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1 / 1)

要把勋功章挂在脖子上

*

人群爆发出欢呼声,脖子上的汗巾一扔,嗷嗷叫着扑上去。

老村长赶紧在后边边撵边吼:“都给我回来,不准惊着羊。”

冲出去的乡亲们又嗷嗷怪叫着冲回来。

大家难掩激动,你拉着我,我抱着你,含泪看着羊群在牧羊犬的驱赶下奔向羊圈。

羊圈塌了一角,绵羊们排着队蹦跶进去,有不愿意回去的,骆芸上去就是一口虚咬,再心野的羊也把心头那把向往自由的草连根拔了,乖乖巧巧跳进羊圈,拥挤在一起侧目外面的牧羊犬,眼神仿佛在说:看,我多乖。

人们惊呼连连,直到看到牧羊犬的情况,那惊呼声才渐渐消失,变成一片惊恐。

“血,血……”

离得最近的冯大姐一步跨出去跑到骆芸身边,抱住狗头扒开毛一看,脸色顿时刷白,嘴唇子都哆嗦:“伤口里,有狼牙。”

住在宝山村,四面环山,村民们对狼都十分熟悉,扒开边牧的长毛,露出的伤口皮肉外翻,上下四个血窟窿,其中一个血窟窿里正镶着一枚断掉的狼牙。

人群立刻围上来,看清那颗镶在伤口里的狼牙时,大家伙都变了脸色。

这条狗是跟狼搏斗过,才把羊群带回来的。

一时间,所有人心里都被拧了一把,心疼的不得了,也为羊群遇见的遭遇感到后怕心慌。

老村长扒拉开人群,看到前胸一片红的牧羊犬,双眼发黑,赶忙道:“快,快抱去卫生所。”

冯大姐有力的双臂托起骆芸,急急忙忙往村东头的卫生所跑,她后面跟了一串老乡亲。

宝山村卫生所是一个土胚房,里面只有一张病床,药品柜是从县城拉回来的,是屋子里最值钱的物件。

在卫生所坐镇的是村子里原来的赤脚郎中,他跟着几个村的郎中去县城医院统一培训过,对西药仅到认识、会用的程度,平时治疗一些小伤小病,再复杂的病情就看不懂了。

冯大姐抱着一条血狗冲进来的时候,何郎中刚整理好县城发下来的药品,他看着冯大姐把狗子放到唯一的病床上,顿时急了:“你干啥呢,那是人躺的,不是狗,赶紧把它拿下去。”

病床是医生的战场,哪儿能随便让猫猫狗狗躺。

何郎中抓着床单一角跳脚:“这是我刚消毒的床单,全被你的狗污染了!”

何郎中还想再吼,可吼到一半,就被后面挤进来的村民吓回去了。

好家伙,村民里三层外三层,把他的小卫生所给包围了。

老村长腿脚不好,被人群落在后面,此时正拼命扒拉挤进来,刚挤进门,就听冯翠华的大嗓门制霸小卫生所:“这不是普通的狗,这是我们的革命同志,你赶紧把最好的药拿出来,给我们的救羊小英雄治疗。”

冯大姐最爱看露天电影,大字不识一个,电影里的词学的一套一套,字如实体,碰碰砸何郎中的脑门。

何郎中被虎了一跳,看向坐在床上的骆芸,他非常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一条狗,而不是一个革命小同志!

县里分配下来的药何其珍贵,哪儿能随便用在一条狗的身上,但村民这架势好像也不是普通的狗,何郎中有点拿不准主意,这时候他发现了门口的村长。

他立刻把求助的目光投过去:村长,用还是不用?

老村长冲过来,抱住床上的大狗对何郎中说道:“赶紧麻溜快点!”

得,有村长这句话,他还怕啥啊。

何郎中先过去检查了下伤口,发现其中一个窟窿里卡着一颗狼牙,顿时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叫来两个力气大的年轻人抱紧牧羊犬,从抽屉里拿出祖传的麻药包,身手其快地摁在狗鼻子上。

骆芸早就闻到浓浓的中药味儿,她确信村民们不会伤害自己,于是任凭老郎中把自己撂倒,那药效果很不错,很快就迷迷糊糊起来,软倒在年轻小伙子的怀里。

见狗晕了,何郎中拿出镊子小刀,先消毒,再剃毛,然后目光如炬做了个小手术,狼牙被取出来的时候,围观的人发出一阵惊呼,狼牙有人大拇指那么长,□□时,血顺着牙锋滑下来。

何郎中处理好伤口,擦掉额头汗珠说:“万幸没扎进骨头里,要不然这狗的前爪就废了,我给它上点消炎药,回去好好养着,过几天就活蹦乱跳了。”

