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门口响起自行车的铃声,众人都紧张起来了。
“诶?这么快来了?”
“咱们不是该去村口迎接吗?”
“那啥唢呐大鼓什么的抬出来!”
一阵忙乱的准备后,门口来的却只有一人,“我是县供销社的采购员,我找宋孜同志进货来了。”
众人大松一口气,嗐,还以为大部队来了。
采购员笑了:“嘿嘿,大部队就在我后面不远,你们要迎就赶紧去吧,县长也来了!”
“什么?!”众人大惊,而后欣喜若狂。
大队长立刻组织众人往林家村的村口去,路上唢呐和大鼓就练习起来了,遗憾的是没有鞭炮啊,不然更有排面!
宋孜要招待采购员,她握住宋云的手,笑说:“大姐,整件事你都是跟我一起办下来的,现下我没有空,你帮我去跟县里来的人接洽啊。”
宋云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惊愕无比,“我?我不行的!”
“可以的大姐,麻烦你了!”宋孜把人推出去,“大队长,让我大姐替我跟县里的代表谈哈。”
说着,门就关上了。
把探头探脑的春娥婶也关在了门外。
多日相处下来,宋孜知道,宋云的潜能,都是要逼一逼她才出来的。
好几次,她为了维护妹妹,便可以大胆表达自己的想法、大胆站出来,她是有这个能力的,但她不自信,从不表现。
宋孜就想,尽可能给她创造机会,让她大胆表达,得到更多人的认可,有助于她建立自信心和价值感。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村口去,大队里其他社员都惊动了,地里的、家里的纷纷跑过来问情况。
听说整个县城的公社代表都要到他们村来学习,没有提前收到风声的人,全都呆住了。
“真的假的啊?学什么啊?”
“学做柿饼!”
“县长一会儿也要来呢。”
天啊……这牛都吹破天了吧?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敢相信,但是看大家的架势,也不像开玩笑的,一时间,除了地里的活儿走不开的,全都加入了迎接(看热闹)的队伍。
林爷爷家。
采购员看了存货,立刻扬言,给他装满!
宋孜看看他的箩筐,很抱歉道:“恐怕不能,我们这也才五百多斤,给你装了一半,一会儿来人了,要试吃怎么办?”
“试吃?!”采购员声音都高了好几度,“怎么能试吃?这柿饼很好卖的!”
他啧了一声,着急道:“你知不知道这东西一斤卖多少钱,今天又来了多少人?你们给人家试吃,亏不死你们!”
“多少钱?”
“昨天县长亲口提的价,至少卖两块钱一斤!”
宋孜眼底亮起光来,“哎呀大哥,你真是好人啊大哥!你提醒了我们,这亏本的买卖咱们肯定不干的,就冲着你这份好心,我们给你装满!再送几斤给大哥甜甜嘴儿。”
“对啦!”采购员说,“我就是为了这个才赶在他们前面来的,省得你们浪费好东西啊。”
“谢谢大哥,那一会儿要是有人要试吃,你说我们收多少钱呢?”
采购员压低声音:“我悄悄告诉你们吧,到时候柿饼应该粮食一样,是公社统一收上去,再供给我们供销社,县里跟供销社初次谈好的价格是一块五。”
这么高?!
“谢谢您嘞!那这次不记账了吧?您带钱了吗?”
“带了带了,这几天柿饼卖得很好,我们主任啊怕续不上,就让我先来收一些,但是你们可得给我便宜点。”
“不是一块五吗?”
“啧,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啊?我卖了这么大一个人情了……”
“那我也卖一个给你好了。”宋孜拿出刚刚春娥婶送来的小篮子给他看。
那小篮子是长条船型,只有一个巴掌长,有个竹编的粗制盖片,还有一个提手,做工虽然粗糙了点,但设计看起来很精巧。
宋孜拿了几个柿饼码进去,然后拿来秤杆一称,刚好一斤多一点,再叠一层,就是两斤。
装好后,宋孜拿过一张菱形的红纸,上书‘雕岭特产柿饼’。
“你看,这样看起来是不是高级多了?可以卖更多钱?你仍旧一块五采购,包装之后可就不一定卖两块钱了。”
采购员嘴角都咧到耳根去了,“妙啊、妙啊!这小篮子哪来的?”
宋孜:“我们村的人做的,还没法量产,但没什么技术含量,很多人都可以做。你到处跑去收货,肯定认识很多手艺人,现在就可以去找人先做起来了,等县长需要,这就是你的功劳了。”
“好、好、好!”采购员拍拍宋孜的肩膀,“我谢谢你了!”
