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府君表示我理解你大爷。
你自己老婆想见就见想抱就抱,我的老婆被圈禁在冰冷阴暗的楚江殿里,十次有九次半见不着,我为什么要理解?
我现在觉得被你白嫖了,你老婆圈禁我老婆,我还要给你做事!我还给了你那么重要的机密文档,你给我删除!立即删除!还要把你大脑格式化!
我反悔了!
我要加入反对派,弹劾你家那个妖妃!
阴天子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然后被从泰山殿给赶了出来,殿门嘭地一声关紧,差点拍他一鼻子灰,气得直转圈。
门口的护卫尴尬不已,劝道:“陛下,要不您先回去,我们冥王年轻气盛……”
我难道比他大很多吗?子珏说我才两岁!
堂堂冥王如此粗鲁,实在有失威仪,他还骂我,子珏都没给过我这样的气受!
退一万步讲,他见不到他老婆,那是子珏的错吗?就算没有圈禁楚江王,他也十次有八次见不着!
更何况,楚江王怎么会是他老婆?
阴天子一肚子火,但又不能跟护卫抱怨,郁闷地转身上车。
牛头公发动车子,缓缓从泰山殿前开走,对面一辆车驶来,双方相向而行,擦过去之后,牛头公突然道:“是夜后的车。”
“嗯?”阴天子回头看去,见那辆车停在了泰山殿前,车门打开,果然是夜后走了下来。
他皱皱眉头:“夜后跟小府君关系不错?”
“没听说有什么交情,”牛头公道,“但小府君性格豪爽,夜后温婉贤淑,都挺好相处的,面上过得去。”
阴天子哼了一声,心道小府君要是好相处,那楚江王简直可以算柔情似水,而白无常也能说是沉默寡言了。
牛头公又道:“前段时间小府君要找一把什么刀,把泰山殿的藏书翻了个底朝天,还真找到一本,说是天孙起居注,里面有一些文字看不懂,似乎是上古灵文,因为夜后是活死灵,便去请她翻译。”
阴天子心头一动:“什么刀?”
“不清楚。”
阴天子想起不久之前崔绝曾跟他提及的创世双兵——割昏晓剑和辟阴阳刀,割昏晓剑作为阴天子信物代代相传,而辟阴阳刀早已经湮灭在了茫茫历史中。
他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这是子珏要你提点我的?”
“不是。”牛头公淡定地表示。
阴天子往后仰去,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淡淡地说:“他呀,也实在是煞费苦心。”
牛头公听着他语气不冷不热,一时猜不出是什么意思,从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见他闭着眼睛,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但又似乎隐隐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专心开车。”阴天子出声。
“是。”
回到阎罗殿,阴天子进门径直走向判官院的方向,想去先看看崔绝,这时一个秘书迎上来,低声道:“陛下,督察处几位领导在办公室等您。”
督察处。
写出《讨崔绝十四宗罪》的那群庸吏。
阴天子明白他们的来意,嗯了一声,转身往办公室走去,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问牛头公:“你知道他们来找我干什么?”
牛头公不疑有他,公事公办道:“督察处,自然是对政府工作进行督促检查,这个时间找陛下进行阶段成果汇报。”
阴天子:“他们来弹劾判官。”
牛头公一怔,忍不住道:“不论什么情况,判官的决策始终是以维护陛下为第一要务的,这一点不会变……”
阴天子:“我知道。”
牛头公:“你真的知道?”
“呵。”阴天子似笑非笑,“他心思多,却并不难猜——至少在我看来不难猜——他明知朝堂上有群人要弹劾他,却只字不提,是想看我如何维护他,他也很清楚我知道他私下那些小动作,却依然不改,是想看我能容忍到何种地步,他在试探我的底线。”
牛头公神色不变,身体却已紧绷起来。
阴天子漠然地冷哼:“我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牛头公蓦地一惊,抬眼看去。
“因为我对他……”阴天子慢慢地笑了一声,“没有底线。”
明知他“被静养”时私下联络外界,明知他的势力已经盘踞整个阎罗殿,明知他对自己的命令全都阳奉阴违……
但没关系,无所谓。
“我只要他开心。”
牛头公目送阴天子走进办公室,耳边还一遍遍回荡着刚才轻描淡写却振聋发聩的声音,半晌,皱起眉头,回自己电脑前打开网站,帮崔绝购买了一整套《贤惠是最好的供养——仁师教你为妻之道》网络课。
买完没一会儿,不远处的办公室里突然传来一声沉喝:“放肆!”
