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城近十年来都没有下雪了。
林文静从兜里掏出还剩半包的烟,看着头顶飘下细细碎碎的雪籽。
心里空落落的,明明从小在这个城市长大,如今回来反倒觉得陌生，没什么归属感。
她拿出手机计算器,目前手头大概可以凑出四十多万的现金，抽出其中四十万给父亲治病。剩下的零头,在h城租个房子，找份工作，最好离医院近点,方便照顾父亲。
她仔细地盘算着，冷漠地敲着手里的数字,就当许哲森从未出现在h城一样。
都过去了。她想。
荣格说,生命的前半辈子或许属于别人,活在别人的认为里，所以要把后半辈子还给自己，去追随自己内在的声音。
我可去他*的吧，老子后半辈子都被医院绑架了,还追随啥啊追随。
她狠狠地咒骂了一句,把烟头灭了，在风雪中一路小跑回了住院部。
医院常年开着中央空调,现下室内比外头温暖许多。
走在通往病房的走廊上,林文静心里有些期许又有点害怕，期许的是父亲已经醒过来，没有病痛,没有后遗症，害怕的是见到母亲，想着怎么能避避开。
所谓人生，困难重重，虽然充满矛盾，但必须勇敢前行。
看着床上的人还插着管，并没有清醒的迹象。林文静把母亲叫到室外，拿出兜里的银行卡。
“你拿着，四十万，最晚后天全部到账。给爸请个好点的护工，该上的进口药就上，不要管是不是自费，都上最好的，不要省。爸这样子，四十万肯定不够，后续我每个月赚来再给你。”
母女俩多年不见，面对面显得分外生疏。
见母亲没有说话，林文静继续说道：“你照看一把，下午我去趟派出所看下当时的道路监控，这事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说话的时候脸冷冷的，好像已经把悲伤全部留在昨日。
面前的母亲因为一夜未眠，变的更加苍老。她看林文静的眼神，从起初的惊讶，随即又变得晦涩。
“你忘了，你早就不是我们家的成员，还给我钱做什么，你爸他用不到！你把钱给我拿走。我作为配偶，有权放弃他的一切治疗，我的意思是直接准备后事。”
“妈，你疯了吧你！”
林文静简直不可相信，呼吸骤然局促起来，她努力克制身体产生的剧烈起伏，怕自己一个冲动就骂出更难听的话。
“躺在那的可是你丈夫！你想想清楚再说！”
她完全不能和她的母亲沟通，这十来年，她早受够了这个女人的各种奇奇怪怪，偏偏在这种节骨眼，她还要我行我素。
林文静气的叉着腰，来回在走廊里踱步。
“你是不是在想只要现在撤了我爸的药，拔了我爸的管，这样后续就不用你费时费力照顾他。因为他要是一直不醒，你就一天没得清闲。现在只要你放弃治疗，你照旧可以过你的轻松日子，和老同学喝喝茶，和朋友旅旅游，再读个老年大学。甚至你还可以再去找个姘头，也没人会说你的闲话！”
林文静简直和看怪物一样看着她母亲。她真没想道自己拿出辛苦存下的陪嫁的钱，丢下自己最爱的男人，准备陪这个家一起渡难关的时候，这个女人居然存着这个心思！
真是一个歹毒的女人！
“行，你真行。”她回过头来，看着这个陌生的所谓的“母亲”。
“大难临头各自飞。我爸，你不管，我来管。今天我林文静就算穷死，我也要把他治好！什么放弃救治，放他*的屁，我就坐这儿，我看谁敢拔他的管子，我跟他拼命！”
………
………
………
司机王师傅回来的时候，许哲森无精打采地瘫在后排的一角，墨镜也没戴，眼睛歪斜着，也不说话，怪吓人的。王师傅也是从年轻时候走来的，这种样子估计不是吵架这么简单了。
“许总，我们现在去哪？”
“回公司。”
“好的。”
他立刻发动了车子，留意了下后视镜，心想这对苦命鸳鸯也是可怜，便想说几句宽宽许总的心。
“许总，听说林小姐的父亲是脑损伤。”
他看了眼后排的人没有打断他的意思，便继续说下去。
“我们开车的，这种事故见多了。这种事要是当场撞死了，也就撞死了，家里人当时可能接受不了，但是拿了赔偿金结案，后面的日子反而轻松。要是当时花大价钱把人救成半死不活的，醒不来，或者醒来后变痴呆变疯癫，那个家就算毁了。基本上他们的下一代都是没法正常生活的。我看这林小姐是个爽快人，你们这样下去大家都累，不如长痛不如短痛。你想啊，她白天赚钱，晚上照顾亲爹，一根蜡烛两头烧，哪个男人敢讨这种女人做老婆啊……哎，她家也是可怜，怎么就摊下了这种事。我刚在旁边吃面的时候，看着她在马路对面，蹲那儿哭了很久呢。我怕她看见我尴尬，面都是躲在角落偷偷吃完的。”
许哲森本来不想听司机八卦的，他脑子疼，不想说话。可是听着听着，他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噌”地坐直了身子。
“等等，你说林文静哭了？哭了很久吗？”许哲森皱着眉头问。
“是啊，我的面还没下锅，我就看到她了。一直到买单，她还窝在那里呢。外头又是风又是雪的，她那么一小坨，看的人怪心疼的。”
“王师傅，掉头，快，带我我去省一医院！”
许哲森摸到自己家的盲杖，套在自己的手腕。他闭着眼，强压加速的心跳。
林文静，你这个小骗子！！！
......
......
......
母女两人，晚上吵一场，白天又吵一场，身旁经过的护工和护士都看在眼里，很快就传开了去。
“你们见过2号床的家属没？哎呦，那对母女跟仇家一样。我听说，昨天半夜，她妈妈突然尖叫都被人投诉了，刚才我在走廊，又听到他们吵架了，那女儿那话说的难听的哟......\"
“这就叫有其母必有其女。我听说那个妈妈还是位老师，真是作孽哦，给女儿取名叫文静，结果哪里文静了？这不是给大家看笑话么......”
许哲森由让王师傅搀扶进电梯，医院的电梯虽然大，但是很拥挤，但凡有人说话，周围的人都不免听到的。当护士说到”文静“两个字的时候，许哲森下意识地偏了偏脑袋。
“不过话说回来，她女儿其实蛮孝顺的。我看她昨晚一直在病房外头守着，晚上多冷啦，哎，这个小姑娘都没打过盹，困了就在下面抽烟呢。早上我换班的时候，我看她都要晕倒了。她爸这种病么，肯定要轮流值班的闹，哪有一个人24小时盯牢的啊，这谁堂的牢啊，身体马上要垮掉的闹，脑子都没的......”
背后一群妇女八卦地没完，吵得真叫人头疼。
电梯一开合，许多人都在八楼下了。
许哲森也跟着出来，他皱着眉，待身后那些妇女走远，拉着王师傅说：“待会你帮我订一下这家医院附近住宿条件最好的酒店，要一间不靠马路的标间，先包半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评价，我在后台都看到了，既然这么多人都觉得女主脑子有病，那。。。作者帮你们出口气，直接把她写死，全剧终，如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