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鳞出门的时候,妙梅已经不在门口了,想是已经接到了客吧。
在这种门口迎客的,多半是年岁大了的姑娘,她们的容貌不比年轻的姑娘,身体也在逐渐衰老。若是幸运,能遇上愿意为她们赎身的人,还算未来有个盼头。更多的是没有积蓄,没有傍身之技,老了也在这楼里,做个妈子干点杂活。服侍着年轻的姑娘,追寻着自己当年的影子。
楚鳞悄悄叹了口气,这种人太多了,她管不了也救不了,至少现在还不行。
她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神情,便走上了街去。
装男子她一点都没有问题,扮姑娘她也是手到擒来,演装男子又不熟练的姑娘她也能做到惟妙惟肖。
下次挑战什么呢,扮姑娘有破绽的男子好了。
醉花楼离封府还有一截不小的距离,楚鳞打算雇辆马车回去,否则指不定在这街上会碰见谁。
可惜离这里最近的车行还是得走一段路,希望不要节外生枝……
后续的话语还没在脑海里呈现出来,楚鳞便被迎面而来的人给吓着了,扰乱了思绪:
呸呸呸,我这是什么乌鸦嘴,好的不准坏的一想就灵。
前面那个人影不是顾蔺夏还能是谁?
瞧顾蔺夏那一脸不开心的样子,旁边的姑娘倒是挺高兴的,想是被逼着上街的。
楚鳞先在处的位置离这条街的岔路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若是贸然行动的话反而会弄巧成拙。这事她很有经验,以前犯了事被家丁上街找人时,本来都没发现她,她一跑正好惊动了他们,逮个正着。
久病自成医,而这种事情经历多了,也造就了楚鳞现在遇事不慌的本领。哪怕心中怕得要死,逃也要逃得优雅从容。这样就算被抓住了,脸上也好看些。总好过仓皇逃窜,被抓住时的狼狈不堪。
旁边正好是一家成衣店,楚鳞想也没想就钻了进去。只觉得里面陈设衣服颇为眼熟,啊,亓官!你家铺子救我一命!
醉花楼所在的这条街,应该是彭万城最繁华的一条。左右商铺鳞次栉比,从花楼乐坊饭庄客栈,到胭脂水粉服装首饰铺子那是应有尽有,而且都是城中最为上乘的货,叫得上名的店,来这边的也是非富即贵。
楚鳞随便进的这家铺子就是亓官家的产业——风华阁,算是他家祖业,差不多有一百多年的年头了。里面的衣服的式样,往往引领着当时的潮流。当然,它相对于亓官澈的月华阁还是要差点,在楚鳞心中。
既然进了风华阁,那顺便也做几身衣裳吧,日后还需要与蕤冰见面,那时候穿女装就可以了。
楚鳞招呼来店里的伙计,问道:“你们这新出的式样有哪些,给我瞧瞧。”
这伙计也是个机灵人,一眼都看出了楚鳞拙劣的伪装,堆着笑问道:“不知这位姑……公子,想看哪种的,是给自己选还是心上人选?”