才拍了两下,两人中间却忽然插进来一人。
纪飞星面无表情,“你还不赶紧给了钱带着货走人,一会儿县长知道你‘截胡’可不好。”
“嘿嘿。”采购员得了宋孜的点子,这会儿付钱十分爽快。
装了三百斤的柿饼,从鞋垫和内衣裤暗袋里掏来掏去半天,凑齐了四百五十块,就要给宋孜。
宋孜和纪飞星齐齐连退两步,“你放桌上就行。”
采购员挠挠头:“这不是老走山路,怕碰上打劫的吗?”
宋孜:“……对了,上次八十斤还没给钱!”
“哎呀——钱不够啊,下次吧,字据你拿好,等我下次进货送来,或者你去县里拿都行。”
……
宋云跟着大部队到了村口,一路都在给自己打气。
最近做柿饼,大家受到的质疑实在太多了,她听到的难听话,比她过去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要不是二妹一直斗志昂扬,要不是爹和三妹大弟对二妹完全信任,她早就因为别人的非议打退堂鼓了。
天知道她这些天下来有多难受?!
从小到大,她都特别害怕别人说她一点不好,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一直谨小慎微地做一个本分的好人,她从没想象过被那么多人取笑嘲讽的日子……
可这半个多月下来,她恍然发现……似乎别人的想法,好像真的不那么重要了,只要她护着二妹,向着坚定的目标努力,那些她以为很可怕评价,都不能伤到她们了。
而今天,她们就仿佛披荆斩棘走过沼泽一般,终于迎来了胜利的曙光,所有的流言和嘲讽就都成了泡影。
前方不远处热闹了起来,一辆又一辆自行车出现在并不宽敞的山道上,排成长长的队伍,壮观极了!
“来了来了,锣鼓敲起来!”
陈县长带着公社的代表们到了,宋云和大队长几人迎上去。
陈县长认出了宋云,主动打招呼:“你好啊,小宋同志,我听取了你的建议,来了,你高不高兴?”
宋云咬咬唇,笑不可抑:“高兴、高兴的!陈县长您真是英明神武!”
一不小心,就偷了二妹的彩虹屁语录呢。
几百个来学习的代表,热热闹闹地进村,这可真是大场面。
大队长激动得热泪盈眶:“红花啊,我真不知道你还能搞出这大事来,晚上我给你端洗脚水!”
卢红花自己都是恍惚的:“我、我也不知道啊。”
宋孜送走采购员没多久,就看到浩浩荡荡从村口来的队伍,她都有些吓一跳。
她和纪飞星两人关了门,跟着众人往晒谷场去。
按照计划,他们让县长先讲了话的,然后在这里简单上一下课,再分组带着学习的代表们去实地学习。
陈县长果然提出,先让大家尝一尝柿饼。
宋孜立刻问:“县长同志,那这个柿饼的钱谁来出?”
陈县长一噎,不太高兴了,宋孜立刻笑嘻嘻出主意:“当然不是让您出,就是这试吃的柿饼,总得算进收购的总量里吧?”
“那是自然。”板正端严的陈县城差点给她翻一个白眼,“你大姐在哪,我跟她说!”
还是跟宋云说话舒坦些。
“噗嗤!”宋桂忍不住笑,“二姐你被嫌弃得不要不要的。”
宋孜倒是无所谓,她喊来宋云,请她给陈县长当解说。
来学习的代表们试吃到柿饼,又看到还高高挂在架子上晾晒的半成品,一个个眼神发亮,口水止不住地分泌。
此前不明所以的、不信任县里决策的,这下子都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一个个抱着十分谦虚好学的姿态学起来。
这一天,注定是石崖村大队有史以来最热闹、也最不凡的一天。
每个柿饼生产小组的人都化身老师傅,一人起码带着十几个学徒,教授柿饼的采摘和制作方法。
大队代表们学了一天,直到下午三四点,才碍于时间关系不得不离开。
有些大队觉得没学精,极力邀请石崖大队的社员去他们那里教学,管饭还给工钱那种。
陈县长对此是完全支持的,并且交代来学习的人,有什么不懂的要随时问,别糟蹋了好东西。
离开前,陈县长特意来跟宋云和宋孜握手,“你们两个啊,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算是被你们坑进来了,别让我失望啊,继续好好干!”
宋孜笑嘻嘻:“陈县长,欢迎您下次再来哦!”
陈县长摆手:“不来了!我汽车进不来,秘书骑单车带我还得下来推,累死我了!”
“陈县长,我觉得你这个话说早了,没准你下次还得带人来学别的技术。不如考虑一下,帮我们村修修路?”
