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选的主题叫《冥房新娘》。
柳原的话确实没错,从四个人戴着眼罩摸黑进入第一道门开始,许哲森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
毛骨悚然的布景,充满灵位牌的恐怖房间,四个横着的诡异棺材,以及忽明忽暗的灯光,还有半开的窗子里,突然伸出npc的惨白的手臂,许哲森都看不见。
失去视觉,成了他天然的优势,可以全身全意保护瑟瑟发抖的林文静。
从第一道惊悚的雷声响起,他便从她背后完全地将她裹在自己的怀里。无论是许婷追着扮演成黑白无常的npc乱跑,还是柳原在几个屋子间来回跟着剧情找线索,许哲森就是什么都不做,就是一步都不离她,跟着她,抱着她,帮她捂住耳朵。
玩家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
密室是连着的,要把几个房间的线索窜在一起,才能通关。柳原已经找到解题的关键,可光靠他一人,着实人手不够。
许婷追着npc不知跑去了哪,背后两个连体婴儿又一动不动。
柳原实在看不过去,把许哲森和林文静分配到隔壁一个小房间里去寻找“答案”,自己则在主室里继续“破案”。
小小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别怕,我在呢。”
他好意地安抚道。两人一前一后,身子贴着身子,同手同脚地走着。
“我......我没怕。”
房间很小,一眼望去很安全。
林文静本想着要保护他的,没想到自己除了闭眼尖叫,完全派不了什么用场,便很不好意思。她惭愧地从许哲森的怀里挣脱出来,一个人去昏暗的桌前的草稿里,翻找白色的符纸。
此时,突然有一只凉手摸了一下林文静的脚踝,还拉拽了一把她的长裙。
“啊!老许!!!”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许哲森感觉到一个发抖的身子像树袋熊一样趴在他身上。
“老许,救命!救命啊!”
npc达成吓人的目的,悄悄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看玩家一个已经崩溃,另一个又是个盲人,便知趣地绕开他们,爬了出去。
“呜......鬼,鬼好像爬走了......”
感觉到身上的人已经被吓的七魂少了一魂,怎么都不肯从他身上下来,许哲森有些无奈。
“胆子这么小,还敢来?”
“呜......”
她哭得更凶,被碰到的脚踝皮肤,冰凉的触感记忆犹新,身上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头皮发麻。
“都是当妈的人了,你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他实在抱不动了,想把她放下来,哪知道刚一弯腰,林文静抓得更紧了。
“别,别抛下我。”
说着,她两只手又一次搂静他的脖子,小脸贴着他的心脏,听着许哲森“砰砰砰”的心跳,强而有力。
“我是有个儿子,不过那是我公寓里养的大金毛。”
自己刚才都快被鬼npc吓死,算是死里逃生,都到这个时候了,告诉他也无妨。
“你......?!”
许哲森气的差点要把她扔下去,可心头一转,随即又哭笑不得,只能无奈地把苦水往肚子里吞。
“小坏蛋,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好。”
.......
.......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
对讲机的小姑娘开始倒计时,最后十分钟。
许婷追黑白无常npc来回追了不下八遍,坐在棺材上气喘吁吁。
“行不行啊,最后十分钟了。”
许婷看着柳原还在这里看看,那里找找,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希望。
“别吵,临门一脚。”
阴森森的房间里,一个是跑步跑的一身汗,一个是解密解的一头汗。
“柳原,你别说,刚那两只鬼化的妆还挺逼真!我们下次干脆就拍鬼新娘系列如何?”
许婷刚聊着,就感觉屁股下棺材震动了几下,赶紧跳下来,整个棺材板居然自己打开了。
“让开,爷我要躺进去了。”说完,柳原把对讲机交给许婷,一个人爬进棺材里,“等我。”
......
......
......
