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哲森领着身后安静得像只兔子一样的林文静,来到了许宅的后花园。
“爸......”
此刻许晋阳正专心致志修剪花草,等了一会他才转过身来。
“哟,儿子回来了。”他看了眼许哲森身后的人，笑笑。
“这位是林小姐吧？我们见过。”
林文静见许晋阳狡黠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恢复一副慈祥和蔼的中年父亲的模样，心里便是一颤。
“许董好。”
“好,好。”他笑嘻嘻地走过来拍拍许哲森的肩膀：“还没吃饭，就等着你回来给我包饺子。”
两个人随着许父一起回了客厅。
林文静第一次来，并不敢太放肆,她小心跟着许哲森，屋里的结构和家具的摆放都没敢看得太仔细。反正就是跟紧他,装作很“文静”的样子就对了。
“我记得林小姐不是这么安静的人啊。”
许晋阳命令家佣把包饺子的食材端出来,转而看向两个连体婴儿似的杵在一边。
“爸......”
许哲森紧了紧握着林文静的手,“你别取笑她了。”
林文静正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转而看到许哲森已经帮她挡了一剑，她偷偷瞥了他一眼。
这个老许，关键时候,还是能派上点用场的嘛。
“好,好，闲话不多说,我们家每年过年的饺子都是你包的,今年也不例外。”
“开动吧。”
许晋阳再次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笑眯眯地走去客厅看报，完全不准备帮忙的样子。
“老许？你会包饺子？”
林文静很是诧异。
见徐哲森无辜地笑笑,默默地摸索着料理台上的材料，面粉，肉馅，鸡蛋，蔬菜，葱姜蒜......全是买来什么样就什么样，没一个经过处理的。
三个人的份，就靠许哲森一个人？这要包到什么时候去？
“我帮你包吧......”
林文静带他去洗手，顺带自己也卷起了袖子。
“儿子，林小姐是客，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林文静一僵，许晋阳这听力也太好了吧，隔这么远都能听到。
“林小姐，就让他自己做，他又不是第一次包饺子，哪还需要别人帮忙。”
许晋阳说得满不在乎，而同时许哲森也小心翼翼拿着食材，开始清洗。
林文静知道他看不见，做所有事都要专心致志，随意和他说话，只会打断他的思路。
于是，只好站在一边干着急。
平日家里，许哲森也不是不进厨房，只是大部分是林文静帮他预处理好，储存在冰箱里的保鲜盒，需要时候就可以拿出来用。
不像现在，连剥蒜切姜这些小事都要许哲森自己来。
林文静看着他拿起手头剥到一半的大蒜，放在自己的右眼前，可能是摸不出来大蒜皮有没有剥干净，想用自己的残余视力确认一下。
“老许.....”
见他如此细致又如此笨拙，林文静在旁边看着急的都快哭出来，一步走上前去。
“我来帮你......”
“不用，我可以的，相信我。”
许哲森眨着无神的盲眼对她笑笑，他并没有全脸转过来，而是用耳朵对着她。
“林小姐，你就让他自己做吧，不会有事的。来，我们到楼上去泡壶茶喝。”
说罢，许晋阳就从沙发上站起来，示意林文静上楼。
纵然林文静百般不愿意离开许哲森，但父子两这副态度，她也只好听从。
林文静刚想走，又突然回过身，她搂过许哲森的脖子，偷亲了一口。
“小心切到手，我去去就来。”
林文静恋恋不舍回头看了他几眼，看着他继续小心摸索着，拆开了鲜肉的包装盒......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梯，许晋阳岁数不小，但看不出一点气喘，看来身体保养的很好。
刚上了楼，他便领林文静右拐进了一间书房，关上了门。
“你不能什么事都帮他做，这样他会觉得自己什么都干不了，这是过度保护。你既然想和他在一起，就要让他自己学着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毕竟我们不可能陪他一辈子。”
没想到许晋阳还有这份心思，林文静知晓的点点头。
“明白了。”
感觉到窗户开得太大，许晋阳过去关了一下，只留了一条缝。
转身见林文静还站在门口，便示意她来边上的茶坛坐下。
“林小姐，看来我儿子很喜欢你啊。”
许晋阳拿起桌上的水壶，往里头灌起了水。
“他之前和我说他想娶你，我没同意，也没直接反对。”他自顾自按下了烧水开关，“我派人调查过你，老实说，我并不觉得你适合做许家的媳妇。”
