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的父亲终归是没熬过第三天的黎明,因为各种并发症走了。他好像知道母女两人正在为了“救他”与“不救他”这个问题争吵不休,于是干脆撒手,走的时候干脆利落。
家属签完字,林文静看着姗姗来迟的母亲,冷笑道:“汪美霞,我恭喜你,得偿所愿。”
许哲森在旁边拉住她,不让她再说下去,毕竟现在当务之急是为她的父亲料理后事。
当地的白事风俗有各种讲究,纵然许哲森非常想出一份力,无奈眼睛不便,只能把助理小郭叫来h城。毕竟这种时候多一个人帮忙,总比没有的好。
这十年一遇的大雪没想到一连下了几天,这让本来看雪很兴奋的南方人傻了眼,因为常年没有雪天出行的经验,加上温度一直在0度上下徘徊,没有彻底融化的积雪和薄冰,让路面变得相当难走,有很多明眼人滑倒摔伤,更别说许哲森这样的视碍人士。
大雪天的路面,盲杖打在上面触感和回声会大打折扣。若是再不小心踩到路边的冰面,后果可想而知。他失明后,平衡感变得很差,平日路上的一颗小石子就能让他摔得狼狈,如今这种恶劣的气候,出门对许哲森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于是林文静一直把他放在身边,让小郭代做一些跑腿的事。对于父亲的去世,她明明心里是很难过的,但面上却没什么悲伤的表情。在旁人看来,这个消失多年又突然回家奔丧的女儿,还带回着一个盲人男友,不免被前来悼念的亲朋好友非议。
她靠在许哲森的肩头,像充上电一般,身体逐渐有了温度。也只有在许哲森面前,林文静才会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她还可以继续与这个世上的妖魔鬼怪厮打千百回合,她的一颗心才能变回真实柔软。
也多亏了许哲森一直陪在她身边,让原本见面就弩拔剑张的母女两人暂时熄了火,让林父亲的后事不至于丢到体面。
看着自己女儿只听外人的话,对自己却冷言冷语,林文静的母亲非常不高兴,看着这个眼盲的人很不顺眼。
终于在一天早上,她爆发了。
“我的好女儿,你可真眼光独到,先带来一个凤凰男,现在又领来一个残疾人。林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赶快请这位先生走吧。他在这里,到底是他照顾我们,还是我们照顾他?”
林文静此刻正在厨房给大伙儿忙早饭,原本好好的,但一听母亲这话,立刻火冒三丈,扔下汤勺,摔了围裙。
“你有必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吗?像你这种自私自利,不懂感恩的人,我爸忍你一辈子,我可不会!他是我男朋友,陪我一起有什么不对?!我有时候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从小到大你管过我吗?你知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看看你对你的学生,再看看你对我做过什么,做你的女儿不如做你的学生!做你女儿真是差劲透了!”
林文静一步上前,抓住许哲森的手就往家门口走。
“我们走!”
另一头却换来许哲森的摇头,他茫然地对着面前的空气说:“阿姨,我能和您单独聊一聊吗?”
......
......
......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把门一关,留林文静一个人在客厅干着急。她母亲拿话扎人的本领她从小领教,许哲森怎么会是她的对手?无论今天母亲说了多少恶言恶语,她待会一定要好好安抚他,不能他伤心难过。
房间里,两个人各自坐在两张有距离的椅子上。
“许先生,我开门见山,我不同意林文静和你在一起。”
许哲森早料到她不会赞成,脸上虽然不显,但攥盲杖的手却紧张的捏成一团。
“汪阿姨,我知道今天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改变我是盲人的事实,你不同意我很能理解您。我要是有这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儿,我也舍不得她过的这么辛苦。”
“你知道就好。”
汪女士见此人能稳得住气,又很诚恳,面上便是一松。她对比林文静几年前带来的那个,确实要好很多,可惜是个瞎的.....
“我知道,汪阿姨和林叔叔从小很疼爱文静,虽然表达爱的方式不同。文静性子倔,可能还不能体会为人父母的辛苦,刚刚文静在外间顶撞您的话,您别往心里去,我真心替她给您道歉......”
说着,许哲森站起来,朝林母的方向弯腰鞠了个躬。
“你这是干什么?小伙子你快坐下。”
林母虽然不喜欢女儿和盲人谈恋爱,但见这人对长辈的礼数齐全,可见家教很好。对比自己养的女儿,不知懂事多少倍,便叹了口气:“林文静那牛脾气我也是从小领教过来的。她父亲太惯着她,溺子如杀子。很多时候,恶人只能我来做。”
她叹了口气,想着自己怎么说着说着,就在外人面前多起嘴来,立即住口。
“文静虽然看起来脾气倔,但她心地善良,常常帮助别人,打抱不平。她身上不仅有才华,更难得可贵的是她有正义感,我在她身边,常常感受到她不同寻常的坚强,我很钦佩她,也很感激将她养大的父母。如果没有家庭从小的培养,她不会变得现在这样优秀。”
林母一听这小子在给自己灌迷糊汤,立刻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也不用一个劲拍马屁。总之,我是不可能看我女儿傻乎乎地跳火坑的。你们现在还不明白,婚姻对一个女人好比第二次投胎。老公有没有用,决定了她下半辈子的幸福。我不是说你什么,可是许先生我看这几天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她呢?她父亲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至少也帮我把孩子拉扯大了.....”
