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就剩我们两个了。”段文婷这才伸了一个懒腰,整个人躺到光溜溜的床板上去。
“累了?”沈明亮过来也躺到床上揽着她。
“当然累了,从一大早上我就开始忙了,刚才还一直在灶屋里做饭,看我这手。”段文婷把自己的手伸出来,一上午因为杀鸡的时候鸡在开水里烫着,要趁热拔毛,段文婷的手一直在里面泡,后来又一直洗菜做饭,现在手还没恢复过来,本来因为干活就有茧子的手,看起来更有点惨不忍睹了。
“我看看,”沈明亮把段文婷的手捧起来抓在手里摸摸,“你这茧子好像被泡掉了。”
“嗯,可不是。”段文婷说着,手伸回来自己要去揪手上的茧子。
“别揪,免得再扯烂了,冬天什么活都不用干,就能在家好好歇歇,把自己的手好好养养了。”沈明亮有点心疼,摸着段文婷的手。
“哪能歇呀,你以为冬天就不忙啦,冬天还要洗衣服洗菜做家务,洗衣服的时候手都在冷水里泡着,每年都起好几个冻疮。”
“那你用热水洗,反正就咱们两个人的衣服,能有几件啊,我给你烧热水。”沈明亮搂着她。
“那还差不多,到时候柴火都让你去拾,我可不去。”
“我去就我去,拾柴火又不是什么大事。”看到沈明亮都应下来了,段文婷这才高兴。
“咱们早点把院子给围上吧,就这么光秃秃的房子放在这,总感觉就是把自己家大门敞着让人家看一样。”段文婷说。
“可不是,我也这么想,确实不舒服。”沈明亮同意地点点头,虽然他们做的院子就是篱笆,是一个个树枝的木桩子绕成的一个院子,起不了什么作用,甚至飞的高一点的鸡都能越过那道篱笆墙,但是怎么说呢,有那道篱笆跟没有那道篱笆,就是不一样的。
有那道篱笆,别人要进他家门,就得先敲门,在院门喊一声,然后才能进来到屋子里,可是没有那道篱笆,人家要进你家,直接走到你屋子跟前。现在是80年代,沈明亮他家的屋子也不是装了防盗门的,就是一扇木门,后面有门栓插上的,不安全不放心。虽然他们现在还不太清楚什么叫隐私感,但是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
“等把篱笆插上,估计冬天就到了,那咱们也没有什么事,就在家等着过年了,哎,对了,你过年前还出不出去了?”段文婷戳戳沈明亮。
“过年前你想不想让我出去?”沈明亮没说出不出去,而是先问她。
“什么意思啊?”段文婷瞪大眼睛看着他。
“过年前生意肯定好,赚的油水也多,但是吧,这不是咱们第一个年吗,我也不想留你一个人。”
“你年三十不回来呀?”段文婷一惊,猛地坐起上半身,俯在沈明亮上面,从上往下看着他,年三十可是很重要的呢。
“回来呀,当然回来。”
“回来那不就得了吗,”段文婷拍了他胸膛一下,“回来不就行了吗,到时候咱们一块过年30,之前在不在一起又有什么呢。”
“我不是想着第一个过年跟你一块置办年货吗!”沈明亮有些委屈。
他一说年货,段文婷想到了,“今年过年咱们是自己过,还是回老宅跟你爹你妈他们一起过啊?”反正不去段家过的。
“今年啊,我想想,咱们这边分了家基本上就一个小家单过了,没有再说一个大家还要聚到一块过的。”沈明亮说。
“是啊,没有一块过的,可是今年不一样,”段文婷认真地说,“今年你二哥三哥四哥他们全都没盖新房,到时候肯定还是都要在老屋过年,跟大哥和爹妈他们一块,到时候就咱们两个不过去,自己在一个小家过,那像什么样呀,肯定要被说的。
这事说起来也真是麻烦,要是大家都盖了新房,就搬出来住了,住不到一块儿去,那年三十在哪过还真说不准,说不定就自过自的了,顶多给老屋送上一碗菜给爸妈他们,然后年初一过去给爸妈拜年,年初二走亲家给丈母娘他们拜拜年。
可是现在吧,他们没分开住,就不一定了,他们两个小家要是单独过年显得多不合群呀。
“那就只能一块过了,”沈明亮说,摸摸段文婷的脸,“委屈你了。”
“我有什么委屈的呀,一块过就一块过呗,反正就大年30那一天,其他时候不都是咱们在自己的小家住着吗,到时候我去赶集买点好吃的回来,你想吃什么啊?要不要吃油条?”
