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雪、原修、诺可三人结伴而行,前往风俞崖。
一路上蓝雪对诺可很照顾,一是因为诺可的母亲百般请求蓝雪医治诺可的伤,二是因为蓝雪打心底里同情诺可的遭遇,莫名对他生出了一种母性的怜悯。
又走了十日的路程,这天天色暗下来后,三人投宿在一家小客栈中,由于白天赶路比较累,蓝雪早早就睡过去了。睡梦中,蓝雪被隔壁捶墙的声音吵醒,隔壁是诺可的房间,蓝雪耳朵贴着墙,隐隐约约听见诺可极力忍耐着的因为痛苦发出的呻.吟声。蓝雪立即穿好衣服和鞋袜,走出自己的房间,敲开了诺可的门。
“我不是说了吗,如果出现这种又痒又疼的症状,立即叫我,你自己一个人忍什么呢?”蓝雪将诺可背上缠着的旧的纱布剪开,为他换上新的药。可以看到,才十日而已,诺可背上狰狞的大片烧伤已经淡了六成。
诺可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中,小声地说:“你都睡了,我不好意思打扰你,就想着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
“忍?这药药性烈,虽然效果明显,但一旦在人身上出现反常的反应,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刚才是不是一阵痒一阵痛,痒的时候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背上爬,痛的时候像是无数把钻子在背上钻?我如果不来,你能被活活折麽死信不信?”
诺可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苦笑了一下,说:“死就死吧。只不过在死之前,我想再见阿殷一面。”
蓝雪手一顿,不解地说:“诺可,我说句话,你听了别生气,周殷她,不值得。”不值得什么,蓝雪没说,但谁都心知肚明。
“我知道。”诺可揪着枕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知道她对我不好,甚至她这个人……也不是那么好,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喜欢她,喜欢上她后,我的心就不是我自己的了。其实我也知道她可能并不喜欢我,但有时候却不由自主地幻想,她对我,比对别人,是不是不一样的?至少这半年来,跟她形影不离的是我,她什么事情都找我,好的脾气和坏的脾气都冲我发,除了我之外,她跟其他人没有这么熟络过。蓝雪,有件事情我能不能拜托你,下次见到阿殷时,可不可以帮我问问她,对她来说,我是不是比其他人都更亲近一些?”
蓝雪无奈道:“你怎么不自己去问?”
“我不敢问……”
帮诺可换好了药,蓝雪走出了诺可的房间,她帮诺可关上房门,一转身,却跟原修打了个照面。
“原修哥哥。”蓝雪打了个招呼,毫无底气。
这几天蓝雪和原修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古怪,蓝雪能够感觉到原修的不高兴,但想不通他的不高兴源自哪里。
蓝雪看见原修轻微微皱了皱眉,周身的温度仿佛都变冷了。这个样子的原修让蓝雪感到一丝丝的害怕。
“你过来。”原修对蓝雪说。蓝雪虽然朝他走了过去,但心里有些反感,她讨厌这种命令的口吻。
原修盯着蓝雪,直到把她盯到她自己的房间门口。
“你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别去男子的房间,知道吗。”原修一边帮她推开房门,一边冷冰冰硬邦邦地说。
蓝雪没进去,她定定地站在门外,看了原修几秒,就在这几秒之中,她心里冒出了一股邪火。原修的语气让她想起了蓝桐,这很糟糕,她跟蓝桐从小作对到大,她讨厌蓝桐用命令的语气对她说话,以至于每当她感觉自己受到了管束时都会下意识的想起蓝桐。
蓝雪双手抱臂,倚在门槛上,“为什么?”她的语气也冷了下去。
“男女有别。”
蓝雪嗤笑一声,“那你现在在我房外晃悠,就不管男女有别了?”
“我……”原修一愣,忽然局促起来。
“再说了,人命关天的事情,一句‘男女有别’,就说去就不去了?”
到这时原修终于察觉出了蓝雪隐隐约约的怒意,他刚才的气焰一下消退得干干净净,整个人变得有些无措。
“诺可的旧伤,还很严重吗?”原修语气放软了,目光闪烁。
蓝雪有些好奇,在他印象里,原修从来都是清冷孤高的,他虽然在人群中,但却吝啬与周围的人有多余的感情交流,像是自己给自己筑起了一堵无形的高墙。正因如此,蓝雪一直以来都敬他畏他。此刻原修在用一种软丝丝的语气跟她说话,望向她的目光中藏着小心,似乎怕她生气,这使得蓝雪很不适应。
他怎么好像有些怕我?蓝雪疑惑。
原修的姿态一放软,蓝雪就很不客气地得寸进尺起来。
“你最近是不是对我很不满?”蓝雪往前走了一步。
“什……么?”
