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艺宫人手艺精湛,暖冬时分依旧将芭蕉照顾的翠绿喜人。斜斜的竹枝自一旁伸展,由日光烙印在廊下叠出蜿蜒曲折的影子。
洛瑶雪毋自出神,重重竹影中显露出一个明黄的身影,朝她走来。鼻尖清新的气息暗暗涌动,他的声音冷淡而清携,似乎沾染了清凉的暖阳:“堂中寻你不见,原在此处。”
胸口发堵,如何都笑不出来,低头道:“屋中烦闷,便来此处散散心。”
“可是因死去的成氏?”
“陛下何必明知故问。”
李晟指尖微动,在她身旁坐下:“朕知你心中难过,可庙堂之事本就如此。那成氏罪有应得,苟延残喘至今,死于你手也不算冤枉。”
洛瑶雪侧首,廊下芭蕉随风颤抖:“道理皆知,却难以轻易释怀。”
成怡然该死。
洛瑶雪从没想过要动手。
可这次情况不一样,在成怡然撞向柱子的那电光火石间,洛瑶雪便立即明白了芸太妃的打算。若是就此让成怡然撞死她面前,她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所以就在成怡然咽气的前一秒,洛瑶雪冲上去抹了一寸灰,随后便被赶来的太监推倒一边。
保留证据,就掌握了先机。
果然,从芸太妃到方清溪再到皇后,她们都以为是对方下的毒,没人怀疑到洛瑶雪的头上。
偶遇方清溪,言语挑拨,藏药于她处又让她觉察。最后,方清溪还是选了贤妃来做背锅者。
可是,宫中又如何会有那么凑巧的偶遇呢?
洛瑶雪抬起自己的掌心细细瞧着,曾经逃避不喜的东西,到底还是沾上了。哪怕是迫不得已,终究成氏是死在了她的手上。
李晟不愿瞧她如此,抬了她的下巴四目相对,难得语言温和:“不是你的错。”
安慰暖人,洛瑶雪莞尔一笑,握住他温热的掌心,浅声道:“陛下不必挂心,嫔妾分得清是非,亦没有那般脆弱。”
手指搭到他的手腕上,洛瑶雪目露关切:“你眼疾才是我忧心所在,积郁于心不利于症。你郁气何起?”
“呵.......”李晟低笑一声,心情愉悦:“你当真不知?”
“........许是知的,却一直不敢信。”
盘萝若丝结,不知其真假,不信其坚韧。但此时此刻此地,绿林葱葱,阳光正好,爱人美好如斯,便提不起任何杂念,信他所言,痴他所念。
“我会医好你的。”
“瑶瑶聪慧,且说说要如何医?”
洛瑶雪仰头浅笑:“心病,还需心药医。”
“陛下,我是你的药啊。”
婕妤晋封,皇后设宴庆贺。洛瑶雪规制宫装出席,艳若朝霞,色如春花,发髻惊鸿,纤腰风柳,裙摆迤逦,笑容含蓄清浅,所见之人无不侧目以对。
入宫第一仗,她赢得漂亮。皇恩如山重,她拿的稳当。宠妃的位置,再无人质疑。
“贺婕妤娘娘晋封之喜。”
低位嫔妃行礼,洛瑶雪抬手唤起。转身瞧向高位的一后一妃四嫔,俯身见礼。她头顶压着的,无非这几人而已。
“起。”
皇后念了金册,各自入座。宴毕无话,各自归去。
看着洛瑶雪的离开的背影,充昭仪有些许踌躇。苏绿漪搭着秋月的手腕走到她身侧,并肩瞧着洛瑶雪上撵,笑意浅薄:“洛婕妤可不是曾经的模样了呢。”
充昭仪颔首:“淑妃娘娘说的是。”
“嗤。”轻笑一声,苏绿漪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越过她走去。
充昭仪心中百味杂陈。
曾经比她位分低这么多的苏绿漪,不过短短三年便爬到了她的头上。
“走吧,去春禧宫。”
洛瑶雪前脚进门,拆了钗环净面梳洗,换了日常襦衣棉裙,后脚薛立便禀报说充昭仪来访。
“让姐姐进来吧。”
路过檐下走廊,充昭仪与拐角处的李珣四目相对,脚下一个趔趄。
“昭仪小心。”薛立连忙去扶。
“无事。”充昭仪面色如常地脱下披风递给侍女,走进室内。暖暖的空气铺面而来,入目便是玉瓶梅花开的绚烂,屋内烧着上等的银炭,无一丝轻烟,只有冷冽的梅香。她瞧见起身相迎的洛瑶雪,扬起笑脸。
“嫔妾见过昭仪娘娘。”
“婕妤不必多礼。”
“昭仪请坐。”
“谢妹妹。”
吩咐温夏烹茶,洛瑶雪与充昭仪相对而坐。
“自妹妹归宫,姐姐还没来探望过,真是失礼,还望妹妹见谅。”
“姐姐客气了。”洛瑶雪抿着唇客气道:“不知姐姐今日怎么有空来春禧宫坐坐?”
