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扶黎一怔,琥珀眸光潋滟幽沉。
他站在一丈开外,一手背身后,一手搁腰腹,石青色宝相花刻丝的锦袍,裾摆翻飞,应和缤纷红梅,只是单单站在那,就成一幅画卷。
他看着姜酥酥,骨架娇小的小姑娘娉婷独立梅树下,月白色的轻纱长裙在银色狐狸尾大氅里若隐若现。
那大氅太过宽大,小姑娘系在身上,拖拽及地,松松垮垮,略显滑稽。
可架不住小姑娘脸长的好,不仅不狼狈,反而多了几分娇俏可爱。
姜酥酥其实冷的两股颤颤,但她必须得绷着,保持贵女的优雅。
她朝青年眨了眨眼,嘴角上翘,微微一笑:“大黎黎,我听闻晨间这个时辰的梅花是最香的,你帮我折几枝吧,我拿回去搁瓶里养着。”
息扶黎指尖一动:“折!多折几枝!”
他说着,边撩袖子边上前,抬头就选起梅花来。
姜酥酥望着他说:“要那种没全开的,不然放不了几天就会谢了。”
息扶黎有求必应,他攀着一枝低头问:“这枝可行?都是半开的。”
姜酥酥仰起小脑袋,往前走半步,没注意脚下,跌跌撞撞就往青年撞去,她连忙伸手拽住了他袖子角,如此才算稳住身形。
“你站那莫动,我给你折。”息扶黎皱起眉头,小姑娘细皮嫩肉的,这地面又不平整,摔下去铁定要破皮见血的。
姜酥酥摇头:“我抓着你袖子,没事的。”
息扶黎只得作罢,他稍微一用力,啪嚓一声就将小指粗细的红梅树枝折断。
落英缤纷,犹如一场红梅雨。
“啊……”小姑娘一声惊呼。
息扶黎低头,就见姜酥酥细细的手指头正摸着自个脖颈,她颈子也很细,又白的亮眼,线条柔美,肌肤娇嫩,轻轻一碰触就呈薄粉色。
“大黎黎,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又有花瓣落我领子里了。”她边说,边踮起脚尖凑过去让他看。
“咔”息扶黎五指一紧,手劲大的竟是将手头梅树枝给掰成了两段。
姜酥酥愣了下,又狐疑地看看青年。
息扶黎轻咳一声,他将视线从小姑娘脖子上挪开,一本正经的说:“没有,我没看到。”
姜酥酥点了点头,她歪头挠了挠脖子,还扯松衣领,开始挠锁骨:“哦,但是我怎么总觉得像有什么落进去了。”
小姑娘身形较为娇小,并不胖,故而颈下锁骨精致又漂亮,漂亮得让人想叼着那点啃舔出殷殷红点,标记上自个的气息才罢。
“没事。”息扶黎飞快转身,将手里捏断的红梅枝递给一边的阿桑,他重新在林间张望起来,准备折第二枝。
阿桑隐晦地朝姜酥酥撩了撩袖子,小姑娘点了点头。
她跺了跺脚,又搓了搓冰冷的手指头,今个为了好看,她连小袄都没穿,站这么一会差点没被冻僵。
裹紧了大氅,她赶紧跟上息扶黎。
息扶黎已经在折第三枝,他人长的高,一伸手就能折到最上面的,且他尽挑开得好的给小姑娘,半点都不敷衍。
姜酥酥瞧着,她忽的心头就生了点滴的温暖来,所以他还是很把自个放心上的吧?不然何以对她有求必应不说,还百般纵容。
“大黎黎……”她软软地唤了声。
息扶黎回头,他发间也落上了红梅,鸦发艳红,映着白色玉冠,多了几分人世烟火气,少了迫人的锋芒。
姜酥酥开始慢条斯理地挽袖子,她垂着眼眸,将宽大的袖口往上撩,在初升的冬阳下,露出一双素手皓腕。
白,极为的白,像羊脂白玉。
又细又直,同能生吃的嫩藕节差不多。
且少女的肌肤很是粉嫩,直接暴露在冬阳下,能见淡青色的血管和筋脉,因为冷,她的指尖还稍稍泛红,似染了水仙蔻丹。
“我帮你拿。”她朝息扶黎伸手。
那手柔弱无骨,还比他的手小很多,就在他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
息扶黎抿紧了薄唇,嘴角压的低,几乎成一条直线。
“大黎黎,你折太多了,我帮你拿一些。”说着,她伸手就要来抱。
息扶黎想也不想,一把举高手里的红梅枝。
小姑娘呆愣了下,忽的笑道:“什么嘛,你怎的不给我?”
息扶黎盯着她看了会,蓦地伸手捻起袖子狠狠地擦了两下她的嘴皮。
“啊?你干什么?”姜酥酥一把捂住嘴,今个她特意抹了一层樱桃粉的口脂,颜色最好看的。
息扶黎看了看袖子上的口脂颜色,又拿下她的手,声色厉下的道:“谁让你这样穿的?冷得嘴唇都乌了,你是嫌自个身子骨太好了么?”
他说着,将手头红梅枝扔给阿桑,三两下脱了自个的厚外衫裹小姑娘身上。
姜酥酥有些心虚,她呐呐的道:“我是觉得不冷……”
听闻这话,息扶黎冷嗤了声:“姜酥酥,你再给我说一遍?”