“呵,你口气还是这么大!那你说说,这里还有啥值得我带人来学习的?”
“我说过的嫁接技术是一项,还有……您请跟我来一下。”
宋孜把人带到养鸡场,刚靠近篱笆,一只羽毛漂亮的白鸡飞了起来,差点飞到篱笆外,看着就特别矫健。
陈县长拧眉:“天气越来越冷了,你们还搞养鸡场?”
“这个品种的鸡特别扛冻,您猜猜,这些鸡养到这么大,用了多久?”
“这你可难不倒我,”陈县长笑着摸摸下巴,“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这起码要两三个月吧?”
“但我们才花了二十五天。”
“不会吧?!”陈县长扶着篱笆,半个身子探进去,想看看鸡是不是因为羽毛蓬松才显得大。
宋云:“是真的,这鸡十来天就能出栏了,到时候我送一只去给县长大人帮忙试吃?”
宋孜却道:“这可不行,被人误会咱们送礼怎么办?到时候陈县长买一只回去尝尝呗?”
陈县长看宋孜的眼神,很复杂。
因为柿饼的事情,他觉得这姑娘应该不是吹牛,但是又很难相信,三四十天就可以把鸡养到可以吃的程度。
再者,虽然他不差钱,但是宋孜这种一点也不讨好他的姿态,也挺令人不爽的。陈县长点点头,“那你记得送来,到时候我买。”
陈县长又问了鸡种来源,宋孜说是新品种很难买,他便让她留种。
“那可不行,我们签了军令状,这个鸡卖不了钱,大队是要罚款的。”
“我让你们大队长不要罚你们行了吧?以后你们有什么研发、试验的项目,都尽量支持,可以了吧?”
宋孜心中暗惊,这个陈县长居然完全洞察了她的小心思,那看过来的眼神里,就好像在说:小样儿,我还看不透你的小把戏?
跟陈县长道别的时候,宋孜又提了一嘴:“陈县长,修路的事考虑一下哦?”
陈县长隔空点了点她,哭笑不得:“你啊你啊,雁过拔毛啊?”
送走了来学习的大队伍后,石崖大队内部的热闹却还不平息。
社员们自发地聚在林爷爷家附近,讨论着这神奇的一天。
“哎哟我的妈,我感觉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一天这么风光过!”
“我也是我也是,虽然我什么也没做,可是看到外乡人看咱们的眼神,就特别、特别有面子!”
“那些柿饼生产小组的女同志,那才叫风光呢!”
“对啊,红婆婆要笑死我了,她说她都那么老了,还能让那么多人叫师父,真是死也瞑目了。”
宋孜:“……”duck不必。
“要我说啊,最风光的应该是宋家人和纪知青吧,这个事情是他们发起的,没看县长一整天都在跟他们说话吗?”
“是啊是啊,阿云可有本事类,县长说是她让他来的,而且一天都让她跟在身边,肯定是她懂得最多!”
宋云:“……”有点害羞呢。
看到卢秀芝和卢红花出现,众人立刻围拢过去,“秀芝婶、红花婶,你看你们生产小组还缺人手不?我们可以帮忙啊!”
“对啊对啊,山上那么多柿子,肯定还需要很多人手吧?”
大家之所以这么积极,那是因为现在柿饼赚钱了,大队长说了,做柿饼也记工分,而且因为给队里赚钱多,工分会比下地还多得多。
两人笑容满面,正要说话,一个尖利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让让、都让让!”
却是春娥推开众人挤过来:“秀芝啊,你看我这次组建的手工生产小组,赚了不少钱,我是有领导能力的,让我来带柿饼生产小组,肯定错不了!”
这话一出,原来生产小组的人全都有点呕。
这位可是嘲讽大家最多、最大声、最不遗余力的!
刘寡妇当即就呛回去了:“春娥婶啊,你说这话不脸红吗?之前是谁整天说我们做柿饼的‘人傻、脑子不清醒、后悔也没地儿哭’的?”
“我没说!你们不要血口喷人,我一直是咱大队最勤劳、最手巧的积极分子。”
“你说了!你不要脸!”
“好了别吵了!”卢秀芝笑着让众人肃静,然后对春娥说:“我也想让你来柿饼生产小组帮忙。”
生产小组众人顿时嘘声一片,不明白为什么卢秀芝还要这种人,让她们觉得好憋屈!