一场密室游戏,四个人都精疲力尽。
虽然成功通关,大家心里都暗自决定,打死也不碰这种游戏了。
饥肠辘辘,四人选了综合体的一家店吃起了饭,柳原让店家先上了一打啤酒。
“来,先恭喜我们四人成功通关!”
他将几个人的杯子都满上,大家一起碰了碰杯。
一杯啤酒下去,刚才的惊吓似乎少了一些。柳原又给林文静满上。
“再祝林文静女士,今日大秀成功!”
两人相视一笑,又将第二杯啤酒喝完,换了个话题,密室里残余的恐惧又少了一些,心里踏实多了。
“唉,还没完呢。”
柳原又开了一瓶啤酒,为林文静的玻璃杯再次倒满。
“三祝小静静回国之旅到此结束。祝你回去路上一路顺风,到了那边记得给我们道平安啊!”
柳原一句话,像变魔法般,将刚才轻松的氛围顿时冻结,林文静一愣,将右手从许哲森的左手里抽出来,两人彻底被拉回到现实。
“恩。我会的。”
她点点头,将许多未道尽的话连着第三杯酒一齐倒入口中。
菜一盘一盘地端上。
许婷全程求着柳原,让他复盘刚才整一个“破案”的过程。对她而言,她只是追了几只鬼,跑了几个圈,而柳原却可以如侦探一般,将悬疑案件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
饭桌上,四人围着一张方桌。柳原与许婷两人吵吵闹闹,另一边林文静和许哲森安静地可怕。
林文静不断给他布菜,自己却放下筷子,只是喝酒,一瓶瓶往肚子里罐。
也许她是真的受到惊吓,现在需要靠酒精来压压惊。
又或许,此时此刻,酒精才是解救她最好的麻药。
“文静,别喝了。”
听到身边的人又拿开瓶器开了一瓶,沉默许久的许哲森终于开口拦住了她。
“不,你让我喝。”
她拿着手里刚开的整瓶酒,轻轻碰了碰许哲森面前的玻璃杯。
“谢谢你,老许,这么多年,多亏了你。没有你,没有你,哪有今天的我呢?”
“老许,我敬你!”
在密室里被强楼了太久,许哲森的西装和衬衣领子全是褶子。而此刻听到面前的人这样说,他的心也如同被揉捏成一团团废纸,皱得不像话。
“喝呀,我们喝呀!”
林文静突然站起来,举着酒瓶去抱一旁正对着许婷吹牛的柳原。
“还有你,没有兄弟的帮忙,我怎么能将许家那笔糟心的钱用得那么舒服呢?你说对不对?那个数字,那个数字,就是许董给我这个人的明码标价啊!柳原,你是好人,你就是我的良心。”
“所以,柳原,我也敬你!”
她真的喝醉了,抱着酒瓶对大家傻笑。
“服务员,我们再来一打啤酒!”
“哎,别别别。”柳原赶紧把追单终止,一副为难,“你们慢慢吃,这个人已经醉得都说胡话了,我这就把她送回去。”
喝醉的人说了不该说的话,柳原不知道该如何跟许家两兄妹解释,直接准备开溜。
“等等!”许哲森一脸铁黑,扶着餐桌磕磕碰碰走了过去,“我的女人,你也敢碰?”
......
......
......
林文静睡了很舒服的一觉。待她醒来的时候,身下是弹性十足的塔塔米,四周黑漆漆的,只有窗外一席月光晒在身上,她慢慢环视四周。
“你醒了。”
林文静一转头,这才发现,许哲森正和自己并排躺在塔塔米上。
他双手交叉,垫在脑袋下,神情不明。
“这是哪?”
“柔道馆,我平日里的训练室。”
“不开灯吗?很黑。”
“很晚了,工作人员拉了闸,我只有钥匙,但摸不到总闸在哪。”
两人静默了一会,林文静的酒还没完全醒,脑袋晕晕的,于是她又躺下去,又与他并排在一起。她也学他的样子,两手交叉在一起,垫在脑袋下。
“为什么带我来这?”