他从药柜里取出一片消炎药,碾碎了洒在伤口上,又用绷带把伤口包好。

这时候,从村民们七嘴八舌的交谈中,何郎中也听明白这条狗到底干了多么大的一件事儿,心里惊讶,再看床上这条狗,在他眼里,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狗,这是一条发光的狗,刺眼的光芒直唰唰他。

骆芸被当做英雄一样抬了回去,虽然英雄昏睡,还吐着长舌头,形象很是不雅。

她并不知道,这一路上,全村人都跑出来看她,她吐着舌头,翻着白眼的睡容在很长时间里都是乡亲们茶前饭后的谈资,甚至后来省里来人,也被村民抓着科普了一遍又一遍,当时的骆芸恨不得挖个地洞把头埋进去。

当然现在她还不知道,她睡得昏昏沉沉,疲惫的爪子被温柔地包裹在热毛巾里,特别舒服。

晚上骆芸醒来时,吴二丫就坐在身边纳鞋底,看她醒了,赶紧去厨房端来一碗粥,粥的表面浮起一层油光,里面甚至还能看到肉星。

骆芸没急着吃粥,第一反应就是:这得扣多少工分?

一碗肉粥下肚,从喉咙暖到胃里。

老村长走过来,将手里的东西套在骆芸的脖子上。

骆芸低下头,发现那是一颗打磨好的狼牙。

老村长拍拍她的头:“这可是你的功勋章,可得带好了。”

骆芸嗅了嗅狼牙,抬爪扒拉了两下,十分喜欢。

养伤这段时间,不少村民来看望骆芸,有的人拿一颗鸡蛋,有的人拿一个果子,最奢侈的是秦冷居然割了一小块肉,说要给她补身子。

大-饥-荒刚过去没几年,大家伙家里都不富裕,大锅饭的时代过去了,可生产队的食堂还是村民们集体吃饭的据点,大锅菜里也没几个肉星。

秦冷这肉,据说还是他们上山开荒的时候,掏了一个兔窝,兔子一家送到了食堂,秦冷申请了一块兔肉给牧羊犬带了回来。

吴二丫当场就给骆芸炖了,加了点盐拌在饭里。

骆芸对着老村长汪汪了两声,把饭碗舔的干干净净。

老村长笑眯眯地说:“这狗子知道感恩呢。”

秦冷:“犬!”

老村长:……

其实骆芸那话的意思是:这是组织给的,不能扣工分。

……

等养好了伤,骆芸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牧羊犬,也欠下了一长串的工分-1-1-1-1……

她迫切希望投入到工作中,赚够工分,还清债务。

自从骆芸接手了羊群,原本放羊的知青们被解放出来,全都派到进村那边的山上,宝山村是附近几个村子交通最不便利的,它的地势就像一个盆,大雨一来,全村都得被淹,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也为了让村子与外界更好的联系,县里决定将宝山村进村口这边的土山挖掉一块,将进村路扩宽,以满足村子的排水问题和交通需求。

经过努力,如今的宝山村已经能通牛车了,但还不行,还得继续修路,将排水功能进一步完善,否则一泡大雨又得完蛋。

现在村民闲下来的时候,就会坐在村前的土墙上,看远处的山峦间骆芸放牧。

他们最喜欢看的就是散开的羊群吃饱后,牧羊犬一动,群羊瞬间聚拢在一起,被圈着移动的画面,丝滑的让人发出一声赞叹,从内往外的舒畅。

小孩子们拍着巴掌嗷嗷乱叫,恨不得冲过去跟着牧羊犬一起跑。

哪怕是在干活时,只要能抬头看到骆芸放牧,也能成为忙里偷闲时候最舒服的消遣。

牧羊犬干的是活,他们看的是快乐。

骆芸将羊群圈到另一块草地,爬下来休息。

这里的牧草果然肥美,十分适合放牧,她出生的小庄园里对牧草的管理极为严格,绵羊的筛选和饲养也十分讲究,他们那里会对刚出生不久的绵羊断尾,绵羊的尾巴是细长的,在排粪的时候会像河马一样疯狂甩粪,造成屁股后面的羊毛大面积污染,长期累月下来,这些被粪便反复污染的羊毛便不能再用,造成经济上的损失。

宝山村刚刚饲养绵羊,对这点还十分不了解,等第一批剪毛后,他们应该就会注意到这点了。

只是可惜了这一批的羊毛。

剪羊毛的月份在4-5月之间,秋季还能再剪一茬,再过几天,羊群就要迎来第一次剪羊毛了,骆芸格外注意它们的饮食,避免剪羊毛的重要日子里,出现病体羊。

每隔一天,她便会将羊群赶上山,啃食山上的干草,避免摄入过多鲜草造成肠胃疾病,这些常识在以后也会被宝山村的人注意到,但现在有骆芸在,她尽量在剪毛期前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发生,让羊毛的产量最大化。