“说来惭愧,有些话虽说确不合适,但姐姐也是没办法了,才不得不来求妹妹。”充昭仪捧着茶,稍微有些不好意思:“贤妃一时猪油蒙了心肝,与妹妹为难,落得这个下场也怪不得他人。可是毕竟姐妹一场.......”
“昭仪娘娘有话直说便是。”
“贤妃托本嫔来跟妹妹带传个话,说想见妹妹一面。”充昭仪这话说的尴尬,放下茶杯道:“若是妹妹愿意,就当本宫欠了妹妹一个人情,以后但凡妹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本嫔定然义不容辞。”
充昭仪的话相当于是橄榄枝。洛瑶雪静静地摩挲着腰间的玉环,浅笑不语。
“若是妹妹不愿.......本嫔也不勉强。”
“姐姐说哪里话来。”洛瑶雪扬起唇角:“姐姐既然都开口了,妹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这几日寻了空闲,妹妹去永巷走一趟便是。”
“那就有劳妹妹了。”充昭仪微微欣喜,起身道:“那姐姐就打扰你休息了。”
“温夏,替我送姐姐。”
“诺。”
充昭仪是曾经唯一对她释放过善意的宫嫔,洛瑶雪对她还是有几分好感的。知道她与贤妃交好,如今又求到了自己的面前,看在充昭仪的面子上,去见见也无妨。正好她也想知道贤妃见她做什么。
寿安宫内,玲珑正陪着太妃下棋,不过三刻中便又败了下来。
太妃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这么久了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玲珑眨了眨眼,俏皮地道:“是太妃娘娘太厉害了,玲珑确实招架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还是你这丫头嘴甜。”太妃开怀大笑,起身下榻,玲珑连忙去扶。她搭着玲珑的手腕道:“殿中呆久了也憋闷,陪哀家出去走走吧。”
“听闻冬梅园的梅花开的不错,奴婢陪您去赏赏梅吧。”
“好。”
接过宫婢递来的绒毛披风,玲珑与太妃披上,便搀扶着她往冬梅园去。
这个季节冬梅初绽,正是最清冽的时候,生机勃勃,太妃瞧着便喜欢。在一旁的小亭子里升了炉子,摆好茶点,煮上热茶汤,让其他人守在亭外,独自与玲珑熟稔闲话。
“哀家记得,你主子好像很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
“嗯。”玲珑跪坐在软垫上,笑盈盈地道:“没想到太妃娘娘还记得。”
“当初在素人斋,她种了一院子红红紫紫的小野花,想忘记都难。”
“那是三色堇,又叫蝴蝶花。”玲珑边往茶汤里加茶料边说:“小主最喜欢的,还常常秀在衣服上,戴在头上。”
“这次回来倒没见她种了。”太妃看着煮沸的茶烟袅袅升起,想起了月夜晚上的那一舞,不由感叹道:“你主子的舞姿可称一句举世无双了。”
玲珑黯淡了眼神,舀了一勺茶汤双手捧到太后跟前:“是。”
“小主变了很多。”
“你该高兴才是。”太后接过茶汤:“以往哀家不喜洛瑶雪,就是因为她太过拘着自己,自欺欺人活的自私又虚伪。皇帝跟哀家说,想把皇后的位置给她留着,哀家不同意。一个连自己真实欲望都不能面对,凭什么配得上一国之母的位置?”
“如今这般多好。想要的东西就伸手,犯了错误就承担后果,装什么大度善良。”
“所以太妃之前不让奴婢插手,故意诬陷,就是想让小主知难而退?”玲珑看着太妃,认真地道:“太妃觉得小主配不上皇后的位置,是因为觉得小主虚伪自私,不能直面自己么?”
