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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萧是一路呆愣着下车,然后呆愣着回到学校的。

寝室里,她的心久久不能平息。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可是,一想到他那样一个完美的人,却遭遇到如此巨大的重创,就觉得很心酸的样子。

她长着大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的心情,一瞬间就对一个人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同情。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怎么能是同情呢?

明明他是那样一个出类拔萃,令无数人艳羡,崇拜和敬仰的人啊。

就算……

就算是身体不健全,以他所获得的那些荣誉,以他独特的人格魅力,也完全用不着别人同情啊。

鹿萧在心里立刻否定自己,好像她那点怜悯都觉得是对他出色人生的亵渎。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把之前发生的所有事迅速联系到一起。

怪不得他第一次去面试的时候在路口撞了他,小陈会那么紧张。

怪不得那次听到江大的几个女生讨论他时会用那样遗憾的语气说他身体有问题。

怪不得在书店那天他会说他不是不会开车,只是开不了。

……

还有种种种种,甚至他之前说他羡慕能挤地铁的人她现在好像也能理解他话中的含意了。

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脑残,在所有细节表现的那么明显的情况下,让他跟自己去挤地铁,还让他站了一路,明明他都表现的很痛苦了,她居然也没发现有任何问题。

鹿萧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现在的心情,诚然,这世上有无数身体不健全的人,可是放在他身上,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么难过?

这一晚,一向沾枕头就睡的鹿萧,却辗转难眠。

第二天一早,她坐在电脑前打开网页,在上面输入周淮初三个字。

她记得上次在网上查他的名字,她看了很多很多资料,可是并没发现有报道提过他的身体问题。照理说,媒体应该不会放过这个点,虽然很多时候当事人并不太愿意,但不得不说遇到这种事,媒体的确喜欢塑造神人。

尽管你不喜欢,他们也有可能把你渲染成身残志坚的典范。

然而很奇怪,鹿萧这次依然重新翻找了很久,还是没有任何相关报道有说到他腿的问题,好像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在这件事上噤声。

不知为何,她居然莫名松了一口气,因为实在不忍心看到网上那些陌生人对他议论纷纷,好像觉得他是那样骄傲的人必然也不愿意外界只关注于这些事。

不过,安心的同时又不可否认,她自己又的的确确想要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鹿萧烦躁地关掉电脑,她觉得自己快要矛盾死了!

不就是一个普通朋友吗?为什么她要这么介意?

满脑子在胡思乱想,童菲从外面回来问她:“你这什么表情?”

鹿萧呆呆地问:“什么?”

童菲奇怪:“从昨天下午回来我就发现你不对劲了。”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鹿萧,“给,这是给你带的寿司。”

鹿萧接过来把寿司盒打开。

童菲又问:“说吧,遇到什么事了?”

鹿萧惊讶:“我有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童菲有些无语:“你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你当我不知道啊?”

“而且,你整个人脸上就只写了三个字。”

“哪三个字?”

童菲:“我很烦!”

鹿萧:“……”

童菲摆摆手:“算了,你不想说就别说了,我倒是有个事想说。”

鹿萧好奇地看她。

童菲把椅子往她身边拉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之前不是说过我有个关系很好的高中同学也考到了江大,她在经管系,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鹿萧点头。“怎么了?”

童菲解释:“我那同学之前老说我单身了二十年,她一定要给我介绍对象让我尽快脱单,我一直以为她就是开玩笑的,哪里会当真。”

“所以,她前几天说周六找我出来玩,我昨天就去了。然后她有个男朋友,她男友还真带了一个男生过来。”

童菲有点不好意思,“她还神神秘秘地说要给我俩牵线,撮合我们在一起。”

鹿萧眨眨眼睛,笑了下:“不错啊,这是好事,反正你不是一直抱怨没男友吗?”

她又问:“那男生人怎么样?”

童菲想了想:“人不错,长得也挺好的,挺阳光一个人。但是很明显做朋友可以,我俩互相都不来电。”

“哎呀,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说了这么多,居然还不是重点?”鹿萧笑哭。“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童菲一脸八卦的说:“你知道那个男生叫什么吗?”

鹿萧看她,只听童菲说:“叫——周竣。”

周竣?

鹿萧奇怪:“这人是谁?我不认识他吧,你干嘛这种语气告诉我?”

“哎呀,我当然知道你不认识他了。”童菲瞪着眼睛,十分惊讶地说,“但是你认识他哥!”

鹿萧还没说话,童菲一字一句出口:“周淮初。”

呃……

鹿萧愣了下,确实没想到,周淮初居然还有个弟弟?