太阳落山的时候,骆芸将羊群赶回羊圈,刘老汉将羊圈门关好,他看着叼着狗碗往生产队食堂跑的黑白大狗,心情复杂。

以前他一个人放三十只羊,觉得自己是全村最厉害的牧羊人。

现在看着五百多只羊在一条狗的手里捏圆掐扁,他心里怪不是滋味儿,这种感觉,就是自己连狗都不如。

骆芸放羊的时候,刘老汉是跟着的,但也只是跟着,一点忙都帮不上,刘老汉觉得自己在这里是多余的,这条狗根本用不着他。

他存在的意义,只是让大家安心。

毕竟狗把羊群牧上山,还是有人担心不够安全。

刘老汉揉了把脸,背着手往食堂走去。

骆芸叼着自己的饭碗坐在队伍后边,乖乖排队,冯大姐带着全家来吃饭的时候,正好赶在牧羊犬后边,她对骆芸的印象非常好,十分喜欢她,见她叼着盆排队盛饭,还把自己的小闺女拉过来,让她去摸狗头。

骆芸将耳朵背过去,让小姑娘摸着舒服点,小姑娘边摸边问冯大姐:“妈妈,为什么它可以来这里吃饭呀,我们把大黄也带过来吃呀。”

周围排队的人听了笑了出来,他们第一次见到牧羊犬来排队打饭的时候也懵了,还是老村长说,妞妞属于生产队,是集体劳动的一员,它跟大家一样赚工分,一样吃大锅饭。

冯大姐解释给女儿听,小姑娘听完后,恍然点点头,原来大黄不能过来吃饭,是因为它在家睡觉,不出来干活呀。

小姑娘惊恐地握住饭碗,决定明天不睡懒觉了,她要跟小伙伴一起去捡羊粪蛋,她绝不要沦落成大黄那样,吃不上食堂的大锅饭。

无形中教育了女儿的冯大姐还不自知,她们一家排在牧羊犬的后边,一边撸狗,一边排队,让人十分羡慕。

今天食堂的饭是茄子土豆拌大酱,配苞米茬子水饭。

骆芸就一个碗,让盛饭的大姐十分发愁,最后干脆找出一个缺了个大口子的旧碗给骆芸临时用,一碗拌菜,一碗水饭,骆芸松了口气,她刚才还担心大姐给她混在一起呢。

她将碗一一叼到食堂门口的大石头上,这个石头平时大家伙坐着休息,吃饭的时候就成了她的饭桌,刘老汉来的时候,就看到牧羊犬大口大口干饭,吃的嘛嘛香。

他皱了皱眉,走进去领了自己的伙食,坐在了老村长身边。

老村长扒拉着饭,就听刘老汉在身边说:“村长,我有意见。”

老村长抬头,擦了擦嘴,端正态度问:“你有什么意见,你提。”

村长是为人民服务的,人民有意见,必须要高度重视。

刘老汉抿了抿嘴,说:“我觉得有件事特别不公平,都是为集体干活,为什么妞妞就有大锅饭吃,我家的虎子就没有?”

虎子?

老村长想了一会儿,才知道虎子是谁。

虎子是村子里土生土长的大黑狗,据说是刘老汉家的母狗在山上跟狼生下来的崽儿,村子要修路,它就跟在刘老汉的婆娘后边,跟着在山上一起挖山运土,一天下来,干的不比人少。

以前刘老汉没提,他也就没往这方面想。

如今人家提出来了,他当然要重视,更何况,他之前还跟大家伙说,为集体劳动,不管是谁,都应该享有同等的待遇。

但是虎子进食堂不是他一个人说的算的,得开会,民意投票通过了才行。

当天晚上,点起油灯,村长组织开了场会,会上将刘老汉家的虎子情况介绍清楚,有了妞妞这个先例,大家伙对虎子进食堂这件事并不抵触,基本上全票通过。

第二天晚上,骆芸叼着饭盆排队的时候,发现旁边多了一条大狼狗。

大狼狗坐在地上腰板挺直,跟训练有素的标兵一样,嘴巴里的盆都叼出一股气势,让人觉得它叼的不是一个盆,而是一个□□包。

骆芸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把脸扭到另一边,她害怕不小心跟大狼狗对视上,万一刺激对方扑过来怎么办。

就在骆芸把自己尽量缩小的时候,虎子微微侧目也在打量着她。

在虎子眼中,这是一条很漂亮的小母狗,身上散发着很好闻的气息。

“好看吗?”

绑定在身上的养老系统突然开口问道。

虎子回过头,将视线重新放在前方人的后背上。

养老系统继续问:“给你做媳妇怎么样?”

虎子目光沉下来,闷了好半天,说:汪!

养老系统:……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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