春娥可就得意了,她就脸皮厚怎么了,为了多赚钱,她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谁知,这时候一个声音凉凉说:“可是秀芝婶,她们手工生产小组还欠着咱们500个小篮子的订单呀。”
是宋孜。
卢秀芝遗憾的表情假得毫不掩饰:“那就没办法了,你们手工生产小组的还是赶紧把订单做完吧,不然影响了柿饼的销售,队里唯你们是问!”
春娥傻眼了。
早上她还在炫耀那订单来着,现在就啪啪打自己的脸了。
柿饼生产小组的人们都舒坦了。
一个个笑得特别舒心。
春娥:“我、我让其他人做,我可以……”
卢红花:“你想得美,你支起来的摊子你不好好负责,让大队长扣你工分!”
“对对,扣工分!”
“滚吧你!”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骂的人多了,春娥婶还是觉得丢光了脸的,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隔日,大队里的女同志,除了手工生产小组的人,几乎全都去柿饼生产小组学艺干活了,还招了一些男同志帮忙做力气活。
一群被排斥在外的妇女聚到春娥家,直接撕破脸来骂起来,怪她断了自己的‘财路’,还要被人反讽,在大队里都抬不起头来了。
春娥婶哪里肯老实等着被骂,她还要怪她们不够勤快呢!而且那些讽刺取笑的话又不是她教的,她们自己爱去炫耀去说风凉话的!
吵着吵着,就动了手。
等大队长和卢支书收到风跑来,好几个人头破血流,虽然春娥的伤势最严重的,但别的人全都在控诉她下手太狠,心黑。
大队长和卢支书认为此次打群架的行为恶劣,所有人都扣工分处罚,还把带头打架的春娥等三人罚了开荒劳改一周,等做好订单再执行。
春娥还想再胡闹,但她家人怕她再得罪更多人,队里好处没了自家的份,赶紧把人压住了。
林爷爷家的院子里,菜花婶学着洗柿子剥皮,被人冷笑着调侃:“之前不是老给我们说丧气话吗?怎么现在加入我们了?”
“我自打嘴巴,行了吧?我傻、我蠢,我承认。”菜花婶毫不犹豫地拿手打自己的脸,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看她自打嘴巴,众人心里就舒适了。
你还别说,看着昔日取笑她们的人,如今眼神躲闪灰溜溜的样子,就让人特别舒服。
更重要的是,好些年轻人去别的大队指导了,确实需要更多人来帮忙,人一多,就不怕那么多柿子烂在树上了,她们肯定能做出更多的柿饼。
参与的人一多,林爷爷家的院子就不够用了,林大队长让大家带回家里去弄。
宋桂担忧地问:“大队长,你不怕大家做好了藏在自己家里吗?”
林大队长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没关系的,按做出来的柿饼数量记工分,柿饼这么高收购价,他们要是觉得留下自己吃划算,尽管留下呗。”
宋云也觉得没关系,本来柿饼就是漫山遍野,谁都可以去摘的东西,大家能做来自己吃也是好的。
就在整个县城都为做柿饼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上面传来消息,那个集团,倒台了!
消息一出,全国欢庆!
宋孜更是开心,老宋家被斗地主的祸事,是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做柿饼的人多了以后,宋家就不让卢碧枝再去做工了,她的预产期越来越近,大家都希望她在家呆着就好。
柿饼为大队里赚了五百多块,大队里就把宋家垫资的钱还回来了。宋孜拿着钱,却只还了二十块给她爹,其他的,她说要拿来改善生活,宋明见咬咬牙,同意了。
宋孜便欢欢喜喜地带着钱,跟大姐去供销社买东西了。
上次是来卖柿饼的,她还没注意,这回才知道,原来供销社能买到的东西品种这么少、质量这么差!还要票!
最终,她跟大姐也只提回了一些不用票的东西。
她正琢磨着,怎么找借口跟大姐分开,在系统里换些肉和棉布出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丫、二丫,你们怎么在这里?”
是大伯。
两人跟大伯打了招呼,宋云手里提满了东西,不知为何有些理亏了,她悄声问宋孜:“要不,给大伯匀点?”
宋孜:“……”
这些下意识的想法,还真是很难短期内改掉。
她坚决道:“不行!”
不料宋明恩叫住她们,却完全没去看她们手里的东西,只说:“帮我给你们爹带句话——你们堂叔要见他和我,让他赶快找个时间到公社来。”
“哈啊?”
宋孜愣住,怎么宋明义还没完蛋呢?
那个集团倒台了,他肯定翻不了身了,这时候见她爹和大伯,该不会还想要求助吧?
按她爹和大伯被爷爷教出来的尿性,还真的有可能出手相助……
宋孜愣神间,宋云已经乖巧地应道:“好的大伯,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系统升级,有人猜猜下一个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