“许董……”
“唉，你先听我说完。”
许晋阳向她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许家走到今天，我也有责任。两个孩子你都认识，小的那个从小就被惯坏了，爱玩，成天给家里添乱。大的这个，原本是大家都看好的，但又出了事，你大概也清楚，我儿子的眼睛是治不了的。”
许晋阳说着，突然面露惋惜之色，眼睛里泛着泪光。
都过去了那么多年，即便许哲森本人已经接受现实，但他的父亲还是没能跨过这个坎。
“许董，我清楚他的眼疾，也做好准备和他在一起面对未来可能遇到的问题。”
林文静直视着眼前的人，想到和许哲森走在外头，总会受到许多陌生人好奇的窥视和议论，心里便堵得慌。
“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水壶叫嚣着冒着水蒸气，“呼”得一声长音，他果断切断了电源。
“他上任这这几个月干得不错，这比我想象中要好的多。但是他毕竟是个盲人，能在这个位子上做的事情有限，那些股东是看在我把老骨头的份上，给他这个面子。可我也是快退休的年级，还能帮他撑几年？林小姐，你要是我，你会怎么办？许氏是我父亲与我两代人打拼下来的，难道眼看高楼起，又一点点败在我儿子手上吗？”
“许董，哲森已经很努力了，我相信他……”
许晋阳拿过一把紫砂壶茶具，用烧开的热水淋了上去，将其浇透。又从旁边茶罐子里夹出一些茶叶，满上热水后，盖上壶盖静置了一会儿，才和林文静继续。
“经营一家大企业，哪里是努力就可以的？”许晋阳连着叹了几口气：“我并不是不相信我儿子，但如果这时候有另一个财团可以助他一臂之力，那结果就完全不同了……林小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您是指......联姻？”
林文静接过他递来的热茶，身子却不可言明地僵了一下。
“您想把他当作一件商品来交换？”
“不，我只是一想到我死后，许家可能会衰败成什么模样，我就寝食难安。这是目前唯一可以保证他顺利过完一生的方法。”
“顺利过完一生？许董，您觉得我的存在妨碍他了吗？”
林文静放下茶杯，安静地看他推到自己面前的茶水。
“倘若他不愿意呢？”
“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上来的原因。我下面要说这些话，不仅是作为许哲森的父亲，也是作为一个过来人给你的一点忠告。”
“我知道你之前有一段很长的感情经历，但没过几个月，就和我儿子走在一起。结束一段感情，是需要时间来治愈的，你若很快跳入另一段婚姻，是容易后悔的。”
“你的才能我已经看到。但凡你抛开眼前的婷婷袅袅，你跳出来，把眼光放长远一点，你就会看到，这世上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一个人的才能毕竟有限的，林小姐，既然你已经在这行冒头，为什么不再努力一把拿下更好的成绩？”
“可婚姻和事业不冲突吧？”
“那看你怎么平衡和取舍了。你现在还在山下，还没领略过山顶的风光，你甘愿从此默默无闻做我儿子背后的女人吗？如果你愿意离开他，我可以全程负责你去国外进修，让你跟顶级的老师学习。你还很年轻，出去闯一闯，充实下自己，到时候再回头，或许你对他就没有执念了。”
“许董……”
“你不用急于回答。我只是给了你一个更建设性的选择。”
许晋阳缓缓从旁边的抽屉里掏出一张名片，反面手写了一串私人电话。
“你若是想通了，请随时联系我。”
林文静默默地接过，看来这老头满脑子都是生意，他儿子的婚姻是一门生意，让她出国深造也是一门生意，一时也无话可说。
“许董的意思我明白了，那我考虑一下，先下楼了。”
“林小姐，”许晋阳放下手上的茶杯，又补充了一句，“女人有事业上的野心并不奇怪，但若你想成功，不妨舍弃些东西，借一把东风。”
………
………
………
林文静兴致缺缺下了楼，看见许哲森仍在料理台前忙碌。
饺子肉馅已经被他剁好放在一旁，只见许哲森的左手正拿着一杯水，右手拿着一双筷子，往装着面粉的盆里倒水。他倒得极其小心，弯着腰，耳朵离水杯和盆很近，每倒一点，就拿筷子搅拌，过后再倒一点，重复搅拌。就这样他倒了许多次的水，搅拌了许多次的面糊，林文静觉得再下去，他的腰都快废了。
“哲森，我回来了。让我帮你干点什么吧？”
林文静走过去，从背后抱着他的腰。
将来若是哪家的千金能助他一臂之力，能让他此生无忧无扰......
