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业终于拨通她的电话,像及时赶到的援兵,让她有理由能够全身而退。
“开关买到了......我先走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从琛无暇顾及这些,只想快点离开,快一点,再快一点,否则终将万劫不复。
突来的光芒让她晃神,努力适应重来的光明,她看着手中发着暗光的u型铁丝怔怔发呆。
这么一个琐碎而不起眼的物件,就能让一个完美的电流回路轻易崩溃。那么爱情呢?友情呢?甚至任何一个以人际关系构建而成的相对关系里,又有什么是坚不可摧的?
柔软的床榻让她杂乱的心找到一个安置点,身子防御性的瑟缩,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拥有片刻的安宁。冰凉的指尖触及薄唇印过的位置,热韵久散不去,像融化的铝水般滚烫热烈。
睡去,睡去。她催眠自己,可一切只是徒劳。失眠的夜晚,连清晨都姗姗来迟。
回到城南的老房子,一身的疲惫无预警地侵袭而来,困怠终于吝啬地找上她,只是上楼的时候,从浙无声无息的出现。
“怎么了,这么憔悴。”她看见他拧眉,大概猜不透仅仅一个晚上,为什么她就落魄地像是要随时倒下。
她扯起嘴笑,无力掩饰自己的狼狈,却只是浅浅应了一声,与他侧身而过。
关门,反锁,意识终于坚持不住顷刻涣散,她瘦削的身子即刻倒了下去。
梦境溃散决堤,冲她而来,恍恍惚惚,真真切切,让她无法辨清。
十五年不敢回忆的场景尖锐划破她伪装的面具,懦弱、胆小、恐惧一点点剥离,最终毫无掩饰地曝光在刺眼的阳光下。
老人手中的气球鲜艳地像要夺去一切,也自然地夺去了她好奇的目光。
“从浙,给我买气球。”
穿着蓝白色校服的俊秀的少年像甘冽的清泉,淡淡拒绝她,“你已经有两个了。”
“哥哥,我要气球。”
她委屈地祈求,样子可怜地像没人要的小猫,只是没人比她更清楚一声“哥哥”会是从浙最大的软肋。
“站这里等我。”他略带威胁,像是预知即将发生的一切,眼里掠过一丝不安。迟疑被她的欣喜冲淡得无影无踪,在看见她丢了一颗珠子的发绳后,他嘴角的笑容更加温暖。
不知是在梦里还是现实,她一遍遍撕心裂肺地呼喊,从浙,别心软,求求你,求求你......立刻带我回家。
她蓦然失控的大叫,不要气球,什么都不要,回家,我们回家!
天色瞬间灰暗,冲击,恐慌,她什么也喊不出来。
无数从未见过的场景在梦中循环往复,米奇气球在空中摇晃,最终脱离少年的掌心,无力地缓缓升空。混沌中她看见少年泛红的眼眶,她听见他一遍遍喊她的名字,“从琛,从琛。”
眼泪终于落下来,她看见他歇斯底里地哭喊,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从浙哭。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超人一样的从浙......也是会哭的啊。
“阿琛......你在哪里?”
再也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他把唯一的妹妹,弄丢了。
贫瘠的土地,白炽灯刺痛双眼,少女瑟缩着身子,脸上的惊恐无助清晰可见。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这里没有哥哥,没有爸爸和妈妈。只有一个念刺激着她,让她发疯,让她绝望......她知道从今天起,她没有家了。
丧钟在梦里回荡,刺耳的唢呐声让她忍不住战栗,麻服擦破她柔嫩的肌肤带来阵阵灼烧的痛感。乱剪一通的短发被恐惧的汗水浸湿,鞋子因挣扎的扭动不知何时散落了一只。
她摔倒在泥泞里,泪水溃然决堤,张张喉咙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救救她,谁来救救她。
一道声音陡然响起,将永黑的暗夜划出一丝光亮,即使到死她也忘不了那个声音,他说:“用力跑,别回头。”
她奋力狂奔,冷风呛进她的喉咙,生疼生疼。窒息扼住她的气管,顷刻间从琛觉得自己难过地快要死了。
“从琛,醒醒。”
猛地睁开眼睛,她止不住的颤抖,额头沁出的冷汗濡湿了额前的碎发。
过了好久她才坐起身,水汽氤氲了双眼,她问自己,多久多久没有做这个梦了?