“不吃油条。”沈明亮摇摇头。
“油条你都不吃啊,”段文婷冲他翻了一个白眼,“得瑟的你吧,想吃也没有!”她可舍不得油来炸。
“我要吃草莓。”
“什么草莓,冬天有什么草莓啊,你知不知道多贵啊!”段文婷说着要去捏沈明亮的脸,被沈明亮一把抓住手,在她胳膊上狠狠吸了一个印子。
“看,这不就是草莓吗,我不但自己吃还自己种了。”沈明亮得意地笑。
“滚蛋!”段文婷推了他这个臭不要脸的一下。
被沈明亮一把搂住,两个人在光溜溜的床板上闹腾了好一会儿,才起来把床给铺上,因为跟段文婷商量好了,所以沈明亮就想着在过年前,再出去一趟,本来是他打算过几天再走,先把篱笆给围上的。
篱笆这玩意要自己一点一点砍树枝和竹竿,一点一点做,麻烦费事,结果他才做了不到一半,上次县城里跟他一块做生意的那个司机,开着车从沈家村路过的时候,还专门跑来找他一趟呢,也幸好沈明亮家就在村口那儿,而且他当时还在屋外面正在砍竹竿呢,结果人一进村就被他给拦住了。
就今天就得走,因为这货车也不是他的车是厂里的车,只不过他开着用着夹带私货而已,这次找沈明亮也是因为他路子宽,要赶在过年前赚一笔。
事情赶得急,沈明亮跟段文婷交代一声就走了,走之前,他还特地强调:“我一走你就回你娘家去住,去娘家过几天,等我回来的时候再去接你。”
“啊?我回娘家干嘛呀?你现在就要走,你们路上有没有吃的,要不我现在给你烙点饼,用油煎,能隔得住。”段文婷也急了,走的太突然,她都没做什么准备呢。
“不用不用,”沈明亮连忙拦住她,“这次赶的急就算了,以前我也是这么走的,什么都不带,你记着回你娘家去住几天,听到没?要不然你一个人住在这我不放心。”沈明亮再三叮嘱,这年头农村也并不太平不安全,尤其是他家还住在村头,虽然旁边也有几户人家,但还是不放心。
“我知道了,我回娘家去住,你路上一定要小心点啊,钱不重要,一定要人平安回来。”段文婷也不放心他呢。
“我记着了,我去了啊,他在那边车停在那等着呢。”
“那你去吧。”沈明亮捧住段文婷的脸,使劲亲了一下,才慢慢跑远。
段文婷就看着那越来越远的身影,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眼眶都湿了,真奇怪,明明以前他们也不是经常见面,他们又不是一个村的,虽然订婚了但是也不能常在一起,沈明亮又经常出去找活干赚钱,基本上一个月也是顶多只能见了一两次,赶到双抢秋收他要来家干活的时候,才能多见几次。
那个时候好像也不觉得没见到就怎么样,就自己在家做家务也挺好的,可是现在好像就难过得很,可能是因为最近天天在一块儿吧,段文婷想。
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等沈明亮走了,段文婷又在屋里坐一会儿,想着他走之前说的话,打算收拾包袱回娘家住几天,但是她又看看这天色吧,因为冬天天黑的特别早,现在虽然还没到最冷的时候,但也进入12月份了,这个时候大概已经是下午3:00多了。
段文婷看看天色又估摸了一下自己到段家村的距离,估计走回去要走到天黑,那路上也不安全呀!
别说什么借自行车,沈明亮是这个村子的跟其他人熟才能借来,而且都是借了马上就还的,毕竟这年头自行车可是个大物件了,她一个外来媳妇,在这还没住上半年呢,贸然去借自行车,而且还是一届一晚上,可能明天都未必能还回来,人家怎么可能愿意借呀,她也没那么厚的脸皮。
再说了,虽然沈明亮之前教过她骑自行车,可是她因为不常骑,没那个机会骑,所以根本不算熟练,这要是路上天黑了看不见路,周围又没有灯照着,她绝对要摔跤。
怎么想都不安全,段文婷想想,干脆今天晚上就在家过夜,明天早上她再收拾包袱回娘家好了,一个晚上因为应该也没什么事,这么想着她又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总算她有点一个人的空间了。
要知道,之前在娘家的时候,她不是说睡的地方,而是整天一睁开眼,就是跟一大家子说话忙碌,后来嫁到沈家也是这样,现在跟沈明亮两个在一起,当然沈明亮陪着她,让她不孤单不害怕,挺好的。
可是也是两个人一起过,现在想想,段文婷好像从来没有一个人单独待一段时间,呆上一天不用跟其他人相处,不用急着做家务那种状态,怎么想怎么舒服,段文婷想着,她打算今天住一晚上,到明天中午,自己在家做点饭,一吃完饭就出发,走早点,这样能赶在明天晚上天黑之前到段家村。
然后再在那过几天,等沈明亮回来,对了,还得想想回去带什么东西,毕竟你出嫁了再回娘家回去住那么多天,肯定要带点粮食回去,光人回去指不定就要被说道,就光方老太说不定就要说道她,嫁出去的媳妇了还回娘家来白吃白喝,她可不想听那样的话!
晚上,段文婷突然想吃面条了,就给自己做了点手擀面,不要加鸡蛋,其他什么都不要加,就放点葱放点油炒炒,加水放上手擀面,味道就特别好吃了,段文婷一口气把她留着打算明天当早饭的面都给吃了。
吃了饭洗洗她就把门插上睡觉了,只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段文婷也没有像她想象中那么享受自己一个人的空间,反倒迷迷糊糊的怎么都睡不着,要知道她以前从来没有失眠过,都是闭眼就睡着的,可是今天就是睡不着,硬躺了一会儿,才终于合上眼睛了。
半夜,段文婷突然被窗户外的动静惊醒,明明那里的动静极小,但段文婷就是一下子被惊醒了,这时候她才想明白可能自己睡不着就是因为从心底里觉得不安全吧,以前无论是在段家还是在沈家,虽然可能沈家的门还没有她现在自己的小家关的紧呢,但原来那都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段家也都是一大家子人,她不怕,就在一大家子人中间安安心心睡了。
可现在就她一个人,她往窗户那儿小心地看,虽然是冬天,但是月亮挂的很高,窗户那儿倒映出了一片黑影,段文婷躺在那儿不知道那到底是树的影子,还是什么东西的影子,或者干脆是人的影子。
她愣了两秒,假装说话,“亮子亮子,快起来,我好像听到外面有动静了,是不是要下雨了?”
然后她又自己发出很粗的声音,唔咙唔咙了两声,但没有说话,因为一说话肯定要露馅,过了一会儿,她看到外面的黑影好像消失了,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还是不敢睡,一直睁着眼睛硬熬到天亮,等听到外面有人家起来了,她才收拾包袱,一阵烟地跑回娘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