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予繁继续耐心解释,顾青衣缓缓收了音,不自觉回想那些许久未提起的往事。
在高中时,每天她除了需要面对繁重的学业,还要从本就少的可怜的睡眠时间里挤出一小时练戏曲。
简予繁因为担心她的嗓子,在林城四处寻觅护喉的东西,最后在林城西侧的山脚发现了许奶奶家。
于是她们成了那里的常客,周日休息半天偶尔也会去老人那里坐坐,听老人讲很旧很旧的老故事,偶尔是那个纷乱的年代的,偶尔又是老人自己的。
顾青衣还记得,她在高考前夕和许奶奶许诺过,等她高考完就带着许奶奶一起出国去探望她的儿子一家。
然而谁知道她机票都订好,简予繁突然失踪,她策划许久的告白计划变成了一场笑话,全班同学老师都知道了她对简予繁的感情。
高考失利,在排挤谩骂中复读一年,她的生活已经一团乱,根本没有办法去实现这个诺言。
因为不想让老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担心自己,除了节假日寄快递后,她再也没有去探望过老人。
搬离林城后,最初因为治疗与世界隔离,后来治疗逐渐生效,可是父母担心她再度复发,于是强行断绝了她和林城的所有联系。
甚至连戏曲都没有让她在练习过。
这么多年,她努力忘记林城的所有事,居然忽略了对别人的承诺。
幸好简予繁提醒了她。
“但是许奶奶这个年龄,不太适合坐飞机吧?”顾青衣担心地问,说实话她是不想让许奶奶去国外的。那个所谓的儿子已经定居国外,和许奶奶的联系不过是一年一两个电话和几万块生活费。
许奶奶找过去怕是会被嫌弃吧?
“先让许奶奶养好身体,如果身体允许,还是去国外看一眼她儿子的坟墓吧。”简予繁的声音沉了一分,“我请人查过,她儿子得了骨癌,一直不回国是为了治病,想多争取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那每年打回来的电话和钱是……骗人的吗?”顾青衣下意识揪住了自己的是衣角,不是不孝子吗?
“电话是提前录好的录音,钱是拜托已经改嫁的妻子定期打回来。”简予繁说着难免也有些难受,这三天她查到的事情太多。
钱真是个好东西,动动嘴就能知道许多事情,可是知道这些事情后,该如何面对则只能自己去思考了。
顾青衣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了,眼睛很快湿润,脑海中浮现出许奶奶的满是褶子和风霜的慈祥微笑,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许奶奶有三个孩子,两个在战乱中去世,只剩下一个原本该捧在心尖的小儿子。小儿子很争气,考上了国外的大学,最后还在国外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娶了洋人老婆,赚到的钱可以买一栋很大的别墅。
这些都是听来的故事,许奶奶说起她的小儿子时总是一脸骄傲。老人没什么文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夸自己的儿子,只能说好好好。
顾青衣曾经听得耳朵起茧,老人却总是越说越兴致高扬。
简予繁从后视镜中看见顾青衣塌下去的双肩,还是决定暂时不要告诉顾青衣。
八年前那场大火发生时,许奶奶因为听到了些传闻、担心许久未出现的顾青衣,特意去给顾青衣送蜂蜜探望。
最后蜂蜜是没送成的,到顾家祠堂时火光漫天已经无人能靠近。许奶奶因为腿脚不便,比逃跑的人离开火场更晚。
在那个火光冲天的“明亮”夜晚,老人亲眼看见有两人先后从火场走了出去。
然后最后去自首的纵火犯只有一个人,最后接受制裁的也只有一个人!
简予繁目光冷沉盯着前方因雨雾而模糊不清的道路,那场差点烧死顾青衣的大火疑点颇多,她只要没有全部查清楚就会一直查下去。
伤害过顾青衣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顾青衣却全然不知道简予繁在想什么,她虽然感性的人,但却并不是多脆弱的性子。
抽了纸将眼泪擦干净,顾青衣很快调整过来,“所以你去林城做什么?只是为了买蜂蜜?”
