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1801病房里谈了一下午,等陆展鹏再走出来的时候,许哲森已经睡着了。
“他怎么样?”
“小琪,你猜的没错。他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嗯。我知道了。”程方琪点点头,“那你怎么样?”
她担忧地看着陆展鹏的假手,一直到给他上完药,程方琪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事人一样的陆展鹏,真正受了大创的事实。
“我能有什么事呀。”陆展鹏苦笑地摇头,下意识确认了下假肢接口处。“下班了,我先走了。”
“那一起吧。”程方琪点点头,走到陆展鹏的身边,挽住他的假手。“走吧,回去帮你重新上药。”
“小琪!”陆展鹏见程方琪突然挨过来,还去摸自己的假手,心里一惊,吓的不敢动,“别这样,影响不好。”
他自然知道要程方琪主动示好是多难,可他这个身体,这样的病,实在不敢承受她这份情。
“我们还是做普通同事比较好。”陆展鹏把程方琪放在假手上的手指一个个掰开,“你值得更好的。”
……
……
……
就这样,许哲森的病情不见好转,陆展鹏和程方琪也闹僵了,晨跑计划彻底搁置。
过了没两天,为了避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陆展鹏左思右想,决定退出员工宿舍,于月底前搬离。
这天晚上,陆展鹏正单手把书柜上的医学书一册册地放入纸箱,一不小心掉出一张书签,拿起一看,竟是程方琪还是学生时期送他的,因为全手工制作,陆展鹏当时感动的不行,所以一直保留至今。
他的小琪,真是人美手也巧。陆展鹏怀念着把书签贴在胸口。
可惜了,有缘无份。
陆展鹏正坐在书柜旁感伤,手机突然响起来,拿起一看,竟然是章护士长打来的。
“陆医生,不好了,有精神病人拿刀挟持了程医生!你是住的最近的,快过来帮忙!”
“什么?!”陆展鹏“噌”地从椅子上站窜起来,“我马上就到!”
后来回想起来,连陆展鹏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跑到医院的,等他到的时候,科室走廊里流了一滩子血,周围的护士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蹲在一旁的角落里哭。
“程医生呢?程医生在哪?”陆展鹏看到现场这个情况,立感不妙,心底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他狠抓一把一旁哭泣的小护士:“地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陆医生,你的手……”小护士的心情还未从刚才惊恐血腥的场面平复,一抬头,就看见陆展鹏的短袖t恤下隐隐约约露出一截右手残肢,吓得她差点就晕了过去。
“我在问你程方琪人呢?!”
陆展鹏哪有空顾及自己的形象,从他接到电话到冲出了门前后就一秒钟,连戴假肢这件平日里他最在乎的事情,都早已被他抛之脑后。
“程医生,程医生她被病人捅了很多刀,刚被送去手术室!”
陆展鹏又疯了一样跑去了手术室,他边跑边哭,眼眶里都是眼泪,止都止不住。
三楼手术室的走廊,站着很多医生护士,似乎大家都得到精神病患者捅伤医生的消息,过来关心慰问。
“让一让,让一让!”
陆展鹏急的不顾其他人的目光,硬挤进了人群。医院原本就是人多口杂的地方,美男子陆医生的名声在外,自然早被其他科室的女孩子知道。如今大家突然见到缺了一只手的陆展鹏,心中不免讶异,纷纷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陆医生!来这里!”
陆展鹏知道围的人越多,事情就越不妙,他一边挤,眼眶里全被泪水糊了眼,抹了几下才看清楚,叫住他的是陈院长。
“院长!小琪她要不要紧!”陆展鹏走近才看见手术室外那件染满鲜血的白大褂,当场腿就软了,差点跪倒在地上。
“在抢救,大出血。捅了七刀,伤及要害,我已经通知她父母了。”
这是他多看重的学生啊。
陈院长红了眼,哽咽地拍拍陆展鹏完好的左臂,“你也做好心理准备,程医生这一次凶多吉少。”
不,不要!
陆展鹏一听,力气瞬间被抽走。他再也站不出,无力瘫坐到地上。
他只说过“有缘无份”,但不是要“生离死别”啊!
回想起今早陆展鹏还在角落偷看程方琪泡咖啡的侧脸,明明下午她还吃了自己递过去的小饼干,怎么上一秒活生生的人,下一秒突然就快没了!
是他不好,都是他不好,他明明住的离医院最近,为什么就不跑快一点来救她!要是再快一点的话,他的小琪可能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陆展鹏自责地几乎想捶死自己。
很快,程方琪的父母也赶来了,看到陆展鹏抱着那件全是血迹的白大褂一动不动,便知情况不妙。执医多年,见惯了生死的两位名医,眼看唯一的女儿生死未卜,也是以泪洗面。
手术一共持续了八个小时,下了三张病危通知书。从黑夜到天明,三个人守在手术室外,一步都不敢走开。
最终,天亮的时候,程方琪死里逃生被救了回来,但伤势太重,需要转送到重症监护室观察。而陆展鹏连站起来去看的力气都没有,捂着脸大哭了一场。
还好,她还活着。他的小琪,从小一帆风顺的小琪,终于逢凶化吉,度过难关。
“你就是陆医生吧?”