“可奴婢却觉得,正是因为小主的克制与善良,才更配的上那个位置。”
“欲望和野心每个人都有,释放出来并不难。难的是守住本心。不管是之前的懦弱退让也好,现在的锋芒毕露也罢,小主从来都不曾放下自己的底线和原则。太妃以为陛下喜欢我们小主,就仅仅是因为小主的美貌么?”
太妃沉默地望着玲珑,愣了半晌。
玲珑跪坐到太妃腿下的绒毯处,濡慕地拉着她的手:“太妃娘娘,不要存着偏见去看我们小主。皇宫皇权或许冰冷无情,但人性该是温暖的。请您相信陛下的眼光。”
永巷尽头有无数的残破宫苑,曾经洛瑶雪居住过的素人斋是其一,如今贤妃被打入的鸣园亦是其一。故地重游,她心中并没有什么感慨之意,见到狼狈的贤妃,亦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乐趣。
站在破旧的台阶上,洛瑶雪语气平淡:“听说,你要见我?”
“是。”
与之前洛瑶雪和苏绿漪的被贬不同,贤妃这次是被陛下亲自下旨罢了位分的,身边无一人伺候、无一物随身。昔日光鲜亮丽衣着华贵的贤妃娘娘,如今发髻散乱,衣衫尽脏。
“你知道的,下毒陷害你之人并不是本宫。”
“我知道。”
“那你可知道,当初是谁拿小皇子跟叛党做的交易?”
“不是成怡然?”
“成怡然想让她是想要你们母子死,为何还要大费周章的与叛党勾结?螳螂扑蝉,有人黄雀在后。而本宫知道黄雀是谁。”
贤妃目露得意。
“只要你去跟陛下求情,还本宫清白,把本宫救出去。本宫就告诉你。”
洛瑶雪浅笑:“我凭什么信你?”
“你只能信本宫。”
洛瑶雪转身就走。
“洛瑶雪,本宫给你时间,你可以去查。如果你查不到、后悔了,可以随时来这里找本宫。只有本宫能告诉你。只有我能告诉你,哈哈哈哈哈.....”
背后传来贤妃疯狂的笑声,洛瑶雪冷了脸。
“小主......”温夏想要说些什么,洛瑶雪抬手阻了:“不必多说。我若是想知什么,自去寻答案。”
**
贤妃死了,被送饭的宫女发现。
就在洛瑶雪离开之后。被人勒死的。
第二日是阴天,芭蕉亦沉了几分颜色,充昭仪满目怨怼的哭到了春禧宫,质问洛瑶雪为何如此狠毒。
“贤妃都已经被废了位分,贬到了冷宫,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就因为她之前说了你几句吗?我不该让你去看她的,是我的错,我的错........呜.......”
一宫昭仪失态,失声指责,字字啼血,想来是关系极好才会如此。洛瑶雪瞧着,惊愕又荒唐。
“昭仪怎就认定是我?”
“当日就你去过,除了你还会又何人?!”
天空中有细碎的盐粒掉落,落到充昭仪的肩头、发髻。洛瑶雪却觉得好似落在了自己的心头,冰冰凉。
“送昭仪出去。”
“我不走!本嫔不走!洛瑶雪,你如此恶毒,陛下知道吗?!我要让陛下知道你的真面目!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把充昭仪叉出去!”
低位犯高又如何?洛瑶雪冷了脸。
欲加之罪,辩驳何用?而且,她不认为有辩驳的必要。
细密的盐粒渐渐变为小雪,李旬自耳房中走来出来,搬了一个凳子在廊下。
洛瑶雪瞧见,却没有坐,望向这个愈发沉默的男子。
“黎大哥,你能告诉我真相吗么?”
“你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
李旬看向门口的位置:“充昭仪想要一个孩子,但她已经不能生了。她想要你的孩子。”
“所以,我必须死是不是?”洛瑶雪抖落掌心融化的雪水:“这些年,那些刺客,是她的吗?还是说,还有其他人?”
“黎大哥,我一直视你为恩人,为哥哥。为何,你偏偏要瞒着我?若是今日我不问,你还要多久才告诉我?”
李旬沉默不语。
洛瑶雪瞧了他半晌,最终道:“过些日子,我会让人安排你出宫的。你.......好自为之吧。”
对于秦王妃的承诺,她做到了。对于这个害过自己,也帮过自己的男子,洛瑶雪选择不责怪,不原谅。
“小白......”李旬艰涩开口:“如果我们能早些相识,是不是会有不同的结果?”