“心上人。”楚鳞当即明白他的意思,也配合说道。
“那您这边请。”伙计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右边,将楚鳞带到了女装这边。
“这是新出的流云裙,您看看,穿上它那是‘静如天外客,动若踏云归。’”
楚鳞摇摇头,太娴淑了,不符合“林秋儿”的气质。
“那这款呢,粼光裙,走起路来那叫一个‘步生波光曳红莲。’”
湖蓝色丝绸制成,行动时光泽感很强,裙尾渐红,确实有湖光映莲的感觉。不过适合夏天,现在看起来太冷了。
“这款您别看着式样不新颖,但料子用的都是上好的千云纱,制成衣服后整体的风貌都与之前大不相同,更灵动轻盈了。”伙计不死心地又挑了一款介绍,他就不信没有一款能入楚鳞的眼。
千云纱?楚鳞想起了还在辰州的时候,亓官澈月华阁中的桌布就是用千云纱做的。自她知道亓官澈用这个当桌布使,她就再没穿过千云纱做的衣服,太掉价了。
楚鳞摆摆手,示意伙计别再说了,从荷包中摸出块碎银子打发给他。“伙计你让我自己挑挑吧,说了这么多口也渴了,拿去喝杯茶水歇歇吧。”
伙计接过钱,自然是非常高兴,今天遇上了个良善的主。说了几句吉祥话也就走了,留下楚鳞一个人慢慢挑选。
楚鳞看着这些摆放在外面的衣服,她大概都看过了,没有合适的。它们都不够,怎么说呢?娇俏!“林秋儿”可是一个能甜到牙疼的姑娘,当然是怎么天真无邪烂漫可爱怎么来。
她只得再往里面走走,里面的东西一般都不是受众最广的,只有合适的人才能挑到合适的款式,不像外面的基本上适合每个人,但穿出的气质还在于个人的差异。
店内的空间很大,堆砌着人高的布匹,整齐地排列着衣架,上面放置着制好了的样衣。常常客人来了,各自逛逛就找不见对方在哪里了。算是个藏人的好地方,至少楚鳞成功藏过,没被管家给找到。
楚鳞逛得仔细,不觉间来到了最里面的休息处,设在更衣室的外面,设有茶水点心,这也是别家的比不过风华阁的原因。当然,除了月华阁。
看了这么多,有几套衣服勉勉强强符合楚鳞的要求,皆是什么缃色、鹅黄、嫣红、碧色、雪青之类的娇俏颜色,放平时楚鳞绝对不会穿,但现在是到了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时候了。
衣服的问题解决了,楚鳞很是高兴,随意地转了转脑袋,活动活动筋骨,放松一下。
谁知道这一转转出了大麻烦,没有放松到反而更加紧张了。
谢君修!他怎么在这里?这里明明是女款的衣服啊,他为什么坐在那?
更不幸的是,她看见谢君修的时候,他也正好看见了她,两人的眼神可以说有一瞬间是交汇的。
完了,这次是想跑也跑不掉了。继续装吧,今天只能是林秋儿了。
楚鳞脑中只冒出个这样的想法来。
楚鳞心中虽慌得不行,面上却非常淡定。径直走过去,坐在了另一张桌子前,温温柔柔地跟伙计说着自己刚才选好的裙子,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成品,不需要定做了。
楚鳞刚才用的声音和一举一动都是非常女儿态的,而且她刚才故意从谢君修正前方经过,她就不信他注意不到这些。
“储秋?”谢君修不确定地叫着。
楚鳞看向谢君修这边,满眼的疑惑,“你认识我哥哥?”声音软软糯糯的。
“哥哥?你是林储秋的妹妹?”谢君修问道,眼前这位女子确实和储秋长得很像,但仔细看的话她会更白净些,而且很明显能看出来她是女扮男装,口脂粉黛都未去尽,神态举止也非常女儿态。
楚鳞点点头,眼中的戒备少了一些,“你是哥哥的朋友吗?”
