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林文静!”
许哲森着急地伸出手摸索,却只徒然地抓到一把空气。
她就这样把自己丢下了?
许哲森简直不可置信地“望”林文静离开的方向。
她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许哲森紧皱着眉头,原本逐渐减缓的眼睛震颤又一次开始跳动,这一次甚至比刚才跳的更加剧烈,痛得他急急地按压住不可自控的病眼,半跪在地上。
“啊......”
见许哲森猫在地上站不起来,陈佳连忙想上前扶住他。
“阿森,你怎么了?到底哪里不舒服?”
陈佳没有照顾过病人,见许哲森痛成这样,顿时手足无措,她甚至考虑要不要叫救护车。
“我没事!你别来碰我!”
许哲森一把推开陈佳,左手胡乱划动着,不让陈佳靠近自己。
他忍住痛,拿出墨镜遮住自己不可控的盲眼,一边颤抖着摸出装在口袋里的手机。
“喂,王师傅,我在11楼,对,你来接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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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静赶到省一的时候,她的父亲已经被拉到重症病房观察,虽说手术暂时帮助他争取了一线生机,但病人什么时候醒,或者到底能不能醒,医生没法给出明确的态度。
她穿着无菌服进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无法想象,在几年前最后一次争吵时,那个躲在母亲背后一直沉默的男人,就这样没有意识地趟在面前,像一个没有完全陌生的事物。他没有知觉,全靠几台机器吊着续命。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你现在回来还有什么用!啊?你说啊!你现在给我滚,马上给我滚出去!”
林文静的母亲,因职业病导致她说话中气十足,分贝很高。
她看见林文静进来,也不顾周围其他病人已经休息了,直接尖叫起来,站起来打掉林文静握住父亲的手。
“你干什么?!不是你给我打电话叫我回来的?你以为我这么想回来吗?”
林文静一看这个比记忆中苍老许多的母亲,不想与她说太多,转身就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任何争吵都是无谓的。在一个脑创伤患者面前,如果能靠吵架把人叫醒,那倒是可以一试。
她忍住憋屈,找到了主治医生,询问了父亲的大致情况与术后愈合的注意事项。
医生看她比她的母亲清醒并且冷静,便告诉她虽然目前不能确定他父亲术后的情况,但是还是让她做个心理准备。
如果今后一直昏迷不醒,住院费和护理费都是一场与时间的拉锯战。曾有过类似的病例,患者昏迷十年,家人一身外债,原本还算小康的家庭,弄得家离子散,一直拖到病人各项器官衰竭,被医院宣告死亡,他们全家才松了口气。
所谓“人各有命,福祸在天”,这句话放在她父亲现在的情况,也是贴切。
林文静点点头,说知道了。她走过父亲的病房,没有再进去。
下了医院楼,林文静先去便利店买了包烟,又把自己账户里能取的现金和货币基金全部取了出来,准备存入父亲的医疗账户里。
十二月的冬日夜晚,南方是刺到骨头的里的湿冷,冷风打在自己脸上冰凉刺痛,久了两颊像没有知觉一样。
林文静叼着嘴里的烟,在心里盘算自己手头持有的基金和股票总额,准备第二天一早,即便是亏钱,也要全部套现。
哎,老爸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
她深呼一口气,看着省一医院醒目的字眼,觉得肩上压的重担,让人喘不过气。
真是老天爷在和她开玩笑,早几个小时前,她还在高档餐厅与许哲森谈些艺术的理想主义和虚无主义,结果眨眼间,自己一夜返贫了。
咦?许哲森
林文静突然想起许哲森今晚被自己丢在他完全陌生的环境里。
她掏出手机,并没有看到许哲森的任何语音留言,心里不免一慌。
不会出什么了事吧?
林文静正准备按下了许哲森的号码,转念又想起那个陪在他身边的美丽女人。
难道他们现在还待在一起
林文静心里烦躁,反而把手机放下了。
罢了罢了,自己手头的事已经很棘手了,就不要再管别人的闲事了。
念及自己的父亲,林文静劝自己尽量往好的方面想。虽然很困,但她完全没法睡着,只能直直地坐在医院走廊的休息区发呆。
小时候的父亲是很疼爱她的,从小就让她学习画画,书法,舞蹈,还送她去参加竞赛。
她记得童年的每个周六,她要学一个下午的水粉画和毛笔书法。那时候他们家家境还很一般,还没有开始发达。她的父亲会亲自给她准备好中饭,然后她就坐着父亲的二轮自行车去上课,到了太阳落山,继续坐着那辆自行车回家。
书法班的门外,每次都会有很多家长,一下课,所有的孩子都在焦急地找自己的家人。而她,总是能第一眼看见她的父亲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等着她。
那是她对父亲最深刻的记忆,她父亲一直在门口等他的画面,这一幕,一直牢牢地,印刻在她的心里。
一直到很多年之后,她母亲情绪失控,一次次刺激她,辱骂她,她的父亲在一旁只作沉默,林文静总会想到童年里那个高大男人,那张温柔的面孔。
要是回到小时候就好了。
要是回到小时候,自己是不是可以一直被别人疼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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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午夜并不平静,天还没亮,重症监护室门口已经进进出出了几波人。
人啊,生生死死的,活着时候,或你争我斗,或庸庸碌碌,到头来还不是躺在病床上的一摊泥肉,可真是卑微啊。
林文静不想再在这条走廊待着了,她想看看时间,刚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有三十二通未接来电,全部都是许哲森打来的。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几乎几分钟就打来一通。
她一拍脑袋,刚才静音之前怎么忘了和他报保平安呢。
林文静赶快打回去,那头迅速就通了。
许哲森的声音不复晚餐时的清透好听,而是沙哑着,显得很累。
“你在哪里?”
她听到他重重的叹息,一时没憋住,眼泪在眼眶里打滚。
林文静蹲休息区的地上,抿着嘴,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父亲病重的事情告诉他,他们才刚刚开始谈恋爱,没有任何热恋的情侣想把自己不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看。
她的父亲已经不知道会不会成植物人的现实。
以及,她的母亲.......又是那样的性格。
听林文静不说话,许哲森更是头痛,一手扶着因彻夜未眠而剧痛的额头,一手捏紧手中的电话。
“别挂断好吗?我人已经在h城了,文静,我已经赶来你的家乡,快告诉我,你在哪里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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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更了快8000字,我死了。有事烧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