“不会。”
雪下了整整一天,充昭仪病倒了。
站在小亭内,洛瑶雪远远地瞧着李晟踏雪而来。他牵了她冰凉的手,捂到怀里,一点点将其暖热。
“冷吗?”他问。
洛瑶雪摇了摇头:“今天天黑早了。”
“是朕来迟了。”
心似乎连同着手一起被捂热了,洛瑶雪踮起脚,吻了吻他的下颚。
“群玉,你太高了。”她说。
李晟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拉大,猛地将她横抱起来。洛瑶雪惊呼一声,搂紧他的脖子。
一直以来,他等的,都只是她的表态而已。
“这样一来,瑶瑶可是高了?”
“天黑了,你眼睛不好,小心脚下。”
“知朕眼睛不好,你还故意占朕的便宜。”
“陛下想怎样?”
浅笑一声,李晟压低声线在她耳旁低语:“占了便宜是要还的。”温热的气息通过而空直达脑髓,洛瑶雪只觉一阵酥麻自脚底升至后背,连指尖都红的滚烫。
“登徒子。”
“我是你相公。”
“那也是。”
她留下的满园积雪,明黄精致的龙靴每走一步都吱呀低吟,留下浅薄的痕迹,久久不曾消去。
“群玉,你可还记得当初我说过的话么?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刻,我便不奢望什么真心、爱情,做一名本本分分的宫妃,不祸及家人,不祸及姐妹,便是最大的幸事。可是,如今我有了奢望,该怎么办?”
“朕的答案不变。本分也好,奢望也罢,你随心即可,剩下的交给朕。”
他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写下她的名字。黑暗并不是障碍,因为这三个字他曾在黑暗中写过千万次。
松开手,洛瑶雪独自落款:“李群玉。”回首咬了一口他的喉结,换来他沉促的呼吸。
摇曳的红帐映着翻滚波浪,交缠的灵魂难舍难分,融合的呼吸和喘息诉说着他们天生相合。
“你爱我吗?”
“我爱你啊。”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烛光滚烫,燃烧整夜。
桌上字迹相似的两行字迎着灯光,相互交汇。
这晚,尚寝局空了许久的侍寝薄上,终于划了一个“幸”字。
和谐晋江,人人有责。拉灯结束,文明写文,文明观赏。
夜里,大雪悄悄覆盖了整个紫禁城,白莹莹闪亮亮的雪被披在朱红的檐顶,天还未亮洒扫的宫女太监已经提着灯笼开始在黑雾中打扫,务必要在主子们醒来前将道路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天蒙蒙亮时,前朝上朝的大臣三三两两结伴陆陆续续往朝门走,帝王的华盖龙撵自春禧宫前抬起,越过长长的宫巷远去。
春禧宫的后殿寝宫已燃着红灯,屋内被银丝金碳暖热哄哄的。白嫩如玉的手臂自锦被伸出,轻轻撩起纱帐,略微沙哑的娇音带着女子的初醒的媚意:“几时了?”
温夏小步上前,细声回到:“回小主,四更半了。”
“伺候起吧。”
“陛下吩咐您多睡会儿。”
“不睡了,今日去给太后请安。”
酸痛感自四肢百骸蔓延至脑海,洛瑶雪倒吸一口冷气,心叹男女体力果然天生悬殊。
充昭仪病重,口口声声称是洛瑶雪所害。思及此,洛瑶雪敛起了眉眼,由宫婢伺候梳洗更衣,吩咐备轿。
以前,总是索要李晟的承诺。这一次,是洛瑶雪对李晟做出了承诺。而承诺了就要做到。
今日去见太后,洛瑶雪带上了李旬。临出宫之前,他还要为她做最后一件事。
素净整齐的宫装,简单的堕马髻珍珠发钗,由温夏撑伞,洛瑶雪欣赏着久违的宫苑雪景,来到了太后的宫前。
似乎惊讶于她的拜访,太后并没有让她久候,便将人传了洛瑶雪进去。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洛瑶雪低眉顺眼欠身行礼,太后瞥了眼李旬,抬手:起吧,几年不见,洛婕妤还是老样子。”
“娘娘也是,威仪昭昭。”
“嘴巴还是这么甜。”太后笑着吩咐宫人赐座:“今天怎么有了闲暇来哀家这里坐坐?”
