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一声轻响,一滴水珠自头顶掉落,坠在了他脚尖儿前的地面上。
慕连城停下了脚步,眼皮微微一耷拉,瞥了一眼脚前的水滴,却见青灰色的岩石上一滴暗红格外显眼。
——方才滴落的哪里是水?分明就是血!
他握紧了掌中的青鸾天火扇,凝聚心神,将追踪石中仙的神识分出一缕,去探这隧道的顶部。
这隧道明显是人工开凿而出,呈规则的椭圆形,高低可供一个八尺大汉独自行走,左右阔只三尺,壮硕一些的男子肯定过不去。
可是,就在他头顶前方不远处,却有一具青灰色的尸体被贴在了隧道顶部,他只要再往前走半步,头顶距离那具尸体便只有半尺的间隔。
尸体全身赤/裸,背部贴在隧道上,面部朝下,整个前半面没有一丝的淤青和伤口,那“嘀嗒”而落的一滴血水,却是从那尸体半张的嘴里滴出的。
且更诡异的,是只有这一滴!
一个人怎么可能只有一滴血?
慕连城抬起了头,不是因为那人死的奇怪,而是因为死的这人他认识,正是他一路追踪三千里的石中仙!
可是,石中仙明明还在他神识感应之内,已经离他三里有余,又怎么会死在了这里?
“你很奇怪?”
一声轻笑响起,带着刻意掩饰后的沉闷与暗哑,回音在四面八方胡乱飘荡,让人不能确定声音的主人究竟在哪里。
慕连城也不能确定。
所以,他一动也不动,问道:“阁下可能替在下解惑?”
“能,怎么不能?楼主有命,我自然得遵从,让你做个明白鬼。”那人的声音很是闲适优雅,就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士子,正与三五友人泛舟于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有清风拂面,绿柳垂枝。
可是,在这又逼狭又湿冷的隧道里,却显得分外诡异。
冰凉的气息喷在慕连城耳后,仿佛正有一个人,在对着他的脖子吹气。
可是,在他的气机之内,却什么都没有。
他一路追踪至此,灵力已消耗得太多,惯用的几样法宝也只剩下了手中的青鸾天火扇。
可偏偏青鸾天火扇杀伤范围太广,跟本就不适合在这种逼狭的地方使用。对方又显然是有备而来,早已在这里埋伏多时,显然是要以逸待劳。
今时今日,他慕连城怕是当真……凶多吉少了。
“呵,”那个声音却还在轻笑着撩拨他,“你为什么不回头?想知道我是谁,你大可回头看看呐!”
慕连城不为所动,只问自己关心的问题:“你们费尽心思将我引到这里来,不会当真只为了要我的命吧?”
“这你可错了,我就是为了要你的命!”虽看不见人,可慕连城却能从这声音里听出,这人一定是一脸的认真。
而这个时候,一直在慕连城神识感应之内的“石中仙”,以比先前逃跑时更快十倍的速度回返,几乎是转瞬之间,便回到了他的眼前。
而后,“哗啦啦”几声,“石中仙”便碎成了几十块儿木头。
“好精妙的傀儡,就这般毁去了,阁下也当真舍得!”慕连城感叹了一声,却仍是不解,“只是,不知阁下与我究竟有何怨仇,竟能让阁下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只为取我的性命?”
不单单是这傀儡,这一路来让他损毁了数件法宝的东西,也无一不是世间难求的宝物。他从来也不知晓,自己的命,这能贵成这样!
那人答得也爽快:“因为你管得太多了啊,留着不但没什么用处,还四处碍手碍脚。所以,还是死了的好!”
那人的声音骤然冷厉。
在“好”字出口的瞬间,慕连城只觉自己的心脏骤然缩了一下,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
他知道要躲,甚至也知道该往哪个方位去躲。只需稍稍闪避那么一下,便能躲开那致命的一击!
可是,他却半分都动弹不得。
到了这时,他已然明白:方才,就在他说话拖延时间恢复灵力的时候,对方之所以肯陪他说那么多的话,只因对方也在拖延时间!
他是想要多恢复些灵力,对方却是在等药效发作。
而很显然,自己的灵力并没有恢复,对方的目的却已然达到了。
被突如其来的剧痛吞没的瞬间,慕连城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讽刺:想不到,他一个自幼学习丹道的人,竟会栽在旁人的药物上!
过了许久,确定慕连城是真的死透了,隧道中才慢慢显现出另一道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简单的青衫,身姿高挑清瘦,面容清俊,倒是与方才那诡异的声音截然不同。
他走到慕连城的尸体旁,俯身仔细查看一番,露出满意的笑意:“楼主特意吩咐了,务必叫你死于药物之上,韩澹幸不辱命,总算是能向楼主交差了。”
他此时的声音很是清朗,恰似清风拂叶,半点儿不见方才的沉闷与暗哑。
而后,这韩澹便将石中仙的尸体放了下来,与那一推制作傀儡的木料摆在一块儿,口中默念了句口诀,便有一道火焰自他指端飞出,很快便将尸体与木料尽数焚做了灰烬。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连城的尸体,感叹了一声:“师叔,你为什么偏偏要多管闲事呢?安安稳稳地活着,不好吗?”
说完这句,他想起楼主“务必要做得干净”的吩咐,以真火将慕连城尸体焚尽,将逸散出的灵气收入玉瓶之中贴好封印符,又清理了所有的痕迹,这才弹出一簇小小的火苗,借火遁离开了此地。
可怜慕连城,堂堂一代丹道宗师,竟是无声无息地陨落在了这勿忘山里。而除了南华派清宁塔中悄然碎裂的魂牌,没有任何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