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晚回头,忽见来人是处月雄,登时如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招手喊道:“使君!”她脸上挤出笑容,“您可回来了!”她目光投向旁边的猎物上,脸上不由地流露出惊讶,“哇,这么多。”
处月雄不由地蹙眉,这反常即为妖,便不由地将她细细打量一番,不知是哭了还是冻得鼻头发红,看上去既楚楚可怜又惹人好笑,此时故意道:“原来郡主还在等我?”
马上的归晚摸了摸头,尬笑道,“是呀,本郡主在等使君回来,万一走漏了嘛!”
“本侯恰是路过这里,不想在此遇见郡主。”处月雄余光看了旁边的冯通和卫福,卫福机灵,马上领会,“是啊,使相因追逐一只狐狸,才路过此地。”
归晚显然信了,适才只顾上害怕了,适才有狐狸经过?目光开始四下去瞧,然哪能找到,此刻自言自语道:“许是跑掉了吧。”
处月雄目光看向归晚,寻思她这是真蠢还是假蠢,语气不在乎道,“不过一只蠢狐狸,受了惊吓,她逃不远的!”
归晚越发对那只受惊吓到的狐狸感了兴趣,却全然不晓得这处月雄在讥讽她。
“那使君还是不要追它了,既然它逃出一劫,定然也是它的造化,使君还是放过它吧。”
处月雄皱了皱眉头:这贼丫头又在好心泛滥了,且不先瞧瞧自己,自身都难保,还想保一只畜生?真真是愚蠢可笑!
处月雄见她还在硬撑,已经打算掉头走,“我还要狩猎,郡主可以随便转转就好!”
归晚一听,赶忙道:“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吧。”
见他投过来嫌弃的目光,归晚瘪了瘪嘴,低声道:“我没……没单独骑过马。”
旁边为她牵马的护卫终于吸了口气,郡主终于肯放弃了,赶紧躬身上前对节度使道,“使相,郡主胆小怯懦,压根不会骑马,小人一直牵着马,寸步未离。”
小郡主过于紧张,马上的平衡感又差,一直不敢试着前行,马儿稍有溜达,郡主就如临大敌,他身为护卫,又不敢越雷池纠正郡主,只能牵制住马原地等候,很是煎熬。适才他就想交差了事,然见郡主还在强撑,便也不好戳破郡主的底细。
处月雄听见护卫居然说自己的夫人胆小怯懦,有些不高兴,他河东节度使的夫人怎会怯懦?看这小护卫的口气像是甩累赘一般,登时翻了脸沉声道:“蠢才!滚一边去!”
说着处月雄已驭马过来,近前时并未下马,而是一个腾挪,上了烈焰这匹马。烈焰似乎觉出什么,浑身跟着一振奋,在它主人的驾驭下,腾蹄而奔。
只留下适才那护卫跪在原地,诚惶诚恐,卫福对这小护卫的没眼力劲感到活该,“还杵在这儿作甚,没听主子说吗,滚远点!”
*
身体重新落入了他的胸膛前,她方才觉出适才自己已经冻得麻木。
处月雄下意识地摸到了她冰凉的小手,心头已然有些后悔,不该为给她个难堪,就留她在烈焰马上,这丫头的兔绒披风已经被他入园前给揭了下来。此时他解了披风将她裹紧在胸前。
他做这些时一直沉着脸不语,归晚能察觉出他的沉闷不悦,便小心自责道:“是归晚连累使君了,你不能与他们驰骋猎杀,想来会遗憾吧。”
“并没有。狩猎园很大,大家各自奔猎,并不时时见面。”
听他特意解释,归晚心里好受了些许,这时,处月雄忽然问,“想要那马驹吗?”
归晚以为处月雄想要,想到自己扯了他后腿定是得不到这头筹,便也安慰道,“其实使君的这匹烈焰很好,那马驹虽然毛色雪白讨喜,长大了却未必赶得上烈焰。”
处月雄嘴角勾笑,哪有人相马是凭它毛色雪白好看,偏生这丫头喜欢白毛色的,早已暗暗决心为她赢下马驹。
正驭马驰行时,忽然一只猎物受惊,嗷地从茂林中窜了出来。
归晚瞧见,那好像只是野猪!
那野猪很大一只,浑身嘿呦,长嘴巴子嗷嗷叫着,无头苍蝇一般乱奔,直奔他们的马匹,甚是吓人,归晚下意识地闭了眼,整个身体往处月雄的怀中缩。
骏马嘶鸣,烈焰前蹄腾空,一个打旋儿,越过了那只发狂的野猪,说时迟那时快,处月雄抬起手臂,抽箭矢拉□□,归晚那句喊声未落,那只箭矢就穿空而过。
却不是射向那野猪,只是对准前头的一棵车轱辘粗的大树。
只听地嗷地一声,那只猪撞上了树,箭矢不偏不倚穿了猪头而过。
归晚目瞪口呆,一只撞上树的野猪已经很悲催了,然更悲剧的是被箭矢穿了猪脑钉在了树上。太惨烈了!
归晚生平第一回见。
身后的护卫欢呼道:“使相好箭法!”
卫福也感叹喊道:“这么大一只野猪!够中午吃的了!”
