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原本的位置,留下一个大坑,泥土翻起,几只土壤小动物正拖家带口地落荒而逃。
陆行舟一个箭步跨到老树原本的位置,在附近走了几圈,感知自己留下的结界的气息,意识到那棵老树是带着他的结界一起消失了。
阴天子盯着地上的大坑,一言不发,攥紧的拳头发出咯咯的声音。
陆行舟略慌,尴尬道:“抱歉,小阴,我没保护好判官,当时我考虑不够周全……”
他怎么都想不到,那么一个大活人……大活鬼居然说丢就丢了。
“是我的错。”阴天子沉声道,缓缓松开手,语气平缓地说,“我应该跟出来的,子珏没有修为,这个世界对他太危险了。”
陆行舟越发愧疚:“对不起,我……”
阴天子抬手止住他:“当务之急是找到他。”
石饮羽拍了拍陆行舟的肩膀,对阴天子道:“想想谁最有可能下手,判官在妖界有什么仇人吗?”
话说完,他自己都感觉是说了一句废话。
果然,阴天子沉默下来,情绪更加阴沉紧绷了——判官在妖界遍地都是仇人。
不止妖界,他在三界……甚至包括冥界,他的仇人都是一时半会儿数不清的。
“咳,”石饮羽清了下嗓子,重整思绪:“或许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判官虽然没有修为,但一般人想害他,也不是特别容易的,并且聪明人应该知道,用判官与冥府做交易,比起伤害他,显然能够获取更大的利益。”
“嗯。”阴天子点了点头,希望对方抓走崔绝不是单纯想要泄愤,他闭了闭眼睛,回忆从进入丹顶云城到这一刻经历的所有事情——
他们是化名入城的,还做了些微伪装,不应当暴露身份。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能猜出崔绝的身份,并准确把握住时间将其劫走?
阴天子抓起一把土捻了捻,察觉到微弱的妖气,他心头一动,蓦地扭头看向池边。
刚才被陆行舟粗暴拽出来的水草正悄没生息地往池塘中滑去。
“我去,差点忘了你。”陆行舟一招手,将水草抓了过来,方才在水底战得正酣,没注意这东西的手感,此时才发现又粘又滑,触感恶心得很,他恶狠狠道:“你背后是谁?”
水草疯狂地扭动。
陆行舟:“别特么给我扭,变成人形,不然我把你撕成碎片。”
“我……我没有人形……”水草拼命挣扎。
阴天子抬眼看过来,水草似乎察觉到什么,往他的方向扭动了一下,下一秒,黑色的那落迦火突然爆起,半截水草刹那间被烧成灰烬。
水草一声仓皇尖叫,硬生生从陆行舟手里挣脱,变成一个脏兮兮的少年,一边逃窜,一边忙不迭地扑灭乱发上的火星。
阴天子沉声:“子珏呢?”
少年被烧得暴躁,嚷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音未落,一圈黑色的那落迦火骤然暴起,在他身边围成一个火圈,少年下意识往外冲,被火焰烧到,尖叫一声缩了回来。
“我再问一次,”阴天子负手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子珏呢?”
“我……我不知道,”少年怕极了那落迦火,却又怎么都冲不出去,强撑气势,“你快放了我,我根本不认识你说的什么珏。”
陆行舟感觉不对劲,看向在黑色火焰中狼狈畏缩的少年:“就是跟我在一起的那个人,你不认识他?”
少年:“我为什么要认识他?”
陆行舟:“那你们为什么要抓他?”
“我……我们高兴!”少年呛道,“谁让他长得那么好看?”
陆行舟皱眉,刚要说话,忽然感觉身边气息一变,连忙提高声音:“先别杀他。”
阴天子对他的喊声置若罔闻,身影倏地闪进火圈,伸手掐住少年的天灵盖。只听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少年的灵魂被硬生生从身体中抽了出来。
陆行舟惊道:“他罪不至死!”
“他万死犹轻。”阴天子漠然说,灵魂被抽出来后,少年的身体软软倒了下去,阴天子抓着他的灵魂,冷声,“你们把子珏抓去了哪里?”
少年修为浅薄,灵魂被陡然抽离身体,进入短暂的混沌状态,双眼呆滞地看着虚空,木然回答:“送去城主府,做伴读生。”
陆行舟:“那是什么?”
“专门读书考试的。”
“???”陆行舟听不懂了:“什么鬼?你们城主府是办学校的吗?”
“是啊。”
陆行舟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你们为什么要抓别人去做那什么伴读生?难道有危险?”
少年点头:“危险很大。”
阴天子周身气息蓦地阴森起来。
陆行舟连忙拦住他,问水草少年:“读书考试会有什么危险?”