程方琪的父亲去办住院手续,而程方琪的母亲则回过头来,看着这个一夜未眠的男孩子,心中便有了猜想。
“我女儿常和我提起你,之前还说要把你领回家来吃饭。”
程母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陆展鹏,递给他一块手帕,又看到他残缺明显的右手,脸色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女儿说你生病了怕拖累她,一直不肯复合。小伙子,今天琪琪大难不死,或许你应该重新考虑一下你们的关系?”
……
……
……
程方琪受了重伤,但手头的工作不能停罢。陆展鹏也被分到她一部分工作,其中就有许哲森这个案子。
许哲森只要不发病,平日就和思路清晰的普通人没有区别,他一听程医生病重,便问陆展鹏:“你怎么还在我这里,现在不是她最需要你的时候吗?”
“我……”
“陆医生,看来你还没我这个瞎子勇敢,”许哲森听陆展鹏犹犹豫豫,直接打断他:“珍惜当下。”
陆展鹏点点头,见许哲森还探着耳朵等待自己回答,这才想起他的视力差到看不见一米以外的事物。
“我明白了。谢谢你。”
程方琪在icu躺着,每天可探视时间非常有限,陆展鹏到点就穿好无菌服进去。
起先,程方琪只是迷迷糊糊看着他,没力气说话,陆展鹏便用小指勾着她的小指。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后来待一切数据正常,程方琪被安排进医院特地为她准备的单人病房。她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气色也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陆展鹏这才有了发挥的空间。
他选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左手握着一个戒指,单膝跪在她的床边:“小琪,无论我的生命还有多长,我都想与你在一起度过,一天也好,一个月也罢,然后一年,十年,甚至五十年,只要多一天都是赚来的幸福,请你嫁给我,让这份幸福翻倍!”
“可以。”程方琪听完,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虽然她是第一次被求婚,但脸上仍旧非常淡定,“不过,你要把在医院欠下的桃花债清一下。”
“啊?”
“那些小姑娘看你的眼神,我不喜欢。”
“放心放心。我现在就是个没人要的。”陆展鹏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苦笑道:“这个,大家都知道了。”
“嗯。那很好。”程方琪坐在病床上,高高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陆展鹏仍举着那枚钻戒,便把手指伸过去:“帮我戴上吧。”
……
……
……
半年后,陆展鹏把程方琪娶回了家,程方琪照旧对人冷冷淡淡,除了给人看病,就忙着做学术,十指不沾阳春水,完全不接地气。而陆展鹏却成了一个宠妻狂魔,家务事全靠陆展鹏唯一一只左手收拾,偶尔程方琪想帮他一下,他就会跳脚:“你自己看看,我一只手比你两只手做的都好!”
同时,许哲森也在程方琪和陆展鹏的治疗下,病情有了改善,程方琪认为他可以慢慢重新接触社会,便向院里打了报告,申请让他的家人领回,改为一周一次的复诊即可。
这天傍晚,陆展鹏特意去了许哲森的病房。
夕阳斜射在他房间的沙发上,许哲森正端坐在那里,摸一本盲文书,额前的刘海和眸子都被金色的阳光照得金黄。
“恭喜你,明天就出院了。”
“谢谢。”
许哲森听到有人来,便摸索放在一边的书签,插入盲文书后,才合上。
“陆医生,还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你说。”
“上次,你在跑道上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嗯?”
陆展鹏随意哼唱的歌太多了,他早已忘记是哪一首。
“仍然……仍然……”陆展鹏当时唱的是粤语,许哲森只听懂“仍然”这个发音。
“你说的是‘仍然能拥有梦想和前途,仍然能拥有自尊和自豪’?”
陆展鹏随即哼唱起来。
“对,这是什么歌?”
“张学友《寂寞的男人》。”
陆展鹏继续唱道:
“明明从不相信天荒和地老
明明从不会后悔得不到你
明明重新掌握去做
我总可以做到
为何今晚我不懂如何
告别烦恼”
“很好听。”许哲森点点头,“不过这首歌应该改名叫《明明与仍然》。明明可以潇洒放手,却仍然念念不忘。”
“哈哈,也对。不过这歌已经不适合我唱了,我有了小琪,现在非常幸福。希望你出院后,也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而不再做一个寂寞的男人。”
陆展鹏笑着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谢谢你,陆医生。”
许哲森把左手伸向陆展鹏的方向。
“谢我什么?”
“谢谢你给我做了一个很好的示范,每每看到你与程医生在一起,更让我坚信了一件事:若是我一辈子都躲在这段悲伤的经历里,我的人生不会有任何变化。”
“那你是该好好谢谢了。”
陆展鹏哈哈一笑,伸出左手,正式与许哲森握了一次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
2019过的还好吗?无论今年过的怎么样,都盼来年更瘦更有钱哦~~biubiubiu
下一章……老许一家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