念及自己的丈夫,林母也不免伤感。想着那个男人懦弱了一辈子,没想到最后走的这么决绝。
“汪阿姨,确实如您所说,我可能没法像普通人男人一样,但是我自认为可以给她非常富足的物质条件,资助她的设计事业,帮她完成梦想。只要她想要的,我可以给她最好!我现在说这些,您可能也不信,不如这样,我在h城山顶的那套别墅买来一直空置着,那里环境很好,叔叔这一走,想必您住在这里难免触景生情,不妨您去我那里休养一段时日?就当弥补文静这些年一直没有照顾您的遗憾。”
林母这些年投资炒房多年,自然知道许哲森说的那套房子的市价,那是h城早年最经典的高端盘,富人聚集,有价无市,她虽一辈子在h城,却从未去上过山顶那片住宅,暗想这小子什么来头,心中便有了忌惮,身怕自己现在得罪了他,将来女儿工作上受委屈。
“住别墅就算了,我们家也不是没有其他房子可住。许先生,你也知道,今天我若是硬拦着不让你们在一起,林文静也不会听我的。但是我必须问清楚一件事,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你们将来要是有了孩子,会遗传吗?”
.......
.......
.......
此时林文静在客厅已经等得心焦,她正准备去敲门,房门就开了,出来的是一脸扭捏的母亲和一脸神情暗淡的许哲森。
“我妈和你说什么了?她就是张嘴胡说,你别往心里去.....\"
林文静见许哲森一脸惨白,连忙握紧他满是汗水的手。
“没事的没事的,我妈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的,哲森,我们会好一辈子的。”
她说着,就要上去亲他,谁知许哲森突然开口:“阿姨很客气,我们没说什么,闲聊而已。”
事情料理的差不多,第二天就是追悼仪式。
林文静怕晚上天冷结冰,路面更不好走,天没黑把许哲森领回酒店,不愿放他出门。
她把他抵在门背后,问道:
“你说实话,我妈今天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想到他们两个出来以后就怪怪的,尤其是许哲森自中午以后就再也没开口说过话。林文静心里担心,问了他很多次,他都只是摇摇头。
“你说不说?”
林文静双手捧住他的脸,自嘴唇,鼻尖,眼睛,眉毛,再到耳朵,一路轻轻地吹气哈气,就是不亲下去。她知道许哲森的触觉比常人要敏感许多,随便一撩,他就会反应强烈。
“别......\"
许哲森脸红的不行,立刻歪过脸去,想躲开林文静的“搔”扰。谁知他这一躲,正好激发对方更大的兴趣,两只手直接上下其手,惹得他喘不过气。
“文静,别,明天追悼会后就要火化入土,你会很累的,今天必须好好休息。”
说罢,便推开她,一个人靠在角落里整理衣服。
这可能是他俩自确认关系后,许哲森第一次在这种事上拒绝她。林文静愣住,刚才全身火热的激情立刻冷却,两人面对面站着,尴尬无比。
她撇撇嘴,去找水喝。
“明天火化以后,我爸就真没了。”
此刻许哲森也穿戴好衣服,慢慢摸索着来到她身边。
“叔叔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林文静看着他说得认真,嗤笑一声:“我不信这些。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有点想掏烟盒,但知道许哲森很讨厌烟味,于是只能作罢。
“有时候我想,我爸在我妈面前憋屈了一辈子,为什么不趁早去离婚?人生苦短,难道不是应该及时行乐吗?”
“他们那一代有他们那代的处事原则。”
他独自坐在床的另一头,离林文静很远。
“你等我一下。”
说着,林文静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急匆匆跑去洗手间。
她洗干净手擦干,让许哲森平躺在床上,然后摘掉他的墨镜,用自己刚搓热的温手抚上他的眼睛。
“舒服吗?”
“嗯”。
听到肯定的答案,她便挽起两边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她笑着说道:“下面正式进入主题。”
她按照做眼保健操的顺序,在许哲森眼眶四周的几个穴位,有轻有重地按捏着。四步操做了两个回合,又顺道轻按他的太阳穴,十指一路按压到百会穴,前半个脑袋按完,她又帮他托起脑袋按后面的风池穴。
“酸——”
“哲森,这几天辛苦你了。”
许哲森摇摇头,摸到她放在自己肩膀的手。
“别忙了,反正怎么按,我都看不见的。倒是你,去睡一会好吗?“
许哲森摸了摸手表上的语音报时,计算着她可以小睡一会再起来吃晚饭。
“睡觉?可以啊。不过要你先睡。”
说着,林文静让他翻过身,沿着他僵硬的颈部和背部的肌肉,最后在腰窝处停住,用两个个小拳头轻轻地打圈按摩。
“文静,我没你想象这么脆弱。”
许久,她听到他迷迷糊糊间小声地说道。
傻瓜,我知道啊。
突然,她也睡意袭来,软软地贴上许哲森背脊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许今天见了丈母娘还算成功吗?可怜的老许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