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
“砰！”
封泉所在的棺材被大力拍响,就在近在咫尺的头顶的棺材板上,使得整个棺材都晃动起来。带着尖锐指甲在木料上划过的刺耳声音。
封泉微微眯眼。
外面的东西对于封泉这一个棺材格外有耐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察觉到这具棺材里面的人更符合自己心意。它一直未停,最后动作越来越大，带着几乎要把棺材拍碎的力道。
封泉突然动了动耳朵。
他听见夹杂在拍击棺材声音之中的细小声响，是棺材四个角上的长钉一点点离开，就要起不到固定的作用。
外面的东西还在拍击棺材。
商阳缩在另一头,捂着自己吓得瑟瑟发抖。
这时候封泉有了动作。
在外面的东西再一次拍上棺材盖的同时，封泉抬手从里往外也拍了一掌，喊道：
“别拍了！”
外面的东西仿佛被吓到似的,停了一会儿。封泉趁着这个时机，猛地掀开棺材,翻身出来,终于和外面的东西对上眼。
外面月光透过破旧漏风的窗户照射进来，在墙边位置撒下一抹银白。屋里的亮光隐隐约约，除了月光,就只有放在最中央的一支蜡烛。
封泉就着不怎么明亮的光晕,打量面前这个东西。
它大约可以称得上是鬼。似乎有一些人形,但肢体却都扭曲着,佝偻着背，抬着脸,直直朝向封泉。
脸上看不见五官，只有模糊的仿佛是被烧灼留下的凹凸不平的痂。两个眼眶空洞洞，里面深黑一片。
让封泉惊讶的不是它的外形,而是他出来在这里站了几秒，对方竟并没有主动攻击他。
封泉眯了眯眼，手指在空中晃了两圈，缠绕住对方一丝阴气，放在鼻尖轻嗅一下。
“你是那些村民供奉的？”
对方两个黑洞洞的眼眶直对着封泉，不语。
封泉看向它的手掌。
手掌扭曲着，垂在身侧掌心朝外。手是格外大的两只手，呈青黑色，泛着不自然的青黑的颜色。指甲长而卷曲，带着凝固的血色。
封泉挑眉，又问：“会说话不？”
正中央的唯一一支蜡烛倏地被吹灭，再一定睛，面前的鬼已经消失了，原地就只剩下空荡荡的地面一点被照射到的月光。
封泉没有阻拦这只鬼的离去，掀开棺材，又躺了回去。
商阳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问道：“鬼……呢？”
封泉两只手放在胸前，十分安详地躺好闭上了眼。
“等后半夜。”
商阳扒了扒头发，“……那我呢？”
封泉往他额头一点，“也等着。”
棺材重新盖好，钉子重新回到木板里。整个房间里十分静谧。
凌晨三点的时候，那些人回来了。
封泉猛地睁开眼，手腕一动，符纸小人从袖子里钻出来，顺着棺材的通气口爬出去。封泉两指在眼皮上抹过，而后视线转换。
他通过符纸看到棺材外面，视野随着符纸小人的移动而转移。
屋子外面响起枯枝被踩断的声响，然后门被打开了。
纸人迅速顺着墙爬到房梁上，从上往下俯视着整个屋内。
门打开，走进来的是两个人，一名是之前给封泉他们当导游的当地人老汉，另一个比这个老汉还要年老，全部头发都花白，乱蓬蓬地。他整个人好似都不见肉，面目全都凹陷下去，像是区区一副骨架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衣服。
白发老人声音嘶哑，不似人言：
“去看看。”
老汉对他十分恭敬，点燃了手里提着的蜡烛，朝屋子内看去。
随即他一惊，险些让蜡烛打翻。因为老汉看到，陈列在屋子内的十三口棺材，原本完好无缺的棺材，此时每个棺材上面都凹陷下去一个巨大的手印，还有指甲划过带起来的木刺。
每一口棺材都是如此。
老汉战战兢兢地走完一遍，确定棺材都还紧密地被密封好，这才走回去老人身边，伏低身子，恭敬道：
“村长，都没动过。”
老人皱起没什么肉的眉头，表情不满：“大人没有享用。——这个，把他们叫醒。”
老汉接过老人递过来的碗，里面是煮熟的糯米。他捏着糯米从棺材的通气孔塞进每一口棺材里，然后走回到老人身边。
不消一会儿，所有人都醒了。
封泉听见先是棺材里人粗重的呼吸，然后是惊慌的呼喊，急切的拍打。不过这些那个老人都不为所动。
