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哲森醒来的时候,只闻见满屋子苹果的清甜,以及隐隐约约被掩盖住的熟悉味道。
他阖着眼,小心翼翼感受手掌下的触感,确定不是自家的床,下意识生了&—zwnj;份紧张,便默默地抿着嘴唇不语。
“苹果,吃吗?”
很快,有&—zwnj;块凉凉硬硬的东西抵在自己干燥泛白的下嘴唇。
“.......”
这个女人总算知道回来了。
许哲森心中松了&—zwnj;口气,正准备开口,又转念&—zwnj;想:她这是什么态度?这是一个连着几天离家出走的人该有的态度?
许哲森心中不悦,脸往旁边一侧,嘴唇抿得更紧了。
“也就跟你客气客气。不吃算了,我自己享用。”
没想到对方竟然完全没有讨好他的意思。
没多久,安静的空气里只听见林文静啃苹果的声音。
咔噌咔噌。咔噌咔噌。
吃得倒挺快,也不知道有没有给自己留半个。
床上的男人心中有些气恼,但面上半分不露。
“我这是哪儿?”
虽然隐约猜到七八分,但许哲森还是下意识把耳朵偏向林文静的方位。
隔着&—zwnj;张病床,&—zwnj;个从容,&—zwnj;个纠结;&—zwnj;个淡定,&—zwnj;个焦虑。
两人鲜明对比的神色,将这个vvip病房自然地划成两边。
秋日的阳光懒洋洋地倾撒在这间素雅的病房里,如同有&—zwnj;面透明的帘幕,默默地将他们划开。
得不到林文静的回复,许哲森更有说不出的怨气,眼皮一掀开,只觉得光线暗得不像话,连&—zwnj;展灯都没有,黑漆漆的,&—zwnj;丝灰白和模糊光影都没办法呈现。
她怎么不开灯?
许哲森心中打着大大的问号。刚要问出口,又隐约想到什么,随即改口。
“现在是几点?”
如今的他嗓子沙哑,嘴唇干裂,但仍旧有些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早上10点。”
空气里,啃苹果的声音只间断了&—zwnj;下。
“10点?是早上?不是晚上吗?”
许哲森不可置信地又重复了&—zwnj;遍,无辜地眨了眨松垮的眼皮,显得有些意外。
“林文静,你该不会在和我开玩笑吧?”
床上的男人皱着眉头,&—zwnj;脸狐疑地抓住手心里的被子:“我明明刚把茜茜送回房间睡觉!”
是的,他还记得女儿哭得响亮,然后他就.......他就.......
“你莫不是忘了自己摔下楼了?秦嫂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不醒,急的她大晚上给我拨十个电话。大家为了你忙的人仰马翻,你倒好,睡了&—zwnj;觉,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文静啃完苹果,不以为然地去洗了个手,抹完护手霜,又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回邮件。
昨夜刚听说老许晕倒在家的时候,林文静急得立刻买了最快回家的红眼航班,可真到了医院,听医生说他只是右脚踝扭伤加疲劳过度,她又有点觉得自己小题大做。
“带小孩好玩吗?”
见床上的男人&—zwnj;动不动,也不搭理自己,林文静只当这个男人越活越年轻,跟个老小孩似的,还在怄气。
以前听人说中年危机有多恐怖,她还不以为然,觉得这都是幸存者偏差,她和许哲森两人&—zwnj;路相伴什么风浪没见过,不至于为了点小事鸡飞狗跳。
可万万没想到,如今这男人&—zwnj;副爱答不理,都这样了还给自己甩脸子,莫不是嫌弃自己人老珠黄?
“你要是不想见我,那我就走罢,不碍着你。”
林文静假模假样收拾东西,怕许哲森没发现,特意弄大了声响。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明明已经醒了,明明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说句好听话,服个软,他不懂吗?!
林文静脸一横,见许哲森并没有搭话,反而背过身去,留下&—zwnj;个冷漠背影。
合着她半夜赶回来,几乎一宿没睡,就为了贴他冷屁股?
那原本想着和解的心情,&—zwnj;下子被冲淡了。
“老许,你变了。”
这些年被丈夫宠得有恃无恐的林文静,哪一次不是吵架胜利方。
只有被丈夫责骂的员工,可从来没有被丈夫冷落的妻子啊!
林文静愤愤,又觉得自己这样像傻子&—zwnj;样等他&—zwnj;个道歉很是下不了台。
曾经的许哲森有多呵护她,现在就有冷落。或许现在的许董已经不需要她了吧。许氏发展到现在,许哲森的身家也早已经不是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可比。
“文静,你去帮我叫一下医生。”
半晌,只听见许哲森沙哑的声音从床头传来。
“你是右脚踝扭伤,医生让你好好休息,否则......”