童菲看着她继续:“而且他那个弟弟好像很崇拜他,我们吃饭期间没话说就随便聊起从江大出走的那些风云人物,他弟就张口闭口他哥哥,好像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周淮初是他哥。”

“这很正常啊,他哥哥那么出色很难不让人崇拜吧。”

童菲又说:“可是后来他无意中说出来他哥哥身体不好。”

话音刚落,鹿萧心头直跳,下一秒童菲开口。

她很惊讶也很惋惜。

“萧萧,你知道吗?周淮初的左腿是残疾的。”

所以这句才是童菲口中的重点吧。

没有任何词语能准确形容她此刻复杂的内心。明明昨天已经清楚地知道了他的身体状况,可是当从别人口中听到‘残疾’两个字时,仍然让她觉得刺耳。

好像觉得那么惨淡的两个字被用在他身上,她连听都不想听。

她想,也许连上天都在嫉妒他,让那样一个卓然出尘的人,遭受那么严重的伤害。

*

再次碰到周淮初,已经是将近半个月之后。

七月中旬,暑假快速来临,一轮考试结束,学校准备清校。

俄语系最后一门考试安排在十五号,于是除开本地的方婷婷之外,其余三个人都在第二天回家。

原本鹿萧家离得最远,她早早就准备回去。

可是到了十六号,徐思雨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死活要拉着鹿萧和童菲去陪她逛街。

两人再三拒绝,却不敌徐思雨豆大的眼泪刷刷往下掉。

鹿萧急了:“这是怎么回事?不陪你看电影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啊,你别哭了我们去还不行吗?”

在她印象里徐思雨向来是那种大大咧咧,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性子,认识两年可从没见过她哭的这么伤心过。

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啊。

童菲就冷静许多,单刀直入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越安慰徐思雨的眼泪反倒像断了闸的洪水,止不住地汹涌而出。

徐思雨惨兮兮地说:“我……我失恋了……呜呜呜。”

“啊?”童菲惊讶地下巴都快要掉了下来。

鹿萧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慢吞吞地问:“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徐思雨:“……”

不过鹿萧话刚问出口,就突然想起之前那晚学校停电,她们几个在宿舍聊天,方婷婷吐槽徐思雨的话。

鹿萧讶异出声:“你不会真是跟……班长?”

徐思雨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童菲怒气冲冲开口:“好你个徐思雨,枉我们拿你当亲姐妹,隐藏的够深啊,都失恋了我们才知道你居然还谈过恋爱!”

徐思雨弱弱解释:“我也不是故意要隐瞒的啊,只是觉得还没到时候……”

她说着又抽泣起来:“只是没想到我可怜的爱情才刚刚萌芽就被扼杀在土壤里了……”

鹿萧叹了口气,安慰她:“这种情况你应该感到庆幸才对,别伤心了。”

“为什么?”

鹿萧说:“你想啊,照你说的,你的爱情现在才刚刚萌芽,要是真到了你把它养成参天大树的时候,到时候在一瞬间杀死它你得多疼啊,现在还好,就蚊子叮一下,明天就没感觉了。”

鹿萧心里暴汗,她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道理,但都这会儿了,就算胡说八道也得装得一本正经。

徐思雨抹了把眼泪,愣愣地问:“真的吗?”

鹿萧狠狠点头:“比真金还真!”

这边童菲突然说:“你们发展到哪种地步了?”

鹿萧有点尴尬。

只见徐思雨歪着脑袋想了想说:“看了场电影?吃了顿饭?”

童菲又问:“kiss过没有?”

“……没有。”

“拥抱呢?牵手呢?这种最基本的总该有吧?”

“……虽然我很想说有,但……没有。”

鹿萧:“……”

童菲怒吼:“……徐思雨!你这算哪门子恋爱啊!你告诉我你哪里失恋了!”

徐思雨嘴角一阵抽搐,“这么说来,好像也是哈……”

不过,她仍然说:“但是,你们两个还是得陪我去安抚我受到创伤的心灵!”

“……”

于是,三个人一起直奔校外的商业广场。又是看电影又是ktv嗨歌,最后整个玩了一圈之后,才发现已经是下午四点。

等回到学校,一看到她们还在,宿管阿姨惊讶出声:“你们怎么还没走?”

鹿萧说:“我们明天走啊。”

“明天就清校了,宿舍楼会封的。”

“啊?”童菲问,“不是说十八号才清吗?学生可以待到十七号啊。”

宿管阿姨无语地指了指她们身后的小黑板。

鹿萧扭头,上面分明清清楚楚写着‘十七号之前离校’,并不是能待到十七号……

“……”

误会大了。

几个人只好迅速回到宿舍,还好行李都是之前收拾好的。一人一个行李箱,踏出校门。

三人分道扬镳,徐思雨家里在江临管辖区的郊外,校门口有公交直达。童菲离得远,直接表示她先不回家,在她小姨家呆一晚。

等徐思雨上车后,童菲对鹿萧说:“要不你今晚跟我先住我小姨家吧?”

