俏才能让酆理这么稀罕。
陈糯在家给江梅花卷毛线团打了个喷嚏。
江梅花:“咋了啊,冻着了啊,唉哟你这手凉的你太虚了蜜蜜,你早晨干脆跟你姐跑步去算了。”
陈糯摇头。
老李可能压根没觉得酆理这段感情能成,一脸忧愁。
酆理无语了,她也能知道老李想到了哪里,可是此时此刻,她想着陈糯,心想这个没心没肺的。
害的我一夜睡不着,一方面又骂自己没出息,不过是亲了一下眼都能把她迷得七荤八素的,实在是可恨。
她其实能感觉到陈糯压根没那意思。
她是邱蜜,是江梅花的女儿,不再是那个没爸没妈的孤儿。
也有了能宣之于口的爱好,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她有了更广阔的天地,那个拥抱明显带着一股挥别。
她以为酆理不知道。
酆理为那份亲密着迷,又为这种狗尾续貂的缘分而窃喜,另一面又困扰于这种关系,狗屁不通的姐妹。
沾亲带故的姐妹。
如果没有意外,她如果不挑明,可能这辈子,也仅止步于此了。
夜里酆理翻来覆去,捏着陈糯的遗物,想着隔墙的那个人,觉得那句“祝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真是狠辣无比。
哪个鬼才改的词。
回去的时候老李开的车,酆理一夜没睡精神不好,在车上眯了一会。
让老李把自己放在庆敏戈的店街口,说了句不回去吃了。
一年的尾巴,又是一年,庆敏戈把店里的年历换了。
那只小狗长大了不少,穿着一件背上写着发财的衣服围着庆敏戈打转。
邓弦不在,学徒在制图,看到酆理,打了声招呼。
庆敏戈:“怎么来了?”
酆理一脸烦躁,“来找你喝酒。”
庆敏戈笑了笑,“我不能喝酒不知道吗?”
酆理:“但你这里酒很多。”
邓弦喜欢喝酒,还自己酿,在庆敏戈后面的院子里能捣鼓好几缸,土酒度数很高,能喝倒一片。
庆敏戈:“吃饭没?”
酆理:“没有。”
“那我点个外卖。”
酆理玩了一会狗,谁看了下手机,陈糯的社交软件上更新了一张图片,上面写着——
“一天的成果。”
她拿江梅花的毛线织的包……的一部分。
二胡卵子的配色简直跟江梅花的审美一脉相承。
底下一群不知名的粉丝一通乱吹,心灵手巧之类的。
有人问:“是给男朋友织的吗?”
陈糯的现在的主页叫邱还好,跟崔蔓勾搭到一起之后更新频率很高,翻唱的曲也多了起来,粉丝也一直在涨,不少人挺好奇她的,直到学校官方发的那个她节目的视频,陈糯转发了之后大家才知道她高三。
陈糯回了句不是。
酆理气死,觉得正确的回答应该是没有。
庆敏戈站在她身后看她好久酆理都没发现,直到酆理被啤酒冰了一下。
“怎么?为情所困?”
这一个个大人怎么都这样自说自话?
酆理撑着脸:“没有。”
庆敏戈:“怎么,喜欢妹妹这么刺激的事难以启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