“考不过,会死。”少年严肃地说。
崔绝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在陆行舟的结界保护下,竟然还会被暗算。
当藏身的老树开始移动的时候,纵然多智如他,也不禁懵了。
“朋友。”崔绝尝试出声,“不妨打个招呼?”
“打什么招呼,赶路呢。”一个粗犷的声音回答。
崔绝:“用嘴说话,用脚赶路,互相并不干扰嘛。”
“别啰嗦。”
崔绝啧了一声,想起自家那个总喜欢叫自己“别啰嗦”的主君,此时他肯定已经发现自己被掳,估计要气疯了吧。
唉。
希望陆行舟和石饮羽能劝诫他,千万不要一怒之下暴露身份,到时扰乱了妖界秩序,那帮妖怪官员又要找冥府麻烦。
虽说每次冲突都是冥府获胜,那崔绝也不喜欢跟他们扯皮。
没有挑战,远远没有跟魔主斗下限来得刺激。
这棵老树体型巨大、枝干甚多,移动起来却快得离奇,崔绝窝在树洞中,被晃得晕车病大爆发,双眼紧闭,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要被晃散了。
他咬了咬牙关,发出和气而又热情的声音,邀请老树交流:“阁下是树妖吗?我是不是可以称呼你为树先生?”
“不可以,闭嘴。”
“树先生,”崔绝商量道,“能否降低一下车速,肉票如果死于飙车,你回头可能无法交代。”
“你哪来的屁要求!”暴躁老树无情地驳回了他的商量,并将速度进一步提高。
崔绝猝不及防,双手死死抠住洞壁,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在树洞里当场滚起来。
“卧槽!”树干忽然猛地一个抽搐,老树的声音更加暴躁起来:“你他妈抠什么???”
“哎?”崔绝手指一僵,想到一个猜测,指尖动了动,轻轻摸摸洞壁……
老树顿时抽搐得更狠了:“艹你吗逼啊!!!”
“啊哈哈。”崔绝笑了两声,“我这是在你的身体内部吗?哈,莫非这是你的内脏?”说着,他又用指甲刮了刮。
老树怒吼:“住手!”
“欸~~”崔绝含笑,语气十分诚恳地说,“我也不想这样啊,都怪你速度太快,我晃得头痛,只好这样来稳一下,抱歉呀,您多担待。”
“你要挟我?”老树怒道,“好啊,那就来互相伤害吧。”
说着,速度猛地又提上一个新台阶。
崔绝毫不客气地双手狠狠抓住洞壁,用力咬了下舌尖,竭力维持头脑清醒,慢条斯理地笑着说:“树先生,你抽搐的幅度感觉很疼啊,何必呢,我们各退一步,和平相处不好吗?”
老树咬紧牙关,粗声粗气:“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不一样,”崔绝温声道,“这点痛苦,对我不算什么。”
“你他妈是抖m吗?”
“噫……这方面的资质倒还没有开发过。”
他声音实在太游刃有余,而老树也实在是被抓得太疼了,一番较量,妥妥地惨败,移动速度大幅度慢了下来。
崔绝不动声色地吁出一口气,在洞壁上拍了拍:“早让你听我的了。”
“我艹你吗!还拍!!!”
“何必如此暴躁呢,”崔绝道,“我整个人都在你腹中,刺激性肯定比拍两下要狠得多啊,你这么讨厌我碰你,那不妨把我放出来好了撒。”
“做你特么的大头梦!”
崔绝觉得这位旅友真的很不友好,并且没有素质,但没办法,移动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自己被困在树洞里,洞口还有陆行舟设下的结界,不得不跟这位暴躁老树来一场一对一的秋夜同游。
他不断地试图跟老树聊天,老树不断地用各种粗口拒绝他,双方撕扯了一路,好在也问出了点东西。
等老树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崔绝揉着太阳穴,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晕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洞口的结界突然被爆破,巨大的冲击力怼得崔绝仓皇抬臂护住头脸。
外面传来一声粗哑的嘲笑:“就这?”
老树说话的态度比路上和缓很多:“里面光线不好,倒出来你看看,绝对大美女。”
说着,树干一晃,崔绝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被抛了出去,狼狈地跌在地上,摔得不由痛叫一声。
“嗯,”那个粗哑声音道,“叫声不错,抬起头来。”
崔绝:“?”