“是的,我和储秋是同学。在下谢君修。”
“谢大哥好。”楚鳞福了福身子,乖巧地行了个礼,“我叫林秋儿,你既然是哥哥的朋友,便唤我秋儿就好。”
“秋儿,你为何这身打扮,我开始还以为见到了储秋。”谢君修笑了笑,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
楚鳞低头看了眼,有些害羞,又有些干坏事被长辈发现的害怕,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个……这个,我今天是偷偷跑出来玩的,谢大哥请你不要告诉哥哥。”
楚鳞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谢君修,身子有些颤抖似在害怕。
“你哥哥平时管你很严吗?”谢君修不自主地软下声来,怕把这个小姑娘给吓到。
楚鳞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不是的,只是怕我乱跑出事,他是担心我。”
“你哥哥说的对。”谢君修板着脸,一副教导晚辈的姿态,“下次出门还是结伴比较好。”
“我知道,所以我穿了男装啊!”楚鳞一脸得意地指了指自己所穿的衣服,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但还是一眼都能看出你是个女子啊。
“你们是孪生兄妹吗?”谢君修仔细地对比了一番,确实不像是一人,但长得也太像了些。
“是啊,大家都说我们长得很像呢。谢大哥你刚开始不也认错了吗”楚鳞像是想起什么,拍了拍脑袋说道。
伙计端着叠好的衣服过来,询问道楚鳞是否需要包起来。
楚鳞随便拿了一套留下,吩咐剩余的包起来。
楚鳞抱着衣服,指了指更衣的房间,“谢大哥,那我先去换衣服了,要是被哥哥看见我这个样子,他会打死我的。”
谢君修轻笑,点了点头。这丫头也知道这样不妥当啊。
更衣室中是有婢女服侍的,除此之外还可以梳洗、补妆。
楚鳞在婢女的服侍下磨磨蹭蹭地换好了衣服,又让她给自己重新梳了头。因着也没准备其他的头饰,就只有将就头上的那根玉钗。好在小婢女手巧,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玉钗固定好,配着衣服也不失俏皮。
妆容倒不必重画,反正出门之前画的就是女妆。
楚鳞出门的时候,见着谢君修还在,真不知是陪谁家姑娘,这么磨叽。谢君修也是好脾气,现在还一点愠色都没有。
谢君修看着面前这个女子,若说刚才同储秋还有七八分相似,现在换回了女装,除了脸,身上竟找不出相似的地方。两人的气场完全不同,一个热烈豪情,一个腼腆乖巧。
楚鳞想着打个招呼告个别就赶紧离开,没想到又被熟悉的声音给叫住了。
“鳞……姐姐?”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怪不得要这么久,楚鳞一时还有些同情谢君修。
“萱儿?”楚鳞闻声看去,“你不是去找徐二小姐玩去了吗?怎么在这?”
封萱儿见果然是楚鳞,上前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坐在了谢君修坐的那张桌前。
给自己和楚鳞斟了一杯茶,端起就一饮而尽,想是渴极了。
“本来我今天和琦彤玩得挺开心的,有点饿了就想去茗烟楼吃点东西。没想到碰见了他们,”封萱儿指着谢君修,控诉道,“撞翻了小二的托盘,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说是要赔我就带我来了这里。”
“不是,你出门前不是吃了午饭吗?”楚鳞一脸震惊地看着封萱儿。
封萱儿拈了块糕点,“是啊,但玩了会儿又饿了啊。鳞姐姐你是不会懂的,你压根就不喜欢吃东西。”
“那徐姑娘呢?”
“她回去了啊!”封萱儿又喂了块糕点。
楚鳞扯过封萱儿,耳语道:“你就这么跟他走了啊?”
楚鳞虽用的是耳语的声音,但谢君修还是能够听见,也看得见楚鳞偷瞟自己的眼神,满是不信任。
封萱儿点点头,“他给我看了腰牌,是梓州那个谢家的。放心吧,我小心着呢!”
万一是假的呢?封萱儿你可真是心大,等着吧,回去看我和你哥怎么教育你。不要轻信陌生男子!
“今日之事确实是我们的不是,在这我替兄长向封姑娘赔罪,还望封姑娘海涵。”之前封萱儿不愿意透露自己的信息,也婉拒了送自己回家的做法。谢君修依着她俩说话的内容,和之前储秋所说推测出了她的身份。
“咦?你怎么知道我姓封?”封萱儿惊讶,明明自己没告诉他呀。
“在下同林储秋和封煦阳是同学,略有耳闻。”谢君修解释道。
封萱儿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你是哥哥的同学呀,早说嘛,我一直防着你也蛮累的。”
楚鳞算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搞清楚了,封萱儿不愧是小时候跟着她混过的,警惕性挺高。
任凭楚鳞如何推辞,谢君修还是帮她付了衣服的费用,说是第一次见面,应该送朋友妹妹点东西。
本来赔了衣服谢君修就该跟她们道别的,谁知谢君修坚持要送她俩回去,不然不放心。
楚鳞也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了。
然后封萱儿客气地问了句要不要留下吃个晚饭,然后谢君修答应了!
楚鳞现在已经无所谓了,谢君修难道听不出来别人只是客气一下吗,他应该拒绝啊,为什么要答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