“安静,方便人思考。”
“哦?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大概是我太宠你了,宠到差点把你弄丢。”
“老许......”
林文静猛然转过脸,为难得看他。
夜已深,空旷的柔道场再无旁人。许哲森没有戴墨镜,一整张脸,完整地朝着她的方向。黑暗中,那双被月光照得晶亮的眼睛正“凝望”着自己,漆黑浓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扑闪扑闪的。消瘦的脸颊,像是被锐刀雕刻后露出的刚毅,棱角分明。他的胡子应该刮过了,是留有有一点点青印。
三年。什么都变了。许哲森自然也变了,他的脸比过去更有味道。
“你喝多了吗?别闹了。”
她轻轻地笑,看着天花板发呆。
“我没喝,一口酒都没喝。文静,不如我们重新开始。”
那是一张被月光浸润下英俊的脸庞。他看起来极为平静,像是在报告明天的天气情况,阐述一件客观事实一般。
“你确定我们还能回到过去?”
“为什么要回去呢?我们向前看,就像在密室那样,你带着我,我抱着你,我们一直向前走不好吗?”
“那我可能走不动了,哲森,我老了。”
“别说笑,你真要和我比老吗?”
“对不起,我之前可能做了什么事让你误会了。事实是,我既不喜欢自己,也不喜欢这个世界。我和三年前不一样了,即便再在一起,你也会失望的。”
听她这样讲,许哲森什么都没说。他撑着榻榻米,一蹦就站了起来,半蹲在林文静的身旁,“上来,我想背背你。”
怕她担心,他又自信地拍拍后背,追加一句:“场地我足够熟悉,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你摔到。”
好一会儿,许哲森终于感觉到两只细细的手臂绕过他的脖子,背后有身子贴上。
“你要是累了,就把我放下。”
“不会,你很轻。”
许哲森笑着将他背起来。周边的墙壁因为训练,贴着大半个人高的软垫。这个馆,他最先来学习的第一件事就是摸索场地。沿着墙,来回数过无数遍的步数。
在他的记忆中,自己是从没有背过林文静的,外头的路不平,障碍物又多,他没有信心。然而今夜,他却十分有信心。
不仅有信心安全地背她一路,还有信心把她带回自己的身边。
“你知道吗?这一个月,你找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拒绝我,可你每一次都会露出马脚。笨蛋,你怎么能这样,骗人都骗不到位?”
“撒谎是件很累人的事,抱歉,我学艺不精。”
林文静尴尬地闭上嘴,脑袋歪在许哲森的脖子边。
他背着她,走得很慢,但很稳,像看得见似的。
“到底是什么挡住了你?我不信你不爱我。是因为罗辰吗?还是因为我当年骗了你?如果是因为我,那对不起,我始终欠你一句对不起。”
“不。”
她摇摇头。借着酒劲,现在她反而可以轻松与他说许多话。
“与其说我得知真相后对你感到失望,不如说,更伤人更令人绝望的是,我纵然知道真相,也无法改变任何。哲森,人性真是经不起考验,无论出于何种原因,罗辰做过的事情一件都没少。就算我想把罪名都插在你身上,也没法说服自己。”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你知道吗?这三年,我一直在等你。”
“我生我自己的气。我不喜欢自己,一点都不喜欢。世界没有错,是我的错,我不配。你知道的吧,你爸爸给我很大一笔钱,真的是很大一笔哦,我不仅拿了,我还花了。所以,我回不来了。”
“傻瓜。”
许哲森把她往上抬了抬,继续背在身上。
“把世上的事看地太过黑白分明,是要出错的。你回来吧,和我一起,让我爱你,娶你,我陪在你身边,才是最真实的。”
“不行,真的不行。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因为真的会让你失望的。”
“你还有什么理由?你说,我听着。”
他笑自己像是在给孩子批改作业。林文静说一条,他就帮她订正一条。林文静钻进牛角尖里,闷在心里不知多久,他只好循序渐进地诱导她说出来。
“你要是不肯说,那我就不管了。追你追到天涯海角,我绝不放手。”
感觉到背后的人在哭,许哲森停下脚步,脸向后蹭蹭她的脑袋。
“很难开口吗?”