冯通斜了卫福一眼,又开口夸道:“使相不但箭法凌厉,这眼力研判也太准确了!属下佩服!”
这一箭的厉害之处,不在于箭法准确,而是节度使在紧急时刻,判断出那只野猪必定会撞上树,才拉弓对准了树桩,不偏不倚野猪就这么被射中。
底下附和声此起彼伏:“使相好眼力!佩服之至!”
归晚为这倒霉催的猪惋惜时,也不忘了给处月雄泼冷水,怀中的她小声嘀咕着:“跑迎了猪脑而已。”
处月雄本自承受着底下护卫将军的膜拜,却被这么轻轻柔柔的一句给打败了,俨如当心口一箭。
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真恨不得给这丫头点教训。然守着底下的将军,他堂堂节度使,能做那些掉脸的事情吗?
自然他只能回嘴。
“猪都能上树,你却连马都上不了。”
轻轻淡淡一句,就直戳了她的肺管子,她气得不行,下意识地逮着他的手腕狠劲掐了一把。
“再不老实,本侯下去让你陪那野猪。”
归晚心头一惊,目光看向那边树,几个护卫一番费事,还未将那被箭矢钉在树上的野猪给抬下来。归晚看那猪血顺着树干蜿蜒而淌,染红了地上的积雪,竟有些犯恶心。
处月雄自是瞧见了,便拽了马辔,掉头而走。
骏马奔了会儿,到了一处缓坡,四下树木遮挡,烈焰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处月雄立于马上,问道:“可是要下来溜达一下?”
归晚看四下无人,有些惧怕马下有什么野兽出没,忽然,处月雄先翻身下马,然后伸手给她,“下来吧。”
归晚将手递给了他,处月雄却是没接,而是将她拦腰抱了下来。
“闻到了没有?”处月雄将自己的披风给她围上,一面问她。
归晚蹙眉不解,闻到什么啊,“有吃的?”归晚问。
这丫头连动都不曾动,就知道吃!处月雄沉着脸,“郡主好梅,莫非是做样子?白白糟蹋那些梅雪。”
归晚猛地记起自己摘梅雪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处月雄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亲眼瞧见她摘梅雪,冻得手和鼻子通红的事情,只冷冷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归晚扁了扁嘴,小声哼道:“知道就知道呗,摘梅雪又不丢人。”一面目光四下去打量,她好像看到了,脚步往前走了几步,果然瞧见了一小片梅林,许是这儿严寒,开得并没有晋阳府的好,然胜在成片。
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你怎么知道这儿有梅花?”
处月雄眉心不由地拧了一下,这丫头怎么这么多问题,便随口道:“梅林的主人怎会不晓?”
“你栽的?”归晚惊叹一声,似乎是大喜过望,见处月雄一脸肃然,猛然记起,这梅花看着岁月不少了,若是他栽的,也不会栽给她的。
她歪头斜睨一笑:“我才不信呢!”信你猪都能上树!说着就走向梅林。
处月雄负手而立,闲闲止步,看着梅林里头的丫头。
“喜欢么?”
归晚这才回头见他站在梅林之外,并未入内,她压根没意识到他并不喜欢这些花香,只以为他惦记着狩猎比赛。纵然自己喜欢在这梅林里溜达,然好歹自己与他是一起的,便道:“还行。只可惜梅雪都化了,变少了些趣味。”说着也走出了梅林。
归晚望见他,此时浅笑道:“多谢使君。”自入狩猎园来,这丫头还第一回正经谢过自己,处月雄心情也跟着愉悦,虚拢了她的肩头,难得的耐心,“可想学狩猎?”
归晚不好意思地低头,“我马都不会骑。”
“不急,等本侯为你赢下那匹马驹,你再慢慢学。”
归晚愕然,赢下马驹?“我们能赢?”
他轻笑一声,“没有本侯赢不了的!”
他望着她的脸,那笑容分明骄傲自矜,归晚直觉得这样子的笑容大概也只能处月雄一人。
“可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归晚低声一句,似有遗憾。那人说要为自己赢得头筹,可自己这无功不受禄,总是有些受之有愧。
他却笑着,朝她招手,“过来,丫头。”
归晚近前,只见处月雄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瞧仔细了。”
归晚点头,目光却只盯着他那双修长的手,她曾感受过这双手的力度,却委实第一回发现,原来他的手如此修长白净,很难想象这是一双会弯弓射箭、杀人如麻的手。
为了让她瞧仔细,李承瑾搭箭的动作很慢,他惯常用的是强弓,这弓箭相对来说他用得过于轻松,但也故意放慢了速度。
归晚的目光却自始至终没离开他白皙干净的指甲。
他的指甲修剪着整齐的圆弧,果然是传说中的爱干净之人,他搭箭扣弦时,修长的手指跟着弯曲,食指扣于箭尾上方,中指及无名指置于箭尾下,竟有几分迷人的优雅。她从没想过那样一双掌心有老茧,握起来霸道有力的手,会有如此柔和修长的线条。
那样的一双手,不是该用来读书弹琴吗?
从前她上族学时,表兄被先生点名起来念书时,总是单手握着书,读之朗朗上口,她总觉得这时候的表哥最有气质。
作者有话要说: 节度使:我的手终于派上用场了!
晚上还有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