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雪又换了笛曲,调子高低起伏,气氛紧张,她一边吹,一边往原修靠近,直至挡在原修面前。
共生蚁被这曲子一激,攻势更强了,最终突破黑蝎子的防线,往穆盛的身上咬去。穆盛骂了一声“该死”,他瞧了正在吹奏笛曲的蓝雪一眼,五指成爪状,向蓝雪的咽喉处抓去。他并非要就此杀死蓝雪,任何一个在蓝雪未定罪时伤害她的圣毒门人,都将以犯上罪和残害同门罪处置。穆盛只是要阻止蓝雪继续吹奏,这些共生蚁着实厉害,所以他要先制住蓝雪的要害,让她停下来。
眼见着手就要触到蓝雪雪白的脖子了,就在此时穆盛却看见从蓝雪身后冒出一人,那人手持长剑,剑快如雷,穆盛眼看着长剑向自己的心口刺来,穆盛武功并不弱,但这一剑太过突然,速度又极快,加之剑招是他从没见过的路数,穆盛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仅仅是一念之间,仅仅慢了这一念,便是生与死的分界线。
原修的长剑深深地刺入穆盛的心口,穆盛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难以置信地瞪着原修。穆盛是圣毒门五大赏罚使之一,就算要处罚他,也必须在被定罪之后,才能施以相应的刑罚;没有任何一个圣毒门人敢对还未定罪的赏罚使下杀手,否则将受到门中极刑。
顿时,四周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其中一个声音道:“这个人是谁?归哪个掌毒使管?以下犯上,必须处刑!”
蓝雪朝声音来源瞟了一眼,说:“他不是圣毒门下的。原修是我请来的客人,是我的朋友。刚才他看见穆盛掌毒使朝我攻击,害怕我有性命之忧,情急之下出了手。所以他的责任我来负。”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掌门人,我们来晚了。”
一群人匆匆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位赏罚使寥沙、琉左,身后跟着他们的下属;他们押着另外两个赏罚使——文缅和尤探一路赶来。
寥沙急急忙忙来到蓝雪面前,关切道:“掌门人,没事吧?”
蓝雪摇摇头,她看了一眼被押着的文缅和尤探,问道:“怎么回事?”
寥沙咬牙切齿道:“穆盛勾结文缅、尤探作乱,他们想收买我和琉左,被我俩斥责后,将我俩暗算,抢走了罚令;文缅、尤探把我们软禁了起来,穆盛则拿着五支罚令发号施令,要向你处刑;一旦穆盛的‘正首’行动成功了,一切就都晚了。”
琉左道:“多亏了晋夫人足智多谋,用计将我们救出,并反将一军,擒拿文缅和尤探。我们押着人,快马加鞭赶到百药洞,幸好没太晚。”
晋夫人是个三十来岁的少妇,也是一位掌毒使,为人沉稳,不苟言笑;提到她时,她向蓝雪作揖示意,不卑也不亢。
蓝雪连忙让人取了一壶酒,肃然道:“多谢大家赶来救我一命,这份恩情蓝雪不会忘。”说完仰头喝了一口酒。接着她又另外向寥沙、琉左、晋夫人各敬了一次,一轮下来,半壶酒已经下肚了。
蓝雪走到文缅和尤探面前,问:“你们二位既然对我请出罚令,一定是认定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责,可以当众说说吗?”
文缅重重地长叹一声,说道:“掌门人离开南疆后,就一直有书信从黔南海寄出来。穆盛虽然被禁足,但他仍然是圣毒门的赏罚使,有权过问门中的大小事务。他在信中表达了对掌门人带人入中原一事的忧虑,担心两地之间的小心维护的安定从此被打破。他的担心,与我心中所想,是一致的。”
蓝雪道:“我明白。当时我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你就曾极力反对。”
“后来风声四起,说你们出了事,被强行扣在中原,安危难测。掌门人上任以来,颇受门人,特别是年轻门人爱戴。年轻人都易冲动,曾多次请求突破机关城墙去中原要人。直到收到绿眼送来的信,说你们已在归程,大家这才安心。”
一旁的原修心中暗想:蓝雪的猜测与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幕后之人将几大命案嫁祸蓝雪,将她扣在中原,再在南疆散布消息,到时圣毒门必会向中原要人,两地难免起冲突。蓝雪当机立断回南疆,才得以安抚门人。
“有一天晚上,穆盛突然来到我的住所,我问他为何擅自离开黔南海,他说事关圣毒门和南疆的安危,不得不触犯门规,亲自来找我。他说整件事其实是掌门人跟中原人共同设下的局,为的是给中原人制造光明正大的理由向南疆发难,一旦掌门人回到南疆,就是南疆打劫的开始。我当然不能只听他的一面之辞,但中原南疆数百年无往来,掌门人却那么坚定地要去打破两地之间的平静,我心中其实一直都有疑虑。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有这样的猜测,甚至南疆其他门派都多次遣人来过问,其间穆盛又一直不胜其烦地游说我,所以我……”
蓝雪接过了文缅的话:“所以最后你信了穆盛的话,为了南疆,为了圣毒门,你同意了穆盛的计划,逼迫我让位,甚至除掉我?”
文缅涨红了脸,道:“我知道我已犯下死罪,我不求饶恕,请掌门人赐刑吧。”
蓝雪转头问尤探:“你的经历与文缅是相似的吗?”
尤探点点头,“是的”。
蓝雪又道:“这么多人参与‘正首’行动,都是信了我与中原人设局的流言?”