即使被叫醒，但所有人仍然没什么力气，只挣扎了一会儿便再次没了动静，只能躺在密闭的棺材里面惊慌地睁着眼。
老汉小心问白发老人：
“村长，我们还要不要……”
白发老人一挥手，从门外再次进来了一群人。还是一群老人，他们各自手持一支蜡烛，贴着墙角无声地站好。
封泉看向他们所拿着的蜡烛。
白色的，上面雕着一些纹路。白发老人再次挥了下手，一群人便分散开，各自把手里的蜡烛放到每一口棺材的头端，而后点燃。
每个棺材顶上都有一支燃烧着的白蜡烛。在夜风中微微摇曳着，显得阴森而诡异。
将这些布置好，十三个捧着蜡烛进来的人便各自跪在棺材之前，虔诚地俯身叩拜着。接着那个被喊做“村长”的白发老人，还有那名老汉也跪地，朝前叩首，五体投地。
房子里又回复了静谧。
封泉把符纸小人叫进来，收好，心里思考起来。
这些看起来都是老人，但实际上和那个老汉一样，竟然都不似活人，像是一般行尸回到人间，被什么驱使着行事。
而且看他们身上气息，还和之前那只鬼有些联系。
封泉思考着接下来还会不会有东西出现、出现的会是什么。而就在这时候，寂静的空间突然想起一阵轻脆的声音。
“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
封泉从出生开始就能看得见鬼，小时候刚刚能坐起来，还不会说话，便拉着不小心飘过来的鬼和自己玩儿，更何况后来又开始学习玄术，他自问可从来没被什么死状清奇的鬼吓到过。
然而现在却是吓得一激灵。
摸了摸口袋，是自己的手机铃声。他有些开心地看了一眼，结果不是尹从，而是兰湘。
接通之后，对方声音颤抖：
“你——在哪儿啊，我在棺材里面，这里好黑啊，我动不了……”
声音幽怨沙哑，带着无力的气音，回荡在狭窄闭塞的棺材里面。
而封泉直接挂了电话。
这个屋子里现在没有鬼，兰湘给他打的这个电话倒像是鬼来电似的。
在棺材前跪着的人没有什么反应，仍然没有一点声音和动作。
商阳怕够了，倒是觉出刺激来，暗戳戳地期待着等会儿能有什么恶鬼过来。
只是让封泉和商阳——还有那个村长有些失望的是，一直到外面远处响起第一声响亮的鸡鸣，都没再有什么东西出现。
村长面目阴沉地直起身，慢慢站起来。
“把他们，抬回去。”
尽管已经有鸡鸣声，但天仍未亮。山中有薄雾，让夜空变得灰蒙蒙。
一众人抬着棺材陆续出了当晚停放棺材的房子，封泉给小纸人折了个风筝，放它出去，在外面探路。
原来这个房间原本就坐落在村子旁边，怪不得这些村民要绕开这么远的山路，避免被旁人发觉。
村子四面环山，正是先前封泉观察到的陵山东南巽角。房屋都跟古朴，一点看不到现代生活的痕迹。
一行人直接把十三口棺材停在了村子最中间的一栋房子，按照那些老人的交谈得知，是村里祠堂的地方。
放下棺材，那个村长亲自看了一遍这些棺材，对他旁边的那个老汉道：
“都是外边来的？”
“对。”老汉恭敬道。“三个老的，其他都二十来岁，应神喜欢的年纪——对了，还有一个小娃娃。”
村长闻言脸色骤变。
“小娃娃带进来做甚？”
见村长发怒，老汉战战兢兢道：“我想着……村子里面留不住，咱们可以卖出去，就像、之前那样……”
村长急剧喘了几口气，胸膛因此上下起伏着。胸口好似透风似的，发出气流交汇的“呼哧呼哧”的声音，单薄的骨架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似的。
“幸好今晚应神没有降临享用，你这个坏事的！——刚抓了这些外人，这几天应神献祭，你还有胆量要卖孩子？——做了。”
老汉不敢抬头，连连道：“是、是。”
他连忙走到棺材之间，找到“商阳”躺着的棺材，叫人把钉子起了。棺材挪走，棺材盖子打开，露出闭目躺着的五岁小娃娃。
老汉举着蜡烛在“商阳”眼前晃了一圈，嘟囔：“怎么也不见醒……”
旁边老人递给他一把刀。
老汉举着刀，直接挥手往“商阳”脖子上一划。动作熟练，似乎是经常这样做似的。
然而棺材里躺着的小孩儿却并没有如料想中的一般脖颈喷出鲜血，而是在他眼底下，一个活生生的小孩儿直接变成了一个纸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