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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坍塌,楚江王倏然凌空,单手持剑,另一只手捏诀,浩荡壮阔的鬼炁散发出来,如潮水奔腾,想继续困住原自障。

冥王威压强势震慑鬼魂,原自障在对方的压迫之下节节败退,咬牙举起手杖,试图引动怨气,对抗冥王威压。

罗酆山脉是冥府和异魂的分界线,数千年鏖战中各自有不计其数的将士葬魂于此,此时被原自障唤醒,发出震耳欲聋的怨恨和嘶吼。

凄厉的喊杀声中,几声裂响微不可闻——手杖抵抗不住楚江王威压,寸寸皴裂,忽然一团怨气爆开,轰然迸裂。

楚江王胜势在望,却倏地怔了一下。

只见手杖碎而未断,外层一片一片地剥落,犹如脱胎见骨,浓郁得化不开的怨气中,一杆细长秀美的法杖赫然出现。

杖杆素雅洁白,杖首是一个金丝笼,笼中囚着一颗狰狞可怖的骷髅。

原自障趁他怔顿的瞬间,手指飞快变化,骷髅法杖迸发出势不可挡的力量,强势抽出漫山遍野的将士怨气,击向浮空的楚江王。

“子衿!”小府君立即回防。

然而原自障却是以进为退,趁隙果断抽身,猛地后撤十几米,鬼螣巨蛇从地底钻出,长尾一甩,卷住原自障倒飞出去的身体,回头喷出大量毒液,冲入厚重的乌云层中。

毒液疾如暴雨倾盆,小府君将鬼炁凝成虚影般的屏障笼罩住身体,想强冲过去。

“退后!”楚江王一掌将他击飞,挺剑上前,剑气卷起狂潮,挡住洒落的毒液。

小府君被击得差点脸砸地,踉跄着稳住身形回过身来,看到楚江王背对自己站在漫天飞雪之中,身姿挺拔,长发飞扬,大袖灌满了风,素白而有力的手指握住一柄长剑,正发出光华夺目的万千剑光。

——他怎么这么好看……

——操!我在想什么?!

小府君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抬眼望向云层,试图寻出原自障的身影,却只见浓厚的乌云在翻滚游走,踪迹全无。

任务办砸了!

他恨得直磨后槽牙,不死心道:“我去追……”

“等等。”林幽篁突然现身,“这是怎么回事?”

小府君:“我上哪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让开!”

给冥府寻到霉头,活死灵就开心,一看对面两位冥王这么急切地想抓人,林幽篁立即挺身而出,慢悠悠地问:“原自障不是你们的座上宾吗?看样子他似乎不太想去冥府做客。”

“关你什么事???”小府君气急败坏。

林幽篁:“我毕竟跟贵府秦广王有些私交……”

“放你娘的狗臭屁!!!”小府君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敢提秦广王?他还敢提秦广王!

林幽篁被成吨的怒骂砸脸,顿了一下:“你为什么如此生气?”

“滚!”

被林幽篁一打岔,原自障和阿迦奢的痕迹是再也寻找不得,两位冥王灰头土脸地打道回府。

楚江王闭着眼睛,躺在轻罗玉辇中,慢慢想着事情,脸上阴晴不定。突然他察觉到一丝异常,转头看去。

纱帐微动,露出的缝隙中,小府君正在窗外,顶着肆虐的暴风雪,与玉辇保持相同的速度御风而行。

“滚回你的车里。”楚江王淡淡地说。

小府君:“我要进你的车。”

“荒唐。”

“愚蠢、放肆、不成体统……”小府君嘴里熟练地蹦出一连串楚江王常用词,“好了,我帮你骂完了,放我进去。”

楚江王沉着脸,不肯配合他的胡闹。

小府君叹气:“我有事跟你商量,求你放我进去吧,好哥哥。”

又过了一会儿,玉辇的纱帐被风吹起,小府君立刻跳上去,还担心自己一头雪会化水弄脏内饰,将脑袋伸到纱帐外面抖了抖。

楚江王:“愚蠢。”

“这词儿我刚才骂过了,麻烦换一个,谢谢。”

楚江王:“……”

小府君缩回脑袋,一屁股坐在另一个软垫上,左右动了两下,嬉笑:“你还真的挺会享受,这垫子坐上去简直就要陷进里面,回头我也搞个来坐。”

楚江王面无表情:“你要商量什么?”

小府君脸上的笑容渐渐瓦解,他透过纱帐,看了一会儿外面肆虐的风雪,慢慢地问:“那原自障的修为,是什么路数?”

“召唤怨灵,抽取怨气。”

“我不是没见过召唤师,但他的怨力,是不是太强了点儿?”小府君道,“跟他交手的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冲天的烽火。”

楚江王点头:“他应当参与过极惨烈的战争,抽提将士们的亡魂来淬炼怨力,遍身杀孽,深到看不尽。”

“罪业这么深的人,不应该都关在地狱吗?”小府君忍不住诘问。

楚江王哼了一声:“这个问题你该去问判官,他掌判生死、赏善罚恶,为何单单放过了他的师弟。”

“……”小府君没有应声,他知道子衿对判官有着莫名的仇恨——全世界都对判官有着莫名的仇恨——但他觉得判官对自己其实还不错,下意识想为判官说话,此时却又说不出来。

毕竟,说一千道一万,判官当上判官这么多年,原自障这个师弟是仍然在逍遥法外。

楚江王:“此间的内情不简单。”

小府君心道当然不简单。

楚江王对他的沉默毫无意外,微闭着眼睛倚在软垫中,缓缓地说道:“你也发现了,他的那根法杖,有判官的魂息。”