秘书处众人齐齐抬起头,望向办公室的方向。
牛头公示意大家稍安勿躁,面容淡定、内心忐忑地在聊天软件上联系了马面娘娘:请问判官在做什么?
老娘真美:在上不知道哪个二逼送的沙雕网课,笑得跟个开水壶似的。
牛头公:咳。
老娘真美:不过他抽空让我告诉你,如果陛下在办公室暴跳如雷,莫慌,等一会儿,进去跟他讲……
牛头公:……
在崔绝愉快徜徉在知识海洋中的时候,阴天子在阴沉着脸翻看递到眼前来的“证据”,这些东西他在小府君的文档中早已经研究过上百遍了。
半晌,将东西随意丢在桌上,阴天子懒洋洋地坐在座椅中,垂着眼,久久没有出声。
督察处长:“陛下,崔绝祸乱朝纲……”
阴天子抬眼。
督察处长仿佛被猛地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顿了几秒,才又重新找回声音:“他的种种罪行全都证据确凿,请陛下惩处。”
阴天子动了动手指,一缕阴风拂过,不紧不慢地翻动起文件,他在纸页翻动的哗啦声中嗤道:“你管这叫证据?”
督察处长:“这些的的确确都是有参考价值的……”
“这一条,出行声势煊赫,你说他奢靡,”阴天子二指夹出其中一页,“那你是否知晓,判官仪仗是朕当年亲自赐下,并肩十王,如今这点声势,已经是判官自己删减,朕嫌寒酸,准备给他恢复。”
说完,指间的纸页自动燃烧,一眨眼便只剩灰烬。
督察处长:“这……”
“而这一条,”阴天子又夹出一页,“你说他酷刑重典,那你回答朕,冥府最核心的职能是什么?是地狱和轮回,是审死和赎生,冥府要做的,是还冤者清白,让罪者伏法,你弹劾他滥刑,那朕问你,谁给你的权力为罪者网开一面,他欠下的业罪,你来承担么?”
督察处长急道:“乱世才用重典,这是不祥之兆,会引起社会动荡,影响冥界稳定啊!”
阴天子淡淡道:“朕竟从来不知道,冥界的稳定靠的是你替冤屈者宽容。”
督察处长一滞,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冥界稳定,靠的是十殿冥王合力守护的长夜九幽法阵。
“呵。”阴天子冷冷地笑了一声,指间夹着的纸页再次燃烧起来,他弹去剩余灰烬,笑道:“冥府只关乎善与恶,至于什么治与乱,朕不在乎。”
有十王在,冥界永远是治世。
“陛下也知道,冥王的重要性吗?”督察处长突然叫起来,大胆地抬眼,直视着阴天子。
阴天子隐约猜出他将要拐去的方向,脸色沉了下去。
督察处长提高声音:“陛下作为冥王,应该尽早迎娶活死灵,以保重龙体,而崔绝却对此事百般阻挠,其心可诛,往大了说,他这是变相削弱法阵能力,撼动冥界稳定,往小了说,他柔媚侍君……”
阴天子眼眸猛地收紧。
就听督察处长大声道:“臣资历浅,却也听说过些许往事,当年崔绝活着时,就曾有八字谶语——狐眼含情、媚主之相……”
“放肆!”阴天子暴怒。
督察处长陡然顿住,尚未反应过来,已和在场众人一起跌跪下去,膝盖触地的数秒之内,整个办公室已经被浓郁的死气充斥,强悍的压迫力震慑得众人都抬不起头。
阴天子只斥了一声,顷刻间已冷静下来,缓缓走出办公桌后,走到督察处长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漠然地问:“这八个字,你从何听来?”
督察处长张了张嘴,却在强大的震慑下,几乎说不出话来,挣扎半晌,才勉强吐出一句话:“整……整个冥府……都知道……”
“你弹劾他滥刑,”阴天子淡淡地说,“不如今天就让你感受一下,朕的判官大人,是何等宽仁。”
话音一落,督察处长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只见周遭死气化作成千上万牛毛细针,刺入他全身,接着针上燃起黑色的那落迦火。
“那落迦火焚的是罪恶,”阴天子道,“却没想到却能在你体内燃烧得如此旺盛。”
办公室门被敲响,牛头公沉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陛下,马面娘娘发消息说,判官在书房摔了一跤。”
阴天子收起火焰,拉开门:“摔得这么巧?”
“呃……”牛头公隐约觉得他这张阴涔涔的脸上似乎有一丝笑意,低头看了看手机,带着满满困惑慢慢念出马面娘娘的消息:“无巧不成婚——她是不是打错字了——判官摔得不轻,一直嚷嚷着疼,说除非吃一根糖葫芦。”
阴天子直接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