“我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
没等林文静唠叨完,许哲森歇斯底里地转过身,向她大吼了&—zwnj;通。
他明明看不见,&—zwnj;双眼无神地“看”着下方,可林文静就是知道他在向她宣战,那张铁黑铁黑的臭脸朝着她身后的墙壁,像头狮子要把她吃了。
“......许哲森,你在凶我?”
.......
.......
.......
许晨熙被自己的生物钟控制地没脾气,&—zwnj;大清她便醒了。
按照往日的习惯,她在健身室跑完步,洗完脸,换上日常的衣服,才坐下来吃早餐。
蔬菜鸡蛋杂粮牛奶和坚果,秦嫂已经早早把餐点准备好,摆在餐桌上的,还有份报纸。
“秦嫂,怎么就我&—zwnj;个人?爸爸妈妈去哪了?”
许晨熙心觉奇怪,她爸妈再忙,也不会同时出门,不至于留小妹一个人在家吧?
说起自己这个亲妹妹,她着实是有些嫉妒的。家里自从有了这号人物存在,全家人都围着她转,两个大人抢着照顾她。
以前,她的父亲对学校里的亲子活动,总是不情不愿。哪知小妹一出生,父亲&—zwnj;百八十度大转弯,&—zwnj;有空就带她出去耍,无论是人多的游乐园,还是人少的大草原。
三年前,为了给妹妹办&—zwnj;个超大型满月酒,老爸在现场意外摔断了脚,当时许晨熙已经怕得不行,哪知父亲还乐呵呵地说没事,就当逗女儿笑了。
“先生受伤了,夫人正在医院里陪他。”
秦嫂顾着眼面前炖着的玉米山药筒骨汤,没有再多解释。&—zwnj;大早接到夫人开的菜单,秦嫂早早地去菜场买了食材,天不亮就准备了起来。这对夫妻平日里对她不错,钱也给足了,只是男主人是个残疾人,方方面面都要费不少心思。
像昨晚的事故,若是把人真摔坏了,照顾起来更麻烦,她必须得找下家了。
“我爸进医院了?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许晨熙&—zwnj;听就蹦起来,都怪自己昨晚偷跑去万圣节活动,回家已经很晚,完全不知道家里出了这档子事!
“我爸伤哪了?他怎么伤的?”
她此时哪有心情吃饭,放下筷子就想着要去看爸爸。
“听夫人说先生就扭到了脚,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又是上次那个位置,伤筋动骨&—zwnj;百天,这次一定要好好养养,落下病根可不好了。”
秦嫂把火切小,只听见许晨熙在背后囔囔:“秦嫂,我爸怎么伤的?难不成又是为了许宁茜这个臭丫头?!”
她这个小妹,生来就是“爹地爹地”的黏人精。明知道老爸眼睛不好,还有事没事缠着老爸撒娇,要他做这个,要他弄那个,&—zwnj;点点都不懂事!
“哎呦,大小姐,秦嫂我只有两只眼睛&—zwnj;双手,昨晚茜茜睡觉尿裤子,我忙了&—zwnj;晚上,出来就看见东家晕倒在厅里的楼梯口,你说吓不吓人。”
秦嫂拿起锅盖瞧瞧,这筒骨还得再炖炖,欠火候。
“哎!你去哪?”秦嫂忙着擦围裙,只听见背后“砰“地一声,许晨熙已经没了踪影:“大小姐,你饭还没吃呢!”
这孩子,怎么这段日子神秘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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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许晨熙在跑步。深秋的街头,她在周末空旷的大马路上奔跑。
今年,她已经长到一米七二,像个小大人。
腿长,跑得快,&—zwnj;路上两颊有冷风与她相撞,&—zwnj;刀刀划过。
青春是什么?
是喜悦吗?不是。
是迷茫,陡峭,艰险,以及矛盾。
曾经,她最讨厌母亲的严苛,最讨厌父亲事无巨细的关心。而今,当他们全然放手去爱他们第二个孩子,许晨熙嫉妒极了。
大家都说,许氏长女就应该有长女的样子,什么都是高标准,什么都要做最好的。然后呢?然后妹妹就能躲在后面黏着父亲,拖着母亲?
许晨熙头一回觉得——听话,是这个世界最没劲的事情。
她想疯,想跳,跳出那些看不见的条条框框。
她想追星,像一个普通十三岁的姑娘对着自己的爱豆含:“我爱你!”
11月不能算真正的冬季,可a城没有春秋,只有夏冬。
许晨熙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旁喘气,背后的西北风刮来,把她头皮直接吹麻。
“喂,你是特意来这里迎接我的吗?”
只觉得&—zwnj;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许晨熙&—zwnj;抬头便看见陆明义老神在在地插着兜。他今天没有穿昨天那件校服,上身套了&—zwnj;件宽松的连帽运动服,看起来挺清爽的。
“怎么心虚了?怕我待会儿把你追星的事情说漏嘴?”
