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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1 / 1)

庭院松柏下,一身浅蓝宫装的苏绿漪站在那里,发髻上端正地簪着钗头凤,凤口吐露出一缕珍珠流苏,垂在额前,恰好挡住了额前伤痕。她垂眸,瞧着手中的玉环,面色挣扎。

八月既望,声声蝉鸣响在耳畔,它们似乎知道末日将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叫。

数日奔波求助,苏绿漪瘦了一大圈,眼眶红肿,前额旧伤未好便又添新伤。可苏中丞族通敌的罪名依旧,叛国之罪不同其他,前朝后宫没有人敢为他说一句话。洛瑶雪想到此处难忍悲意,鼻头泛酸,想要安慰又不知如何说,只能默默垂泪。

苏绿漪抬手,用帕子给她拭泪:“瑶雪妹妹,莫要哭。”伸手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身,将头埋在洛瑶雪的颈间,哑声道:“让我抱抱。”

成怡然似乎对苏绿漪有所图谋,自苏大人下狱,便对苏绿漪看得极紧。她前脚去找谁求助,成贵妃后脚便会请谁喝茶,一来二去,宫中再无人敢私下约见苏绿漪,除了寿康宫中的太后外,她已无人可求。

可是,求太后帮衬,是要付出代价的。

颈间传来的湿意让洛瑶雪眼前愈发朦胧,感受到苏绿漪的绝望,泪珠顺着下颚流到颈间,与她的混为一处。洛瑶雪抚上了苏绿漪的发丝,闭上眼道:“好。”

再松开手,苏绿漪已经恢复了平静,她道:“妹妹,我不能陪你了。”

虽然心中早有预感,但是真当亲耳听到她的选择,洛瑶雪还是极难过。她犹记得选秀结束之后,苏绿漪曾握着她的手说:‘我不愿跟那众多女人去争一个男人,只想寻得知心人,可白头偕老,一生一世一双人。’洛瑶雪知道那是苏绿漪的真心话,入宫两年,她从未去刻意邀宠,反而时时往宫外跑,可见是真不想。否则,以苏姐姐的品貌才气,又岂会沉寂永巷两年无宠?

可如今话音犹在,她却不得不走进那众多女子之中,去争那一人的恩宠。

“之前是我自作聪明,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行事天衣无缝,却忘了天下无不透风之墙壁。现在这般,不过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半点。”苏绿漪眼中泛着凛凛的冷意:“不过,虽形势不由人,我也决计不会让那成怡然好过!”

投靠太后又如何?这宫中,有几个是不站队的?

她倒好奇,自己究竟何德何能,竟自入宫便被贵妃娘娘特殊对待?

洛瑶雪知道,这是唯一的出路,虽不忍却也劝不得。假如情况互换,她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沉默半晌,她将腰间的荷包取了下来,递给苏绿漪道:“入宫前,母亲曾为我求过平安符缝在荷包内,现在我将它赠与姐姐,保佑姐姐万事如意,苏伯父早日沉冤得雪。”

“谢妹妹,我一定好好保管。”苏绿漪接过,只见青底粉纹的荷包上,绣着一朵三色堇。她将之系在腰间,感动地握住了她的手:“幸好有你。否则,这后宫之中,我连一个能信之人都没了。”

“不管什么时候,我们姐妹之情,绝不会变。”洛瑶雪含泪回握,真心承诺。

**

八月,初秋,蝉鸣未尽,雨尚未寒。一阵风来,落叶满地,老宫女在院中扫着落叶。洛瑶雪坐在外堂,一针一线地绣着手中的帕子,偶尔向外望一眼,便收回目光,专注于绣框之上,只是小脸带着几分苍白。

自那日两人谈话后,苏绿漪便想法子,躲过了成怡然的耳目,求到了寿康宫。正如她们所想的那样,但凡是能让成怡然不痛快的事情,太后都很乐意参一脚。所以,当天一道懿旨便将苏绿漪召回,重新入住拾翠宫。洛瑶雪因病未愈,依旧留在此处养病。

两年前,自己为了躲避太后的控制,不惜自愿被贬素人斋。两年后,苏绿漪为了家人,却要主动去投靠太后。如此想来,还真是世事无常。不过,苏姐姐素来聪慧,比自己强了百倍,想来应该会有大好的前程吧。