她还有这件没有弄清楚。
简予繁也跟着调整了情绪,对着后视镜浅笑:“为了查清楚到底是谁给你发的短信。”
“你真去查了啊?”顾青衣有点惊讶,可是惊讶过后想想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可吃惊的。
但凡是简予繁承诺她的事情,只有一件没有完成。
简予繁还是很守信的人,至少在她这边并没有丢掉所有信任。
“答应了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简予繁云淡风轻地说,没有邀功也没有任何讨好的意味。
仿佛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般自然。
“其实没那么重要。”顾青衣想说反正我们也已经分手了,可是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于是又被她咽了回去。
简予繁毕竟特意去了次林城,这样说是不是不太好?
“所以你查清楚了吗?是谁?”顾青衣又赶紧补了一句,换了种比较轻松的语气。
“没有,小学姐我是不是特别没用。”简予繁可怜兮兮地说,又遇到一个红灯在十字路口停下来,简予繁再次转身看向顾青衣。
沮丧的表情和轮廓颇深的英气五官一点都不搭!
装委屈并不是简予繁的强项,大概也只有顾青衣会觉得简予繁真的辛苦了,因为查的是八年前的事情所有受了不少委屈吧。
目光相遇的那刹那,顾青衣还真的想去抱抱简予繁。
可是身体一动就愣住了,如果她和简予繁是朋友关系,这样动作自然不算什么。
她们之间偏偏有“曾经交往”的关系,怎么想都不再适合做朋友间的动作。
“辛苦了。”顾青衣真诚地说,语气莫名有些生硬,“其实查不到也没关系,我相信你。”
简予繁听到“我相信你”四个字时,原本委屈巴巴的眼眸好似闪出了光,惊喜满的快要溢出来。
顾青衣没忍住笑了,“真没事,谢谢你愿意去一次林城。
“青衣,这个很重要。”简予繁从前座探过半个身子来到后座,紧紧握住顾青衣的手,性感的烟嗓真挚得让人心动。
“谢谢你能相信我。”
“所以我必须给你一个回答。”
……
到大公司时,雨势小了很多。顾青衣刚打开车门,头顶上早有出现把伞撑着,抬眼就是简予繁专注、含笑的眼眸。
顾青衣不自然地移开眼睛,小声说:“谢谢。”
她知道就算拒绝,简予繁仍然会坚持送她,所以干嘛不直接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非要停在露天的地方?
“噗。”
顾青衣正在心里抱怨着,身侧忽然传来笑声。她疑惑扭头,步伐节奏都乱了一拍。
简予繁单手微微握住,放在唇边遮掩笑得太放肆的唇,英气的眉眼也被这笑意染上了温柔的色彩。
阴郁的天气,又湿又闷的空气好似将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堵住,这本是让人心生烦闷的日子,可是顾青衣看着眼前的人,仿若清爽夏风拂面将说有不愉快的因子都狠狠拔走。
“你又笑什么?”顾青衣有点小生气,从高中就这样,总喜欢莫名其妙笑!
“因为待在小学姐身边很开心啊。”简予繁脱口而出,语气一点都不真诚。见顾青衣嘟起嘴要生气的样子,才又补充。
“我猜小学姐在心里吐槽我为什么要在雨天停在露天停车场。”
“你怎么知道?”顾青衣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捂住胸口,简予繁怎么会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因为我了解你,所以可以猜到。”简予繁讳莫如深地说,迅速伸手扶住顾青衣的肩膀,将人往她身边又带了一些,目光则落到了远处。
“才不,啊!”
顾青衣没有防备直接跌进简予繁怀中,她下意识想要挣脱,一抬头却发现简予繁在看别处。
顺着简予繁的目光看去,公司门口站着一群人,她有些近视看不太清楚,但是能模糊看见大部分人都穿着正式的西装,还有一个身穿纯白连衣裙的女人,在一堆黑西装的人中显得格外明显。
顾青衣顿时心中一凛,这样子应该是有重要客户来了。
“简予繁,放开我。”顾青衣小声警告地说,不敢挣扎闹出太大的动静。
“没事的小学姐,是老同学。”简予繁嘴上温声安慰,搂住顾青衣肩膀的手却是不容拒绝的力道。
老同学?!
顾青衣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她和简予繁都认识的老同学不只有高中同学吗?
她不要见任何一个老同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