小姑娘低下了头,不敢狡辩了。
息扶黎使劲捏了她小脸一把,拖着人就往回头:“你再穿成这样,姜酥酥信不信我抽你,嗯?”
姜酥酥可怜兮兮地朝阿桑努了努下颌,一只手拽紧了身上暖烘烘的男式厚外衫,嗅着衣裳上熟悉的松柏冷香,她只觉得从头到脚这会都是暖的。
将人带回了厢房,息扶黎立马吩咐道:“送热水过来,熬碗姜汤!”
姜酥酥嘴角含笑地看着青年为自个操持担心,又略带羞意地瞥了好几眼两人牵着的那只手。
她想了想,大着胆子,指尖动了动,轻轻抠挠他粗糙的手心。
息扶黎浑身一僵,那点抠蹭,就和奶猫乳牙一口含住了他心尖一样,酥酥痒痒,寻味难耐。
该……放开!
他心里如此想着,可身体没有任何反应,就那样牵着少女的手,将自己的掌心的温度染上对方的指尖,一直到厢房净室里备满了热水。
“去吧,泡个热水澡,再喝碗姜汤驱寒,省的受凉。”他推了小姑娘一下,顺势拿回自个外衫。
“哦。”姜酥酥这会自是又乖又听话,她也不跟他使小性子,直接进了净室,在阿桑的伺候下泡起澡来。
息扶黎慢条斯理的重新穿好外衫,他眸光幽深,琥珀潋滟,仿佛平静如明镜的湖泊,然湖泊之下是如何的暗潮涌动,却是无人可知。
他张开五指,低头看了看手心,小姑娘细软指尖留下的痕迹似乎还很清晰,她冰凉的指尖剐过他的,又轻又痒,让人想捉起她小手惩罚地咬一口。
他在厢房里站了会,摇着头放下手,旋身就出去了。
“走了吗?阿桑,大黎黎走了吗?”净室里头,姜酥酥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她双手趴着边沿低声问道。
阿桑朝外面探头一看:“走了。”
姜酥酥泄气地皱起眉头:“阿桑,大黎黎根本不受勾引,我都又松领子又撩袖子了,他就和个瞎子一样,压根看不见?是不是我长的还不够好看啊?”
阿桑蹲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往浴桶里丢红梅花:“我刚才看见世子盯着自个的手看半天。”
姜酥酥睁大了眸子,她抬起自个被泡得粉红粉红的手:“看手?刚他牵我那只手?”
阿桑点头:“所以,世子其实不是没反应吧?我总觉得他心里其实明白的很,毕竟他都二十五了,不可能还什么都不懂。”
姜酥酥小脸被水汽蒸腾的有些红,她全身上下暖和起来:“但是大黎黎没有心悦过谁,他都没喜欢的人怎么会懂?”
阿桑也说不清楚:“那要用第三招么?挨个使手段?”
闻言,姜酥酥摇头,她黑眸亮晶晶的:“我要用自个的法子,不按话本里的来。”
阿桑来了兴趣:“你想怎么做?直接爬世子的床吗?”
毕竟在阿桑看来,这算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了,约莫也是最奏效的。
姜酥酥指尖晃了一把水花:“不呢,我要给大黎黎写情诗,一天写一首。”
阿桑顿觉牙酸,她素来喜欢拳脚大过舞文弄墨,诗都背不出一首更别说写了。
小姑娘觉得这主意甚好,既不俗气又合乎贵女规矩,还很风雅,她还能将自个的心思诉诸笔端,委婉的叫他明白。
写诗这样的事,阿桑帮不上忙,她不感兴趣地挥手:“那你就写吧,我帮你送,保管亲自送到世子手里。”
姜酥酥说干就干,澡也不泡了,哗啦从浴桶里站起来,她抽了细棉布裹身上,急急忙忙的就开始更衣。
拾掇齐整了,姜汤她也喝了,墨也研好了,姜酥酥执着毫笔,饱蘸墨水的笔尖悬于白纸上方。
她目光落于虚空,再想着什么又似没想什么。
阿桑等了半刻钟,就见姜酥酥蹙眉落笔——
“并蒂连理,鸳鸯比翼,君之慕悦,可为我乎?”
姜酥酥写完后,还不等墨迹干掉,又觉得不满意,随手一揉扔地上,蘸墨写第二首。
“山有木木有枝,枝有叶叶不知,年有岁岁几何,心悦君君可知……”
“这首好!”阿桑拍了一下手。
姜酥酥放下毫笔,她活动手腕,又看了几遍,仍旧觉得这诗用词太直白大胆了,一想到会让息扶黎看到,她就心慌的紧。
“不行,不行……”她说着,伸手就又想揉。
然,不等她动作,伏虎从外头大踏步进来,表情冷凝的道:“酥酥,世子收到京城的消息,姜家出事了,要速回京城。”
姜酥酥心头一惊,她脑子里诸多记忆片段闪过,当下点头正色道:“半刻钟,我收拾一下马上来。”
话毕,她提着裙摆,冲进里间,飞快打包行囊。
伏虎看了书案一眼,默默将案上那首诗给叠好揣进了袖子了,便是脚下揉成团的也没落过!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有点短小。已捉虫。
盘丝先悔过,周末一起补粗长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