她不知道,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似乎无论过多久,那些细节就像复刻在身体的每一处,只一动就无比清晰的浮现出来,堪堪要夺了她的性命。
“你睡了很久了。”
喻瀚湫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心疼不言而喻,像是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轻轻一碰就要破碎。“做噩梦了?脸色都白了。”
她摇头,苦笑,“嫂子你知道的,我睡眠质量不高。”喻瀚湫皱眉,“发生什么事了?你很不对劲。”她偏头,没有再说话。
这样的痛楚无异于刮骨疗伤,就像牢牢深长在肉里的芒刺,无时无刻不刺激着她的神经,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心结到底何时才能解开。
“嫂子,我想喝水。”她微弱地请求。喻瀚湫静默片刻,轻声叹气,“我去给你拿。”
温热的水润湿喉咙,她才感觉好一点,扯扯嘴角努力做出一个安心的笑容,“谢谢嫂子。”
见她这样,喻瀚湫似是有气,忍不住嗔怪她,“从浙常说你最聪明,但聪明过了头就是作茧自缚,你将自己困在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固步自封迟早要憋出病来。”
她依旧沉默,也不忍再苛责,柔了柔声问她,“你们公司年会什么时候办?”
回想了一下邮件上的日期,她答:“1.14。”
“晚礼服准备了么?”
她摇头,若嫂子不问自己根本不会去想这回事。
“快洗漱洗漱,我带你出门买衣服。毕竟是工作后的第一个年会,还是要好好准备准备,不要太朴素。”
见她又想拒绝,喻瀚湫正了脸色,用命令的口吻说:“不能反驳,就当陪我逛街,我们好久没两个人一起出门了。”
话已至此,她拒拒绝不了,只能服软。
“我去。”
“我在楼下等你,快起来。”
车子在宁远市最大的一座商城的车库里停下。与衣着艳丽,妆容精致的喻瀚湫相比,穿着米白色大衣,黑色长裤和小羊皮短靴的从琛普通的毫不显眼。
喻瀚湫带着她直奔奢侈品店,两人一进门,店员热情的上前询问。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嘘寒问暖,她默默地跟在喻瀚湫身后亦步亦趋。
“有什么能帮您的?”
店员对穿着朴素的她没表现出多大的关心,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全身名牌的喻瀚湫身上。不介意这种差别式的对待,她落得自在,默默打量店内奢靡精美的衣服。
“把最新款的衣服全部拿出来,要最小码的,不要深色,挑些颜色亮点的来。”喻瀚湫熟门熟路地吩咐店员去拿衣服,大有把整个店买下来的气势。
店员欣喜若狂,一阵骚乱后,整排符合条件的新款都拿到了两人面前。
“衣服都在这了,您要试穿一下么?试衣间在这里。”
女店员半弓着腰,手伸得笔直,恨不得指尖都表现出恭敬来。
喻瀚湫瞥了一眼店员,转头温柔地对她说:“你去试试吧。”
“不用了,嫂子,穿以前的礼服就好了,没必要重新买。”
喻瀚湫双手抱胸,一脸无奈,“就那一件礼服你要穿多少次?毕业舞会穿,叔叔大寿穿,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连件衣服也买不起,少废话,快去。”
拗不过她女强人的气势,半推半就她拿了店员推荐的衣服进了试衣间,片刻后她出来,“嫂子,这件太夸张了。”
喻瀚湫却满意地点头,看向她的眼神很是惊艳,“你穿什么都好看,再华贵的礼服穿在你身上都很合适,平时穿的那么不打眼,浪费了你这么好的底子。”