“不用了。”鹿萧立刻拒绝:“现在才五点,我刚在网上买了票,坐高铁回去,就四十分钟很快的。”

她明白童菲好意,但要住在别人亲戚家里,太麻烦了……

童菲大概也能理解,便也没有勉强,她挥挥手:“那我走了。”

“拜拜。”

告别之后,鹿萧上了地铁。

到江临高铁站的时候,已经傍晚,在自助取票机上取了车票,才悲催的发现,她来晚了,没赶上最近那趟车!再下一趟就要等到晚上八点多,回家的话太晚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倒霉的,最倒霉的是,她刚从车站大厅出来,下台阶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扭到了脚!幸好不是很严重。

不过有那么一瞬间,鹿萧仍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该查查老黄历,看看她哪里犯冲了。

于是,这个傍晚,鹿萧一个人拖着一个行李箱,拿着手机一拐一拐地在车站外找酒店。

她长得年轻漂亮,皮肤白皙,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瀑般散落在背后,这样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吸引了无数路人的目光。

不时有店家在门口拉客,问她:“小姑娘,住宿吗?”

鹿萧一一摇头,车站附近,鱼龙混杂,到底不安全,她在地图上找了附近一家星级酒店,准备打车过去。

她正朝前方走着,恍惚中,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左右看了下,却没发现任何人。她摇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傻了,这种时候居然还能听到周淮初的声音。

可她刚转身,下一刻,便又听到有人出声。

“鹿萧。”

这次十分真切,是那个低沉磁性,半个月没听过的声音。

鹿萧回头。

六点多的车站,夕阳西下,周淮初站在对面,修长挺拔的身姿正徐徐向她走来。

落日的余晖温柔地洒在他身上,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暗淡起来。

只在这一瞬间,她居然莫名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他在她面前站定,蹙眉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鹿萧回:“我本来准备回家,来的太晚了,没赶上车。”

周淮初看了眼她身边的行李箱,说:“跟我走。”

“呃……干什么去?”她惊讶。

他没有回答,反而反问她:“你不走,难道准备今晚就留宿在车站?”

鹿萧:“……”

她明明没有那么说好吗?还有,为什么她觉得他脸色很不好的样子啊。

鹿萧说:“我其实是准备到前面一家酒店去的。”

她补充:“星级的,应该很安全。”

“嗯。”

周淮初只淡淡应了一声,然后顺势拉起她的行李箱。

他看她:“我车就停在对面。”

她以为他要送她过去,就说:“那行,酒店就在前面两三站路。”

周淮初没说话,只拉着她的箱子就准备走。

可是,在已经知道了他身体状况的前提下,鹿萧是怎么也不愿麻烦他做这些事的。

她连忙制止他:“不用,太重了,我自己来就行。”

不知道这话哪里说得不对了,周淮初突然停了下来,他站直身体,低头看她。

鹿萧一愣:“怎么了?”

良久,他微微叹了口气,缓缓说:“鹿萧。”

“嗯?”

“你对我不用这样。”

好半晌,鹿萧才明白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这才松开手,周淮初便拉起她的行李箱,而她一拐一拐地跟在他身后。

鹿萧发誓她已经尽力表现的自然,然而没走两步,还是被周淮初发现了。

他回头,看着她的左脚,然后眉头皱得更深:“这是怎么了?”

鹿萧只好坦白:“刚才不小心扭到了。”

“很痛吗?”他问。

鹿萧摇头:“没有,就一点点感觉。”

看他一直盯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赶紧补充说:“真没事,我可以走的。”

他点点头,看不出来是信还是不信,只拿出手机给小陈打了电话,让他把车开到这边。

然后周淮初极为绅士地替她打开车门,回过头看了一眼她的脚,不知道是想要扶着她上车还是抱着,总之,他刚伸手触碰到她的肩。

鹿萧下意识躲开,连忙说:“呃……我自己来就好。”

她觉得很汗颜,一个小小的崴脚,对比他而言实在太小题大做了……

周淮初顿了下,收回刚伸出去的手,却没说话。

等她上了车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发现,这走得方向不对啊,跟去酒店刚好相反了。

她急急忙忙说:“走错了吧。”

小陈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没错啊。”

鹿萧提醒:“酒店的方向应该在东边?”

周淮初奇怪:“谁说要去酒店了?”

鹿萧惊讶:“那要去哪儿?”

“回家。”

她脱口而出:“回什么家?”

他顿了一秒,然后敛了目光,侧头看向窗外:“我家。”

“……”

谁要跟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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