“或许,”小府君艰难地试图去解释,“师兄弟……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

楚江王没有回话,只低低地嘲讽了一声,就不再理他了。

小府君觉得自己在子衿眼里可能已经跟阴天子一样是被判官下了降头的废物了。

阎罗殿

小府君在天子办公室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五哥,手指无意识地按亮手机屏幕又按熄,看着锁屏上的时间好久才跳一分钟,焦躁难忍,第十遍拨通阴天子的电话,准备大骂他一顿。

“来判官院。”阴天子的话一如既往的沉静阴冷而简短,还略带一丝嫌弃。

小府君第一反应就掉头回家,不跟这混蛋哥哥玩了,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来,觉得被晾这么久,不大骂他一顿,实在很吃亏。

于是他又转回去,气势汹汹地杀向判官院,然后大吃一惊。

他去罗酆山谈判,前后不过半个月,判官的头发竟然全白了,正窝在一张躺椅上,惬意地摇摇晃晃,偶尔歪头从阴天子手里叼一颗荔枝吃。

“这季节哪来的荔枝?”小府君惊问,“哎,不是,判官头发怎么白了?哎,那个……”他板起脸瞪向阴天子:“你把我晾在办公室,就是在陪判官干这个???”

“是府君殿下来了?”崔绝含笑的声音响起,“快尝尝这荔枝,从妖界空运过来,早上才摘的,还带着露水呢。”

小府君赌气:“我不喜欢吃荔枝!”

“殿下消消气,”崔绝温柔地说,“陛下不是故意晾着你,而是被我刚才晕了一下给惊着了。你才从罗酆山回来不久,那边气候恶劣,受了不少罪吧?让你五哥花钱,请你去烛冥温泉放松放松。”

小府君:“!!!”

判官的声音像春雨一般细腻如酥,瞬间就抚平了怒气,让他简直要落下泪来。

“我没事,不辛苦”小府君坚强地说。

“我没钱。”阴天子坦然表示。

“???”小府君扭头看向他:“干嘛啊,泡个温泉能花几个钱?再说,我又没真让你破费,至于吗?”

阴天子:“我真没钱。”

小府君:“……”

“哎呀,”崔绝一拍脑门,“我倒把这件事给忘了,陛下虽没有钱,臣却有不少,都是陛下的。”

小府君:“……”

一时不知道该质疑崔绝贪污还是该谴责他不给陛下零花钱,还是羡慕那句“都是陛下的”。

崔绝歪头“望”向他:“什么都不用做,微笑就好。”

“我不需要钱,你留着花。”阴天子对崔绝柔声说完,转脸看向小府君,板起脸:“你找我什么事?”

小府君觉得他态度很不好,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把任务办砸了,那原自障不是别人,是判官的师弟兼仇人,到嘴又飞了,搁谁谁生气。

他不得不伏低做小:“关于原自障……”

“楚江王在报告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阴天子打断他。

“不是,是他那把法杖实在奇怪,我想了好几天,怎么都想不明白。”

阴天子:“世间术法无奇不有,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

“没有可是!”

小府君拧眉看向他:“你好像在回避我的问题。”

“没……”

“他的法杖中有我的魂息,”崔绝悠然地插入他们的争执,笑着问,“府君殿下是不是想问这个?”

小府君错愕,没想到他竟然猜出了自己的问题,不禁钦佩,点头道:“五哥没亲眼见到他的法杖,那兵器邪乎得很,怨力强大到连子衿都被压制,不知吞了多少亡魂的怨气。”

崔绝:“你怀疑可能有我的?可我的魂体好好在你眼前呀。”

小府君:“所以我想不通啊!”

“想不通就别想,”阴天子没好气,不讲理地呛他,“事事都要想通的吗?那你怎么不想想楚江王为什么不爱你。”

“!!!”小府君怒道:“不带这样的!!!”

崔绝拍拍阴天子的手,对他微微张口,要吃荔枝。

阴天子放弃跟小府君的小学生吵架,低头剥了一颗荔枝,送到他的口中,眼神深沉地看着他舌尖一卷将荔枝肉衔入口中,闭嘴,唇齿微动,喉头动了一下,低头吐出一颗荔枝核。

小府君抱臂站在不远处,满脸郁闷,委屈,而又有一丝艳羡。

崔绝吃完荔枝,对小府君道:“魂息的问题,其实我曾想过,你见过我的剑。”

他抬起手,想要化现出兵器,被阴天子一把按住。

小府君没想到判官已经虚弱到武器都化现不出来,连忙道:“我见过,见过,很漂亮的一把剑。”

崔绝笑起来:“叫九界情执,是陛下找材料帮我铸造的哦,很珍贵呢。”

小府君:“……”

“但当时是双剑,”崔绝的笑容渐渐无奈,“还有一把,叫九彻印明,我前世死后,被师弟捡去了。”

小府君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可能将九彻印明与他自己的兵器进行了融合!”

崔绝点头。

“怪不得,这就说通了。”小府君又想到自己办砸任务,低声道:“抱歉,判官,我没能将他带回来……”

阴天子冷声:“那是楚江王的任务。”

“可是……”

“没什么。”崔绝宽慰他,“原自障诡计多端,修为又诡异得很,你没跟那种邪道打过交道,被他走脱也情有可原。”

小府君还是沮丧。

崔绝拍拍阴天子的手。

阴天子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对他这温柔纯良的性格实在不认同,但还是捏着鼻子原谅小府君:“别太在意,原自障被冥府追缉,被活死灵驱逐,最可能的去向是逃回阳间,我已经联系人界特侦组,有消息会……”

“陛下!”牛头公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特侦组传来消息,已经击毙原自障!”

小府君:“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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