那自己到时候......让吗？
“你帮我看看，面粉结团了没？我没摸到食物秤，都是乱估量的。”
许哲森一脸无奈，他做的面红耳赤，额头已有了一层薄汗。
林文静心疼的给他擦了擦汗，瞧了一眼盆里的水还是太少，又往里加了一点，继续搅拌。
很快，面粉沾水之后慢慢结成了团。
林文静拿过许哲森手里的筷子，倒了一杯水给他喝。
“你休息一下，让面团自己待一会。”
“不行，这都几点了，你还没吃饭呢。”
许哲森不禁为自己的笨拙感到懊恼，他摸索着盆里的面团，用手来回在盆揉了好多下。
“好了好了，差不多了。让面醒一醒吧。”
林文静拿布盖上，看他满脸满手都是面粉，偷笑地拿湿纸巾帮他擦着。
“你这是揉面还是吃面粉啊？”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爸和你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还不就是聊聊他的宝贝儿子。”
还有聊聊他俩的各自的人生规划？
“聊我？我有什么好聊的。”
许哲森嘴角一弯，呆滞的盲眼不自然地左右转动一下。
“嗯，就随便聊聊。”
许哲森听林文静兴致缺缺，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对劲。他连忙找准林文静的方位，急得手也不去擦，拿着沾满面粉的手直接去探她的脸，“文静……”
“拿开，快拿开，你满手的面粉快糊我一脸了。”
林文静被他抹得满脸面粉，吓得想赶紧跑开。谁料许哲森一把抱上来，一双沾满面粉的手在她背后画圈。
“我爸不会是给你洗脑吧？”听到林文静委屈地哼了一声，许哲森连忙拍拍她：“你别听他瞎说，我就要你一个，其他谁我都不要。”
“哦？除了我，还有谁啊？”
她倒像是听出了什么。
见许哲森一顿，正犹豫着怎么开口。
“我爸之前是给我一个女孩的信息。起初只是说让我们见一面，认识一下，没想到后来回家后，对方表示很满意，想要联姻。”
“哦？”
还真有？本以为自己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许哲森居然真的去过这种类似相亲的场合，这让林文静突然来了兴致。
“那女孩好看吗？是哪家的千金，又多高有多重？做什么的？以前哪里上的学？有照片吗？”
她突然八卦起来，好奇许晋阳给他儿子找的满意媳妇是什么样子。
“文静，我又看不到，我怎么知道……”
见许哲森一脸为难，林文静也不逗弄他了。
“不过，她和我一样，是残疾人。”
“啊？”
“她小时候药物致聋，是一个聋哑人。我们见面，没能说上一句话，全是靠她的父母在中间传达。”
“………”
林文静瞠目结舌，敢情老头子口中说的帮许哲森“顺利过完一生”的方法是娶一个聋哑姑娘？他俩人一个看不见，与人沟通全靠听力，一个听不到也说不出，这两人后半辈子怎么交流沟通？难道就只能靠其他人在中间传话了？
林文静一想到，他们两个，一个盲人一个聋哑人，婚后就连最日常的吃饭都是全程静默，心里就一顿苦涩。
“老许……”
林文静突然不肯放许哲森走，死死地抱紧他。
就因为许哲森是盲人，所以就连联姻，许家也降低了要求。
林文静承认，若真有一个白富美站在他身边帮他事业上撑腰，自己可能是会自卑的。可许晋阳也不过是想找一种让许氏不败的捷径，他根本就没考虑他儿子婚后的生活该是多么地孤单与苦闷，他的婚姻像是被当作一个工具，利用完了就抛掷一边……
又或者，在许晋阳的心里，他已经默认许哲森残疾后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干一番事业，所以要靠联姻这种办法来榨取他最后的价值……
林文静看着窗外，许宅门口一片花草绿荫，一片岁月静好的样子。
她突然觉得恐怖……
......
......
......
作者有话要说： 老许是只小狐狸，他爹才是老狐狸呀。
昨天被锁章节开了，大家快去读一读，不要错了剧情哦。（虽然有一部分人已经先看了，但不妨去看看我后来修改了两次到底修改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