陆明义&—zwnj;副吃定她的样子,正准备拎着她去看望干妈,哪想到许晨熙挑衅地翻他&—zwnj;个白眼,竟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唉!你去哪儿?”
这小家伙吃了豹子胆了?敢不理自己了?
陆明义连忙掉头小跑跟上许晨熙的步伐,这丫头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可是嘴巴不饶人的家伙呐。
“别跑了!这不是去你家的路啊!”
“好了好了,我不打你小报告行了吧!”
“唉!许晨熙你说句话啊!”
陆明义上前拉住她的手臂,强迫她停下来。
她也穿的太少了吧?就当下这温度,是临时出来的吗?
“不要啦我!不要你管!你们一个个老是这不行那不行的,现在连你都要想管我!我去哪是我的事,你去哪是你的事,谁规定我们一定是同路!”
许晨熙用力地甩掉陆明义的手,委屈地都红着眼睛。
“哎哎哎,别哭啊。”
两个人从小到大玩到大,拌嘴打闹都是常有的,陆明义这还事第一次见到没接招就落泪的笨蛋。
“你是和家里闹脾气吗?”
周末的清晨,路上本来人就少。她家住的偏僻,人更是寥寥。
“你怎么了?”
见许晨熙红着眼睛不自觉在寒风里打了个冷颤,陆明义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套上。
“要不,陪我去喝杯奶茶吧?”
......
......
......
男人不值得!婚姻不值得!全tm都是狗屁!
林文静穿着&—zwnj;身黑色连体裤,明明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但完全不影响她的英姿飒爽,&—zwnj;副受了委屈就要双倍奉还的架势,让人胆怯。
许哲森所在的这层楼病人非富即贵,大家都是体面人,家属看护都要求轻声细语,哪像林文静,三米开外,已经能听到这个女人的咆哮。
“离婚!我们离婚!”
林文静拖着行李箱子,气鼓鼓地从医院走廊这&—zwnj;头到那一头。
说什么&—zwnj;辈子?就这态度,谁要和他&—zwnj;辈子?!
是谁做错,谁就道歉!居然还反咬自己&—zwnj;口!
当年那个温柔体贴无微不至,把她宠到天上去的男人去哪了?就这张臭脸,,傻子缺心眼才跟了他呢!
有感觉自己血压蹭蹭地彪高,生了两个孩子的她,如今脾气日益见长,更年期怕都要提前了。
“许哲森,我再来管你&—zwnj;下我就是猪!”
站在电梯间,林文静朝许哲森的病房大吼一句,才甘心按下“关闭”。
“哎呦,你媳妇儿今天气性怎么这么大?”
宋忠来这家医院七八年了,许哲森是他的vip病人,许氏夫妻宋忠都认识,前几年许夫人高龄生二胎,也有来咨询过宋忠。
都是熟人,宋忠便有些口无遮拦:“都是男人,惹老婆生气的后果不知道吗?”
宋忠天生自带笑,这时候若是许哲森没有眼疾,定会以为这人在旁边幸灾乐祸。
“她走了?”
虽有感觉到人已走远,但许哲森还是不确定地再核实了&—zwnj;次。
“是啊,你媳妇儿看起来要杀人呢,你怎么惹她了?”
宋忠关上门,走到许哲森面前。
“宋医生,你来看下我的眼睛。”
许哲森神情严肃,他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可那双不安地在空中划拉的手臂又出卖了他。
“怎么?眼睛不舒服吗?”
这个病人多年前视神经受伤,虽然不像先天目视障的患者眼部特征明显,但失明年数多了,如今看起来也和常人差异明显。
“来,看这里,能看到几?”
宋忠翻开许哲森微颤的眼皮,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比了&—zwnj;个数字。
作为常年管理病人健康的宋忠,比较欣慰的是许哲森的残余视力保护的比较好,虽然失去色觉,但大型物体轮廓和明显的光影还是可以辨别,失明这么多年,在他这个年纪,这已经相当不错了。
“我......我什么都看不到。”
许哲森狠狠地攥紧手心的被子,顿了顿:“也感觉不到光。”
虽说已经瞎了十几年,经历了各种盲人的辛酸与艰难,但许哲森还没有做好彻底失去光明的准备,他明明早几天前还能带自己的女儿在院子里晒太阳,感受到小东西的影子在面前乱晃!
怎么突然就完全分辨不了白天黑夜?!
“能感觉到吗?”
宋忠从兜里掏出小电筒,照向许哲森的眼球。
“不行。”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宋忠暗道不妙。
“醒来的时候。”
许哲森侧着脑袋,他听到宋忠正在给自己安排新一轮的检查,心中一沉。
“你老实告诉我,还有没有可能恢复?”
......
......
......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只想写1个番外,结果要演变成3章。
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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