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冷,熟悉的悍马潇洒地停在不远处,驾驶席上下来一个年轻女人。栗色大波浪,上挑的眉眼,艳丽的唇色,晒得刚好的健康肤色,张扬却又不艳俗。
从琛招了招手,喻瀚湫很快看见了她,呼了口气直直走向了她,不等从琛反应,一把抱住了她身形却微微一滞。
过了好会喻瀚湫才面色古怪地放开她,眼底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责备的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汇成一句,“回来就好。”
从琛自知理亏,又被风吹得浑身冰凉,站在一旁任她捏脸捏腰,可眼睛还是忍不住往她身后看去。
看着从琛眼底的失望一览无余,喻瀚湫心头有些不忍,这两兄妹就是喜欢折磨对方,一个比一个倔。“从浙他最近接了个项目,走不开。”喻瀚湫解释道。
从琛乖乖的点头,“恩”了一声上了车,车子平稳的行驶在路上,从琛看着窗外将车窗往下调,冷冷的空气进来,吹散了她的发丝。
她也是后知后觉,有些懊悔为何抽那最后一根烟来,眼神落在喻瀚湫平坦的小腹上,不禁想那里何时才会孕育出一个小生命。
想想就觉得美好的不像话。
“关上吧,你免疫力低,小心感冒。”
喻瀚湫按了按钮,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她知道从琛在想什么。刚刚抱她的时候,烟味虽淡但她还是闻见了。
“回来之后你就乖乖待在家,哪也别去,好好陪爸爸妈妈。”
“我打算找工作,都看好了。”
从琛微微抗议,喻瀚湫有些气短,可拿她没有办法,只能问道,“那你说说你想去那家公司,我去打个招呼。”
在宁远市,无论是从家还是喻家还真没有找不上的关系,提前打个招呼,有个人关照关照她,从琛也不用受冤枉气。
从琛知道喻瀚湫不是随便说说,却还是摇摇头。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
听到这话,喻瀚湫又有些来气,却又发作不得,不由暗骂若她能照顾的好自己又怎么会放着好好的千金不做,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过苦行僧一样的生活?
固执!真是固执!俩兄妹一个样!
从琛无奈的叹了口气,很明显嫂子又生气了。和从浙沉稳的性格不同,嫂子喻瀚湫性格爽朗,行事雷厉风行,既有主见又有才干,从琛很喜欢她。
像是想起了什么,从琛翻开包,随手将资料掏了出来搁在腿上。喻瀚湫偏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记下了封面上的几个字。
“这个蛋糕给你,空姐给的,不好拒绝,又不能扔。”
听了这话,喻瀚湫又好气又好笑,“你呀,真被你气死了,哪有人给人东西说是自己不要的了,虽然我们不需要你对别人卑躬屈膝,但基本的道理还是要学的。”
从琛顿了顿,脸有些红,也意识到自己的确说的不太好,憋了很久憋出两个字。
“好难。”
喻瀚湫无奈的扶额,从琛真是单纯的可爱。但她的世界能这样一直纯净下去倒也不错,反正大家都宠她。这辈子包括从浙,伯父伯母以及她在内都只希望从琛能够永远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即使当初她走的再远再决绝,也始终是从家唯一的女儿,从浙虽生气她离家两年,可每隔几月偷偷买机票去看她的人也是他。
嘴硬心软,从家就有俩。
回到了熟悉的家,从伟业和阮芳都在家里等着,阮芳见了从琛是左摸摸右摸摸,心疼的唠叨个没完。
到末了,阮芳拍拍从琛的手示意她去看看老爷子,老爷子正一言不发的在沙发上生闷气呢。从琛会意,走上前,什么也没说只是坐下伸手抱住了从伟业,轻轻说。
“爸,我回来了。”
从伟业冷哼一声,说,“还知道回来,我以为我没生过女儿呢!”
闻着父亲身上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从琛的眼角还是不争气的湿润了,努力稳住声线,声音却还是有些哽咽。
“对不起,爸爸。”
从伟业滞了滞,见从琛带了哭腔忍不住有些动容。小时候的从琛是个爱哭鬼,可自那件事情发生后记忆中他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她的哭脸,就连原本活泼的性格也开始大变,变得沉默寡言又不爱笑。如今看来他的女儿还是长大了一些,总算有点小棉袄的模样了。
“真知道错了?”