他等了许久,终归听她叹了口气:“你放我下来吧。”
“不放。你不说,我不会让你下来的。”
“老许,你什么时候这么不绅士了?”
“对你,怕我只有更无赖一些了。”
两个人同时叹了口气。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你放我下来,我让你摸一样东西。”
她从他背后滑下来,将自己的粗针外套脱掉,又解开自己的衬衫纽扣,最后将长裙褪下。
月光照在她瘦到吓人的背脊上,林文静的脸埋在阴影里。
“你摸吧,摸完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她将他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认命地闭上眼,不敢去看许哲森的表情。
厌食两年多,从刚开始头发干枯分岔,到后来快速地的掉肉,再到后来......自己就成了这么副鬼样子。活是活着的,但若说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一副人骨披着一张人皮。除了吃不了食物,她的记忆力也差,精神状态也很差,一日三餐,餐餐都是痛苦,时不时就条件反射性呕吐。
感觉到他的手指停在自己的第二第三根肋骨之间上,再也不下去了。
摸到这里就受不了了吗?
林文静点点头,表示理解。
然而,她睁开眼,却看到许哲森在哭。
“怎么会这样?”
震惊于手指下的触感,他的眼泪顿时决堤。
许哲森年纪已经不小了,没想到自己又一次为这个女人红了眼眶。
“很恶心吧?我也是这样想的。”除了无奈地咧嘴,她并不能怪他。“我讨厌我自己,包括这副皮囊。这个病怕是治不好了,老许,我绝经了。就我这样,还能算是个女人吗?”
真相总是残酷的,连最后一点美好的印象,她都没有留给他。
“那你为什么不治?你为什么不肯看医生?不肯吃药?”
许哲森一把把她搂进怀里,没有两件衣服的阻隔,根根骨头吓人的突兀和尖锐,但他不肯放手,怕她跑了,捏得更紧。
“没用的,该吃的药,我不是没吃过。现在我已经耗到精疲力尽。哲森,说句老实话,与其我日日被这样消耗与折磨,不如给我一刀来得痛快。我并非不爱你,也并非没法原谅谁,只是我自己自顾不暇,我每天都很累,活着好累,我每天睁眼都在问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对不起,你放我走吧,真的对不起。”
“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我哪里需要你的对不起!”
许哲森攒了一整个晚上的信心,差一点就要全盘崩溃。
程方琪曾说过:“精神病人不知道自己有病,所以伤害别人。而抑郁症病人知道自己有病,不忍心伤害别人,所以伤害自己。”
对对对,程方琪。幸好还有她。
“走,你把衣服穿好!我带你去看医生,姓程的既然能把我治好,也一定能治好!”
“许哲森!”
林文静拽不过他,这是手腕被拉得血红一片。
“什么死啊活的,我不要听这些!从今天开始我就粘在你身边,你在哪我就在哪,这事由不得你,你得听我的!”
月光下,这个男人的脸皱在一起,又是急又是气还带点委屈。
“我可能没法给你生孩子了。”
“我们有金毛做儿子。”
“我也没钱还钱给你爹。”
“不用你还,我早就替你还了。”
“可是......”
“没有可是,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你若是还有什么疑惑,没关系,我们还有长长一辈子可以掰扯!”
“......”
罢了,随他吧。
林文静看着他正摸索着帮她认真地穿衣服,轻轻点了点头。
......
......
......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一些甜段子和番外,终于可以完结啦!!!
为老许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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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坑《进口橙与土芭乐》已经挖好了,小甜文,痞坏痞坏瘸子土著vs海归高冷女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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