一只粗砺的大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个手长脚长、肌肉虬结的大汉,一脸熟悉的暴躁。
“树先生?”崔绝尝试着问。
“噗哈哈哈哈树先生……”粗哑的声音爆笑,“你他妈想笑死我来继承我的补考成绩单吗?树先生哈哈哈哈哈……”
崔绝看向他,发现此人是一个比较矮小的妖怪,看上去也是植物系,头发翠绿翠绿的。
“这位朋友如何称呼?”崔绝温和地问。
“按照你的叫法,我可能是花公子。”那妖怪美滋滋地说。
崔绝赞道:“真是妖如其名,别具一格的花美男呢。”
花公子很受用:“你很有眼光。”
崔绝:“可惜看不出阁下是哪一种花朵。”
花公子一挥手,指间出现一支月季,风度翩翩地献到崔绝面前:“本公子这么风流俊美,你猜呢?”
“当然是娇艳带刺的红玫瑰。”崔绝高度赞扬,却没有接他的月季。
花公子:“收下,你的颜值配得上本公子这支玫瑰。”
“配不上,配不上。”崔绝连连婉拒。
花公子:“不给面子是不是?”
崔绝无奈道:“在下已有中馈。”
“怎么回事?”花公子大怒,将月季扔到老树身上,骂道:“你怎么搞了个结了婚的回来?规则你不知道吗?万一连累我们全族,你他妈死都不知道哪儿死去!”
老树将他的月季反手扔进垃圾桶,硬邦邦地解释:“但他还没有圆房。”
花公子:“你怎么知道?你试过?”
“我听他亲口说的。”
崔绝困惑地听他们吵架,插嘴问:“我说,路上听树先生说,我是去代替贵府少爷读书考试的,那关我结不结婚什么事?”
“别问那么多,”花公子不耐烦地说,“你是处吗?”
“……”崔绝看他一眼:“不是。”
“操!”花公子踢了老树一脚,怒道,“白忙一场,拉出去做花肥。”
“哎,等等。”崔绝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只在梦中和心上人有过云雨之事,纯属自己臆想,本人还……嗯,十分纯洁。”
花公子转头看向他,拧眉考虑他这话的真假——要说相信他吧,这上下嘴皮子一碰就信口雌黄的风格,十分不值得相信;可要说不相信……这人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
“啊呀烦!”花公子骂了一句,做下决定:“验身。”
崔绝:“啧。”
眼看着老树走去关上房门,花公子似乎真的要动手脱他衣服,崔绝哈地笑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为了你们自己的命,还是不要碰我为妙。”
花公子:“你威胁我们?”
“不不不,”崔绝诚恳道,“真的是为你们着想。”
“妈的,老子最讨厌别人威胁我!”老树暴躁地说,伸手去扯他的领口。
指尖碰到衣服的一刹那,一股浓郁的死气在忽然爆开,弥漫在整个房间,阴森的冥王威压笼罩下来。
死气专伤魂体,老树在那一瞬间感受到灵魂被灼伤的极大痛苦,当即惨叫出来。
花公子惊惶:“什么东西?这些黑气是什么?我为什么感觉喘不过气?”
崔绝挥手,将死气尽纳袖中,温声道:“如二位所见,我是一个鬼,这是鬼魂的阴气,离我太近,会被阴气侵体,轻则阳痿、重则短命。”
“鬼?”花公子浑身僵硬。
老树盯着崔绝:“你是鬼?”
崔绝点头,动了一下,慢慢从义躯中退了出去。
对面两人看着他的魂体从躯体中一点点脱离,表情越来越惊悚,两分钟后,花公子突然一声惨叫“鬼啊!!!”,倏地跳到了老树的背上。
老树到底见多识广,沉稳地把他甩下来,狞笑两声:“鬼就更好了。”
花公子:“为什么???”
“你看他的脸,”老树道,“是不是有点像判官?”
身后的电视正巧播放到半年前冥、妖两界签订贸易订单的视频,判官穿着传统官服,正装博带,和妖王微笑说话时,银色眼镜链微微晃动。
跟眼前崔绝的样子,几乎没啥区别。
花公子吃惊道:“真的像。”
“这次我们郁葱氏肯定能完成任务,”老树一拍大腿,自信满满地表示,“跟我们一比,其他氏族都弱爆了,他们送的只是美女,我们的美女可是判官!”
“???”崔绝真的不懂了:说好读书的呢?到底要送我去干什么?难道你们妖界赋予“读书”什么不得了的含义了吗?
还有……
崔绝提示:“我是男的。”
“废话,”花公子被老树说服,大受鼓舞,好心解释道,“美女当然是男的。”
崔绝:“???”
你们妖界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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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型前有狼,后有虎,左右住着二百五。
不但如此,还被圣庭虎视眈眈,被一群魔法师教唆着反叛。
想起前几任国王的下场,再看看不足五百人的王国。
康南瑟瑟发抖。
我太难了……
《我在末法世界搞基建》by江湖太妖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