“恩。”从琛闷哼,声音是别样的软绵。
阮芳一颗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心想终归还是血浓于水,一家人哪有什么说不开的话。
“好了,好了。收拾收拾,准备吃饭,马上就好了。”阮芳转身向厨房走去,洗好的鱼还没下锅呢,似又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喻瀚湫说“小湫,快叫从浙回来吃饭,工作还做不完了是吧。”
“知道了,阿姨。我这就叫他回来。”
喻瀚湫和从浙已经谈了几年,双方父母也都见过面。对彼此的儿媳,女婿都很满意,但无奈两人不知为何迟迟不领证。好在平日里俩人和普通夫妻也没区别,这一声“阿姨”叫了那么多年,喻瀚湫习惯了一时半会倒也没改过来。阮芳虽然更想听一声妈,但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现在俩人挺好也就够了,有些东西还是急不来的。
大约半小时后,玄关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从琛站起身,视线落在进门的从浙身上。
眼前的从浙与印象中的他并无区别,只是越发的成熟稳重,即使眼底有浅浅青色也无法掩盖其出色的脸庞和隐隐逼人的气势。
“哥,你回来了。”从琛局促开口。
听见从琛这句问候,从浙严肃的脸上,微微起了变化。就见她伸出手结果自己手中的外套,挂在了转角的挂架上。动作自然的无可挑剔,至此从浙再多的怒气也使不出来了。
听到声响,喻瀚湫从厨房出来,看见两人不自然的站着,忙开口,“从浙啊,你来的正好,正赶上,快去洗手。”
从浙“恩”了一声,抿着唇没有说话。饭桌上,气氛有些僵硬,从琛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吃着菜。阮芳看着桌上的一对儿女,心底越发感慨,都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从浙成熟稳健,万事不需要自己操心,从琛安静内向,性格上两人看似大相径庭,实则都是一个脾性,敏感而倔强。
从小俩人都是聪明超过同龄的孩子,只是....都太聪明了些。
当年那场事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只是留下的阴影却难以磨灭。喻瀚湫看着伯母唉声叹气也不好受,拿胳膊顶了顶从浙,说:从琛想吃虾,太远了夹不到,从浙你帮忙夹几个给她,她最喜欢吃虾了,江州那地方天干物燥的,想来吃不到新鲜的海货。”
喻瀚湫眼底的热络明显,从琛本来想拒绝,却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即使那盆大虾就在自己能及的不远处。
从浙自然地夹起了最肥美的海虾,却没有直接夹到她的碗里,而是仔细的剥起了虾壳,海虾壳偏硬,从浙却剥得认真。
光洁滑亮的虾肉完整的放进从琛的碗碟中,从浙一句话没说却又默默将醋碟放在她的面前,细心又周到。
“谢谢,哥。”
从琛低下头,夹起虾仁沾了些许陈醋,放入口中。
还是记忆中最简单最想念的味道,从浙偏头看了这个妹妹一眼,神色动了动心中的一处地方变得柔软,他的妹妹终于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
结束了晚餐,夜也深了,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的早。
喻瀚湫今晚与从琛睡,是从琛提出来的。喻瀚湫自然乐意,印象中从琛很少主动要求过什么,但她一直都能明确感受到,从琛真的很喜欢她。这一份喜欢在从琛这样不显山露水的性子面前显得格外珍贵。
想起第一次见她的场景,喻瀚湫总是恍惚。十岁左右的年纪眼睛明亮却没有光彩,安静坐在那里话也不多,明明是那么健康的一个孩子却总让人感觉她与寻常孩子的不同,即使脸上在笑,心却像是闭着的。
-----
房间还是以前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房间主人离开许久的样子。从琛盖上被子,闻见的是久违的阳光香气,记忆中的江城干燥而生硬,连阳光都没有宁远市的温柔亲切。
过了一刻钟,喻瀚湫带着洗漱完的些许水汽,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来,安稳躺好后压低了声音轻声开口问道,“睡了么?”
从琛翻过身,右手摸索着环住喻瀚湫纤细的腰身,柔软的像个孩子。
床头暗黄的小灯显得格外温暖。被子下,喻瀚湫捏了捏从琛细弱的手腕,心中难得的安稳自在。
“穿袜子了么?”
从琛体寒,身体也比常人弱一些,一到冬天即使暖气开的再足手脚也很难暖和起来。
“恩。”
声音透过被子传了出来,乖巧而软糯。
夜深了,从浙却还没有睡,不远处的房间里是他爱的两个女孩,一个是爱情,一个是亲情。
拉开抽屉,将珍藏的相册拿出来,微弱灯光下冷毅的脸部线条变得柔和。从浙一张张翻阅,照片上的小女孩笑的灿烂,一侧的男孩少年老成,而小女孩调皮的,古怪的,什么样子都有。
再往后翻,却只有寻常的毕业或重大场合时拍的照片,女孩站在人群中很少笑了,干净的眉眼染上不熟悉的安静,女孩男孩都在长大,明明什么也没变,却又什么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