这般想着,又轻咳两声,雨晴端了药来道:“小主,该吃药了。”说着上前关住了窗户:“您风寒未愈,就莫开窗了。”

“无事。”洛瑶雪放下绣框,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瞬间一股苦意传遍四肢百骸,令她眉头紧皱。雨晴连忙递了蜜饯过来,塞了几颗进嘴里含着才稍稍将苦味压下去。缓半天,洛瑶雪咬着蜜饯,低落道:“就是觉着,苏姐姐秋月春华走后,整个院子空了许多。”

“若不是小主您恰好病了,我们也出去了。”

洛瑶雪摇摇头,又拿起绣框道:“这里挺好的。”

八月十五,中秋节。

晚间时候,雨晴亲手和面做了月饼,玲珑又扒了两坛酒出来,叫上芸女史,四人一起在素人斋中吃酒赏月,讲故事逗趣,倒也甚是开心。

而此时,太极宫中,亦是御宴开席。

因是中秋团圆之节的家宴,皇室子弟皆在席间。宴席正中是一方西北朝南的金龙桌,皇帝与太后分左右而坐。其下左右两侧,左侧是皇室亲贵、命妇,右侧是后宫嫔妃,按品级高低依次落座。待丝竹声起,舞姬缓缓开舞,李晟按照礼节举杯共饮一次,便放下酒杯,瞧着其他人说笑取乐,身子微斜靠嘴角带着敷衍的笑意,明显兴致不高。

太后离得最近,瞧的分明,笑道:“今日家宴,都不必过于拘礼。如此饮酒,总归少了些乐趣。不如我们行个酒令如何?以诗词对酒,对不上来的,就罚酒一杯,或者演绎一项才艺。若是对的好,有赏!”

“太后英明!”下面附和声一片。

太后望向一侧的儿子:“皇帝,你说呢?”

李晟扫了一眼底下跃跃欲试的众位妃嫔,意兴阑珊道:“一切由母后做主。”

“第一轮,我们以“月”为题。那就皇帝先开始如何?”

挑眉瞧了瞧,李晟知道自家母后定然是有什么打算。不过,他也不想驳了她的面子,随口道:“天边白玉盘,此处带忧看。今夕中秋夜,月圆人不圆。”

太后皱眉,不知皇帝怎的突发此等言论,不过瞧他不甚在意的模样,想来就是随口一吟。便没放在心上,道:“接着就哀家来吧。”

只有右手处的成怡然,明白李晟这话是什么意思。举杯垂眸,遮挡住眼底阴沉的神色。

一路轮来,不少人做不来诗,或者不想做诗的人,或罚酒,或表演才艺。等轮到苏绿漪时,已是月上中天。

只见听她端起酒杯,轻声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几句诗一出口,便引来众人惊叹的目光。就连漫不经心的李晟,都看了过来。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待她声落,席间落针可闻。楚玥率先鼓掌,随后掌声响成一片。

这诗确为一绝,李晟也真心地鼓了几下,便望向苏绿漪,觉得甚为眼生:“这位是?”

太后笑道:“这是才人苏氏。”

姓苏?

李晟缓缓后倚,目光渐渐变得晦暗不明。

此时,长公主好奇问道:“可是当年被称为‘女状元’的苏家姑娘?”

“正是呢。”

“难怪!这份才气,状元之名果然当得起!今晚的奖赏,非苏姑娘莫属了。皇兄,您说呢?”

李晟凤眸微眯,嘴角挂着浅薄的笑意道:“确实好诗,才气过人。该赏。不知苏才人想要何赏赐?”

苏绿漪目光倏然一亮,提裙起身,跪倒在宴会中央,以首叩地:“陛下恕罪,嫔妾确有所求,不敢讲。”

樱粉色的长裙铺在地面,宛如盛开的花朵。一个青底粉纹的荷包束在腰间,其下流苏蜿蜒。

本来还漫不经心地听她说话的李晟,无意间扫过荷包时,目光猛地一凝,顿住。脑海中闪过珵美别院的小亭内,亭外大雨磅礴,亭内少女双颊粉红地低头揪着自己荷包上的流苏,对他娇嗔:“白日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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