“自嫔妾归宫就一直想来,但是听陛下说娘娘您在礼佛,便没有敢来叨扰。今日来此,实属无奈之举。”
“哦?此话怎讲?”
双手交叠于额头,跪下以额触地大礼参拜,洛瑶雪提高了声音:“宫中嫔妃共侍皇君,规行有则,友爱为先。现有昭仪充氏,私欲过犹,举为不端,嫔妾特求太后娘娘能为嫔妾做主。”
太后捻着佛珠沉吟片刻:“洛婕妤此话何出?”
“嫔妾心中难平有三。其一:贤妃横死,昭仪无凭无据便污蔑嫔妾凶手。其二:当年皇长子被调换,就是充昭仪所为。她还污蔑太后娘娘,其心可诛。其三:臣妾被歹人所害流落民间,几次造人刺杀死里逃生,都是充昭仪幕后指使。以此三诉,求娘娘明察。“
若是第一和第三,太后并不在意的话。那么第二简直就是戳太后的心窝子。
憋屈了一辈子,终于成了太后。最后还有嫔妃拿她当棋子,怎么不让太后恼恨?
“洛婕妤可有证据?”
“他便是证人。”
洛瑶雪指向李旬,太后知他身份,也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其实太后是不赞成皇帝饶他不死的,即使成了太监也不行!但皇帝一意孤行,太后改变不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所以洛瑶雪指向李旬的时候,太后基本上就信了大半,他没必要撒谎。尤其是李旬默认的时候,太后更是怒火中烧。
“地上凉,洛婕妤先起来。”太后看向一旁的贴身太监:“传哀家懿旨,由淑妃来彻查充昭仪。”
充昭仪是皇后的表妹,这事决不能交到皇后手里。苏绿漪是太后最倚重的人,同理六宫事务的三巨头之一,叫她来处理此事自然是最合适的。
“谢太后娘娘。”洛瑶雪磕头起身。
从太后宫中出来时,恰好与苏绿漪照面。洛瑶雪含笑行礼,苏绿漪无视而过。擦肩的瞬间,洛瑶雪拉住了她披风的一角:“苏姐姐.......”
苏绿漪顺手抽出披风,不咸不淡地问:“婕妤有事?”
“无事。”
“本宫不似婕妤这般清闲,还有宫务要忙,就不奉陪了。”
洛瑶雪张了几张口,瞧着苏绿漪离开,最后欠身道:“送淑妃娘娘。”
她心情不佳,便让李旬带着几个宫婢先回去了。自己跟温夏慢慢地步行,拽着腰间的玉环思考该怎么跟苏绿漪解释才好。其他人她都可以不在乎,但是苏绿漪不行。
李晟在东福门站住脚,就瞧见洛瑶雪没有坐轿,搭着温夏的手腕低头慢走,似乎很沮丧的样子。
低笑一声,想到刚刚遇到的苏绿漪,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原因。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黑色金纹的滚龙长靴映入眼帘,洛瑶雪吓了一跳。温夏等人行礼,洛瑶雪拍着胸口嗔怪道:“怎的这般悄无声息的出来?吓死个人了。”
“朕下了朝便专门来此接瑶瑶,谁知还得了埋怨。”拿了她的手,夹到腰间,李晟牵着她往前走:“心情不好?”
“嗯。”洛瑶雪顺势挽上他的手臂,犹犹豫豫地问道:“群玉,你知不知道......苏姐姐......喜欢你?”
李晟唇边的笑意淡了一些,语气也有些凉意:“怎么,又要把朕让出去?”
“不是不是。”洛瑶雪连忙摇头,咬唇道:“我知道之前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自以为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
“瑶瑶,你要知道一件事。这世上,什么都能让,唯独感情不行。你以为苏绿漪会高兴看到你退让么?她那么骄傲,不需要你的施舍。朕也不是个物件,能让你随意转让。”
“我错了,对不起。”洛瑶雪仰头看他:“你们是该责怪我的。”
“苏绿漪那里你不用担心,有朕在。但是朕这里,可不是这般好哄的。”
“那你要怎样?”
李晟想了想:“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跟你说。”
“我今天去跟太后告状了,你的昭仪很快就要受罪了,你心疼不?”洛瑶雪问。
“瑶瑶吃醋了?”李晟轻轻挠了挠她的手心,心情颇好的道:“相信朕,这种日子不会太久了。”
“什么意思?”