蓝雪一双黑黝黝的眼珠子盯着原修,愈发地觉得他反常。“你这几天在生闷气,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如果对我有不满,说出来便是了。憋在心里,谁都不舒服。”
“我……”原修欲言又止
蓝雪见原修也说不出什么来,便转身往房中走去,哪知在她右脚刚跨过门槛的一瞬间,一只劲瘦有力的手拉住了她。
“你以后别跟诺可这么亲近行不行?”原修低着头说,一双眼睛不敢看蓝雪。
蓝雪莫名其妙,首先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跟诺可很亲近,其次,原修凭什么管她?
“为什么?”蓝雪看着原修,只见他目光回避自己,很奇怪。
原修郑重思考了一番,最后是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他抬起眼,望向蓝雪,“你跟诺可走得近,我不高兴。”
蓝雪本来想第一时间反驳的,可她做不到,她在看清原修眼神的一瞬间,愣住了。以前蓝雪一直觉得原修的眼睛像山间月夜下的清泉,目光则是洒在水面上冷冽的月光;然而此时却完完全全变了,原修的眼神里仿佛压抑着一团火,温暖的,热烈的,他就这么看着蓝雪,像是要将她看穿。
蓝雪觉得原修都不像原修了。她突然没由来地烦躁起来,心里面一团乱麻,她甩开原修的手,说:“你高不高兴,关我什么事?”
她后退两步,没回房间,而是向外跑去。
蓝雪用尽全身力气地跑,直到跑不动了,才停下来,弯着腰大口喘气。她觉得自己好像在逃跑,在躲避,但是逃什么,躲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这个季节野外是有萤火虫的。许许多多的萤火虫飞舞在黑夜中,像是星星撒落。
蓝雪伸手捉了一只萤火虫,萤火虫落到人的手掌中,就飞不动了,蓝雪瞧着自己手中这只萤火虫,想起在中原的时候,审决萧尹的前一天晚上,她也看到了这么漂亮的萤火虫,那时原修也在,他点了灯,自己却嫌灯光掩去了萤火虫的流光,于是原修说了句:你若想看萤火虫,我便把灯熄了……想到这里,蓝雪猛地一惊,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想和原修有关的事情,她有些慌,于是她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些萤火虫,然而她眼睛一闭,眼前却浮现出了在晋夫人家中原修调侃自己得逞后那抹不自觉的笑。蓝雪迅速睁开眼睛,烦恼地拍了拍头。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背后接近蓝雪,一个不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妹妹,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蓝雪立即转身,一张丑陋而猥琐的脸出现在她眼前,这张猥琐的脸上带着猥琐的笑,让人犯恶心,蓝雪被吓得连连后退。
那人的目光像只野兽,放肆地盯着蓝雪看,“小妹妹,你可真好看。”
蓝雪想都没想就准备喊出某一个名字,然而这个名字才到嗓子眼,就被她憋了回去——她第一时间想喊的是“原修”。
这样一个下意识的反应让蓝雪难以接受。蓝雪一直认为自己独立又洒脱,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了原修在自己身边,习惯遇到危险时下意识地向原修求助,她发现现在的自己有些依赖原修,这令她十分苦恼——怎么可以对一个人产生依赖感呢?
那中年男人以为蓝雪在害怕,色眯眯地柔声说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他一边说,一边靠近蓝雪。
蓝雪不敢轻举妄动。她听出这男人说话的口音是标准的中原口音,十有八九是中原人,所以蓝雪有顾虑,担心激怒他后他点了自己的穴道,那可就糟了。
蓝雪扁起嘴,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张脸上写满了单纯。蓝雪这幅皮囊很能骗人,装不谙世事好欺负的小女孩最合适不过。此时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支支吾吾的连句话都说不清楚,那男子见了十分得意。
男子对蓝雪毫无防备,他耐心地去哄蓝雪:“这儿的草丛里有蛇,很危险的,你跟叔叔走,叔叔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蓝雪乖巧地点了点头。一只黑色带甲壳的小虫从蓝雪的袖口中爬了出来,停在她手腕上,这虫叫“黑毒妇”,蓝雪养的毒虫之一,只要那男人再靠近一点,“黑毒妇”就会张开藏在甲壳下的翅膀,从男人的领口飞到他衣服里面去,用剧毒的牙咬他的皮肉,使他中毒并迅速发作。
就在这时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来:“哼哼,想糟践人家小姑娘呢?”
蓝雪认得这个声音,是周殷身边那对兄弟中皮肤较白的那一个,诺可说他叫白煞。白煞和蓝雪之间隔着一个人,加上现在是晚上,蓝雪又不出声,所以白煞没有认出蓝雪。
“你别多管闲事。”
白煞冷笑,“我才不想管呢,那边传令的人来了,让我们马上过去。”
“周殷跟黑风不是一直留在据点吗?他俩在不就行了嘛?”
“这次所有人都得到齐,你赶紧的,要是慢了,把你杀了切块喂鱼信不信?”
蓝雪一声不吭地听着两人的对话,知道了他们跟周殷是一伙的,都是换日教的人。蓝雪悄悄把“黑毒妇”收回袖中,心里有了一番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