“我还是换一件吧。”她皱眉,觉得很不习惯,“只是穿一次,这么贵太浪费,没必要。”
“你嫂子我有大把的钱给你浪费,你就别念叨这个,快多试几件。”
一连试了几件,她觉得不是扎眼就是贵,选来选去喻瀚湫也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选不到喜欢的就把刚刚试过的全买了,也不差这点钱。”
一直以来她嫂子所理解一点钱和她理解的一点钱就是两个极与极。避免她冲动消费,她只好妥协,打起精神,指了指挂在不远处的礼服,“我试试那件。”
店员手脚轻快的取了来,嘴里恭维,“小姐你眼光真好,这是昨天刚从法国送来的,配您是再好不过了。”
喻瀚湫点头,对从琛的眼光很肯定,转身又指着玻璃柜里新款限量高跟鞋说,“拿一双36码,让她一块试了。”
“好的,稍等。“
见她进去试衣,喻瀚湫坐在真皮软椅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桌上的杂志,余光注意到身后进来了一男一女,看了一眼倒也没在意。
“你要是不陪我逛街,我就去找顾明了,他可是乐意的很。”轻快略带霸道的语调清晰地传入喻瀚湫的耳朵,她没侧头,只是觉得有趣,弯嘴笑了笑继续翻着杂志。
随即一个男声响起,带着几分嘟囔,“你去呀,去找你的小明,我巴不得呢。”
“那你走呀,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
被两人的小打小闹吸引目光,喻瀚湫转头看向他们,就见女子作势掏出手机,装模作样地打电话“喂,顾明啊,你现在有没有空,我...”
话还没讲完,电话就被身旁的男子夺走,狠狠地挂断,语气很是傲娇,“本少爷才不跟你计较,今天勉强陪你逛逛,平时找我的人海了去了,算是给你个面子。”
“噗嗤。”女孩笑出声,也见好就收,挽上男子的臂弯,男子先是挣扎了过会也就老老实实任由她挽着。
收回目光,喻瀚湫轻笑两声,摇摇头,心想现在的小情侣还真是花样百出的打情骂俏。心里虽这么想她自己却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给某人。
内容是:“老公,我想你啦。”
短信很快回复过来,惹得她眉眼弯弯,“亲爱的喻小姐,请配合我一起去民政局先领个证。”
喻瀚湫盯着短信忍不住腹诽,嘴角却是上扬的,“还真会见缝插针,时刻不忘提醒我该嫁给你。”
“嫂子,我好了。”
听见从琛说话,她飞飞快地打了两个字,点击了发送。
另一边的书房里,从浙的手机震了两下,看着名为“老婆”的联系人发来的短信,他摇头苦笑。短信界面上“休想”两个字明晃晃地挂着,似乎隔着屏幕他都能想象她富有生气的眉眼,这么多年他还真是把她宠坏了。
试衣间的门慢慢打开,从琛踩着小高跟走出来,店员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呼。
“好漂亮。”
她身上礼服整体用浅鹅黄色的薄纱一层层叠成裙摆,上半生由质感极好的锦缎制成,浮动着盈亮的花纹。上身延至腰际两侧是淡绿,浅黄,胭脂红的碎花刺绣,如同满园芳色绽开。领口并未开的很低,却完美地露出她洁白的锁骨,不着饰物,却又恰到好处。
“嫂子好看么?”她有些赧然地问她,这礼服太过于仙气,她怕自己驾驭不了闹了笑话。
“好看,很好看。”喻瀚湫切切实实被惊艳,眼前的从琛气质清冷,如同落入凡间的仙女,怎一个美字了得。
“咔嚓”
快门声陡然响起,吓了两人一跳,喻瀚湫当即冷脸转头看向方才进来的一对男女,正要发作,去蓦然听见从琛惊讶地叫出声。
“陆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