李晟停下脚步,握住她的手放到胸前:“朕说,瑶瑶的决心朕看到了,这就够了。坏人朕来做就好,别脏了你的手。”
“你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爱朕。”
为一人,可极尽慷慨。
这次。洛瑶雪没有躲,也没再哭,她笑着踮起脚搂上了他的脖子:“我信了。”
看过了太多的生死苦难,她愿意开始去相信。相信他的真心,相信自己可以。
或许他们都不够完美,但是他们在努力成长。爱上一个人,就是残缺的两颗心,互相修复的过程。
**
苏绿漪的能力依旧很强,两天便将充昭仪谋害贤妃、掉包皇子、□□的证据,全部摆到了皇后的案头。
辩无可辩,充昭仪穷尽最后的疯狂之后,便是撕心裂肺的哭泣。
她怨恨,怨恨宫中嫔妃的恶毒,怨恨皇帝的冷眼旁观,怨恨被剥夺了做母亲的权利,怨恨这深宫埋葬了她的青春。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她终究成了其中的一份子,就那么被同化。
皇后终究是不忍心,将她贬到皇陵忏悔守庙,也算是全了她离宫的心思。至于贤妃的族人会不会报复,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一个月后,方太尉归还兵权辞官归乡,方家势力散尽,方清溪地位一落千丈。皇帝顾全太尉脸面,给了方清溪的贵妃位分,却去了她同理六宫的职责,指了一个偏远豪华的宫殿。
洛瑶雪接替她的位置,以婕妤之身,与苏绿漪、皇后同理六宫事务。虽说刚开始有点困难,但是新任尚宫局宫正玲珑、掖廷局掖廷令三福、龙牙暗卫都是她的亲信,加上皇帝的推波助澜,没几个月也就上手了,有条不紊,井井有条。
宫中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瞧出来,皇帝这是在给洛瑶雪铺路。皇长子虽说现在依旧挂在皇后的名下,但为的不过是嫡子的名声,被封为太子后搬到东宫,便天天下课往春禧宫跑。
“你说你有妄念,朕便替你全了这妄念。”
次年深秋,传来婕妤有孕的消息,封昭仪。
腊月,太妃离世,皇后主动请废。
再年初夏,昭仪诞下一女,帝大喜。封昭仪洛氏为皇贵妃。
同年,淑妃离世,帝哀痛,大肆追封。苏氏一族满门受恩,荣耀鼎盛。
元武十九年,皇贵妃洛氏封后,号德仪。
姹紫嫣红的皇宫内院,在一株株牡丹、月桂、海棠等名贵花丛之外,还掺杂着各色的三色堇。无人精心侍弄,自在舒展在草丛里。
新来的小宫女不太认识那是什么,就拉着身边的宫女问:“姐姐姐姐,这是什么花?”
“这是蝴蝶花,又叫三色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来的,感觉还挺好看的,就留着了。”
“哦哦。”
不远处,湖心亭内。
苏绿漪拿着奶瓶喂着怀中嗷嗷哭叫的婴儿,烦躁叹息道:“都说晚婚晚育好,可是瞧着你儿子女儿都这么大了,我家的还只会嗷嗷叫!终于知道刘备为啥摔阿斗的,太烦人了。”
洛瑶雪给她倒了杯茶,安抚道:“小孩子都这样,过两年就好了。”
“丫的,不喂了!气死老娘!”怀中小孩还是哭闹不止,苏绿漪把奶瓶往桌上狠狠一放,招手让一旁的奶妈把人抱走:“有多远抱多远,我不想看见他,脑壳疼。”
说完看向洛瑶雪,眨眨眼:“瑶雪妹妹,我京城新开了一家赌场,要不要去玩儿两把?”
洛瑶雪瞅了一眼被奶妈抱走,哭的更委屈的小娃娃,扶额道:“苏姐姐,你这孩子确定是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早扔湖里了。”
外面刚走进来的俩个男人听到这话,面上表情各异。
李晟同情地瞧着身边的大兄弟,无言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男人从奶妈手中抱过孩子,动作熟练至极。轻轻拍了几下,娃娃立即止住了哭声。
他黑着脸,额头青筋凸起,咬牙看着苏绿漪道:“你刚刚说,要把什么扔湖里?”
洛瑶雪给李晟递了个眼色。
两人一致起身后退。
撤!
君似明月我似雾,君善抚琴我善舞。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她问:“群玉,你何故就看上了我?”
他答:“若是有缘故,那还是爱么?”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