这时晋夫人站了出来,说:“掌门人,我已查明,这是琵琶门故意散播谣言。穆盛与琵琶门玄音掌门勾结,穆盛借助谣言策划反叛,将您除去,再借琵琶门之力,登上掌门之位。他与玄音定下约定,只要他成功接任掌门,就让出孤秋岭以南的地盘给琵琶门。”
顿时人声鼎沸,众人纷纷唾骂穆盛的无耻。
致离大声问:“这可是真的?”
琉左点头道:“都是真的,晋夫人识破了穆盛与玄音的诡计,并且拿到了证据。”
致离后悔无比,“我们都被穆盛给骗了!”
琉左向蓝雪说:“一切都已水落石出。文缅、尤探,还有参与穆盛‘正首’行动的所有人,都是大罪,请掌门人处刑。”他看了一眼已经身亡的穆盛:“虽说穆盛已是死罪,但门中规矩,赏罚使还未被定罪处刑时,向赏罚使下杀手的门人,必须处刑。”
蓝雪微微一笑,“穆盛手持五面罚令,门中有谁敢不听从他的命令?”她瞧了一圈穆盛所带的人,说:“他们只是听从命令而已,并没有罪。”她转而面向文缅、尤探,又道:“至于文缅赏罚使和尤探赏罚使,你们虽然受了蒙蔽,但身为赏罚使,不能明辨是非,险些酿成大祸,已是重罪。”她的下巴朝噬井一点,道:“我罚你们受噬刑,可有不服?”
文缅和尤探均摇头道:“接受处罚,没有不服。”
接着蓝雪清亮的眸子望向原修,她朝原修一指,说:“穆盛死于原修之手,但原修不是圣毒门人,圣毒门的规矩对他没有约束。刚才我与穆盛斗毒,原修第一次见到这么凶险的斗毒,误以为我会被穆盛杀死,情急之下刺出那一剑。原修杀穆盛说到底是因为我,他不受圣毒门门规约束,但我身为圣毒门人,在赏罚使未定刑时,害赏罚使身死,刑责不能免。”她的目光落在噬井上,“我将进入噬井,按规矩,受噬刑。”
众人纷纷劝阻,蓝雪仍执意受刑。
“晋夫人。”这次晋夫人立了大功,蓝雪自然不能忘了奖赏,“你这次功不可没,你掌毒使的等级如今是几等?”
“回掌门人,是三等。”晋夫人答道。
圣毒门的掌毒使分为五个等级,五等最低,一等最高。
“连提两等。”蓝雪果决道。
晋夫人忙伏身行拜礼。
接下来,蓝雪一一论功行赏。赏罚完毕后,蓝雪与文缅、尤探准备进噬井受噬刑。文缅和尤探被解了绑,三人站在噬井旁,蓝雪突然问文缅:“文缅赏罚使,你入圣毒门有多少年了?”
文缅答道:“回掌门人的话,文缅十一岁入圣毒门,今年五十一岁,算起来有四十年了。”
蓝雪感叹道:“文缅赏罚使半辈子都在为圣毒门奔波,如今年过半百,还要受噬刑之苦,也忒不近人情。文缅赏罚使的刑罚,便让我来受了吧。”
文缅忙道:“不可……”然而还未等他说完,蓝雪就打断道:“如果我这个掌门人能够使你足够信服信任,你又怎会信了穆盛的话。说到底是我做得不够。”
蓝雪又转向尤探,不等她开口,尤探抢先说道:“尤探的资历远不及文缅赏罚使,刑罚一分一毫都不能减。”
蓝雪问他:“尤探赏罚使三年前右腿曾受过重伤,差一点一条腿就保不住了。当年是出了什么事?”
尤探沉默不语。
蓝雪道:“尤探赏罚使不说,那我来说吧,那年琵琶门迅速崛起,扩张之势如星火燎原,而圣毒门掌门之位空缺,群龙无首,如一盘散沙,琵琶门趁虚而入,想要强占孤秋岭,危机之时,是尤探赏罚使死守孤秋岭,保住了圣毒门的地盘和颜面,自己却留下了数不尽的伤,还险些失去一条腿。尤探赏罚使既以性命相交,圣毒门又怎能用一场噬刑来回报?况且我接任掌门前夕,你就因我中原人的身份担忧过,而我还未能向你解释和证明我对圣毒门的赤诚之心,就做了入中原这样的决定,加深你的疑虑,是我不对。所以尤探赏罚使的刑罚,也由我来担。”
说完,蓝雪命令阿芳里道:“阿芳里,你去将玲萨散呈上来。”
阿芳里惊道:“掌门人,你要玲萨散作什么?莫非,莫非……”
蓝雪心平气和地说:“我身上负着三个人的刑罚,一场普通的噬刑自然不够。你将玲萨散呈来,喂给噬井中的食人花,我再下噬井,只有这样,刑量才够。”
阿芳里连连摇头:“不,我不去!如果是普通噬刑,以掌门人你的本事,至少可以活着从噬井里出来,但……但如果先让食人花吃过玲萨散,它们变得凶狠百倍,掌门人你本事再大,也必死无疑了呀!这样一来,穆盛和琵琶门的目的,不就达成一半了吗?”
其他人也连忙上前相劝,蓝雪还要执意,大家只好一齐跪倒,有些人甚至说如果蓝雪一定要受加了玲萨散的噬刑,他们也要跟随掌门人下井。蓝雪拗不过众人,只好作罢。最后的结果皆大欢喜,穆盛已死,没有其他人受到重刑。参与穆盛反叛行动但不被蓝雪追责的所有人,都对蓝雪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