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岭南,漳州城
暴雨冲刷过的街道两侧,清晨店铺纷纷开门,小贩们也早早支好了摊位,坊市中央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卖包子的大叔将新出笼的包子放到店铺前的桌子上,白色热气蒸腾而起。他用巾布擦了擦手,抬眼望去,街角处走来一名瘦弱的少年。
少年约莫弱冠年纪,面容清秀,穿了一身灰色长衫,纽扣扣到脖子最上面的那颗,显得很是严谨可靠。他单肩挎着木色药箱,不紧不慢地走着,路上有人打招呼,他礼貌地颔首微笑,细长的狐狸眼弯成好看的月牙状。
大叔看来是很喜欢少年,迫不及待地挥手示意他望来,笑着喊道:“小白大夫,这么早就出诊啊?”
“嗯,李大娘腿不舒服,我去看看。”
少年是三和医馆黎神医的助手,年纪虽不大,却很是热心。给街坊邻居看些小伤小病的,从来不收钱,很受人尊敬喜爱。所以,即使他医术一般,算不得高明,周围的人也习惯尊称他为“小白大夫”。
“李大娘那寒腿是老毛病了,你也不用太担心。”大叔说着包了两个包子塞到他怀里:“还没用早饭吧?快吃两个包子垫垫。”
一旁卖豆花的的大娘也塞了一个鸡蛋过来:“先吃碗豆花再去,不着急。”
洛瑶雪哭笑不得,街坊邻里都太热情了。一路走来,她已经被投喂了不少东西,实在吃不下任何了。谢绝了大家的好意,她加快步子,逃也似的穿过街市长巷。
“小白大夫哪哪儿都好,就是脸皮薄了些。要不,凭他这条件,怎么现在都还没娶亲呢?”
洛瑶雪听着身后的议论,脸颊微红。如果不是李大娘住在街市尽头,她真不想这个点从这儿过。
到了李家,给李大娘简单灸了一下腿部穴位,嘱托完她注意保养又陪着唠了两句家常,洛瑶雪才抽身离去,回到另一条街上的三和医馆。
“黎大哥,我回来了。”
进门放下药箱,药柜前台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抓药的阿蛮也不在。
“阿蛮?”她又喊了一句。
还是无人回应。
敏锐地感受到气氛有一丝丝的不对,她心下警惕,拿起门后的一支木棍,悄悄地往后堂走去。
“黎大哥,你在吗?”
一道红色的影子,从远处闪过,还未等她跑上前去,就听得身后一阵杂乱繁多的众多脚步响起,夹杂着刀剑相碰撞的“铿锵”声,她回过头,就瞧见医馆内涌入了许多官兵,外面似乎也被包围了。
心头一突,她往前两步,端起笑脸:“各位官爷......”
还未等她说完,门口“哒哒”的马蹄声伴随着“吁——”的声音,一名身穿藏蓝色官服的青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眉宇间隐隐有几分熟悉,一时竟有些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官.....官爷.....”洛瑶雪做出害怕的样子。
青年看都没看她一眼,冷声道:“搜!”
“喏!”
随后一众官兵分成两队,一队往后堂而去,一队在前堂翻找。洛瑶雪看他们将药材全部都倒落一地,心疼极了,连忙上前阻止:“官爷你们小力些,那些都是珍惜的药材啊!”并没有人搭理她。
眼瞧着造价不菲的药材被他们翻倒踩在脚下,又气又急,也有几分恼怒。
她走到官袍青年,恭敬又略带怒气问道:“请大人明示,草民等犯了何罪?竟要大人一言不发就来这般抄家毁物!”
青年第一次低头瞧她,剑眉星目,身姿如竹,硬生生将规矩的官袍穿出了几分张狂桀骜之感。
他唇边带着不屑:“你在质问本官?”
那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洛瑶雪咬牙垂首:“草民不敢。”
“萧大人.....”黎子苓清冷的声音响起,洛瑶雪惊喜地望去,就见他从后堂走了出来,看向官袍青年:“既然来访,为何不提前打个招呼?”
“萧某做事,还轮不到跟你报备吧?”
萧......无意间看到他腰间的竹纹腰带,深埋的记忆渐渐回笼......偷偷挑开的轿帘......人群中俊雅的少年,削瘦孑立,忧郁苍白.....她看着他,慢慢模糊,直到被人群淹没,渐行渐远.......萧行舟啊......
记忆中的端雅少年已经长成桀骜的青年,她竟有些不识了。
“那萧大人请便。”
黎子苓将走神的洛瑶雪护到一旁,拉着她坐下,慢悠悠地倒了两杯茶。
萧行舟冷笑,对官兵吩咐道:“给我搜仔细些,一个老鼠洞都不许放过!”
洛瑶雪看了看萧行舟,情绪激荡的厉害。不仅仅是因为旧人重遇,更重要的是,她三年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效!
当年瘟疫过后,她与黎子苓便来了岭南,在这里开了三和医馆。她想打听千机门的踪迹,寻找叛党所在。但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尤其是新来岭南的移民,怎么可能轻易就接触到这些地下组织?所以,三年了,她静静地潜伏着,与街坊邻里打好关系,一步步融入这里,提高三和医馆的影响力。
等的就是今日,这个转机。
萧行舟是元武九年的状元,李晟的心腹之一,当年被派往岭南历练,就是奉旨追查扼杀千机门势力。他出现在这里,定然不会是无故放矢!
翻箱倒柜一地狼藉之后,萧行舟没有查出什么东西,带着人扬长而去。
洛瑶雪去看黎子苓:“黎大哥.....”
“收拾吧。”
“好。”
她安安静静地收拾着满地的残药。没有问那个后堂的红影,也没提萧行舟来搜什么。
黎子苓瞧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随着她一起打扫。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件事就好像被两人遗忘了一般,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天气渐渐转冷,桂花的时节也即将过去。洛瑶雪为了存一批桂花酿,便趁着秋日阳光正好的正午,与阿蛮一起提着花篮去往城西的桂花林,采集最后一批的桂花。
阿蛮是邻家的一个十一岁小男孩,去年刚被黎子苓收了当学徒,却成了洛瑶雪的小尾巴。
“小白哥哥,师父今天又骂我了。”提着篮子,阿蛮有些失落地踢着石子。
“没关系,他也经常骂我。”洛瑶雪微微一笑,摸着他毛绒绒的头安抚道。
洛瑶雪抬头,迎着温度正好的日光,拉着阿蛮往前走。
她想,时间差不多了,是该和黎子苓谈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正在赶来的路上,哇咔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