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韬跃下妖海,鹏王在他全身降下妖力。
紫色的气流宛如飘带,从肩头、手肘、膝盖各处飘扬而出。
他伸手一招,被落在藏经阁顶层的莲花就摇摇晃晃地飞到了他的手上。
持着莲花,漫天飞射的道法撞在他的身上,碰出烟花一样绚丽的色彩。
在落下一定高度后,已经有人发现他了。
“城墙禁制已经毁坏到有人能御空飞行了吗”
两名正清门的弟子随即尝试,年长的皱眉道“胡说什么,根本不能飞城墙禁制还在”
于是部分人的手指便指向了空中下落的林行韬。
年轻的弟子说“那是赵略他从塔上跳下来了,不是飞天赵略,快助我们围杀妖王咦好像不太对劲。”
他注意到了赵略好似长大了几岁,虽然依旧年轻,但不再是弱不禁风的年少模样。
他陷入了疑惑。
其他人却没见过赵略之前的样子,还以为赵略就是这般模样。
“他怎么这么年轻,不到弱冠吧”
“果真是少年天骄”
他们连忙撤下道法,好让赵略降落地更快一些。
但赵略下落还是要一小段时间的,在此时间内,修道者继续对着白鹿大放法术,武者们在王运的带领下修补着崩溃的城墙,而百姓则有的帮忙扶起断墙,有的仓皇逃窜。
白鹿身为妖王,却不是实力高深之辈,在数百修道者以及王运的围攻下,不免落入下风。
见白鹿越来越虚弱,大家也是分外激动“我们也能诛杀妖王人族果然依旧兴盛”
一阵惊叫声。
白鹿突然低下身,放弃了城墙,朝着普通百姓冲去。
爆发出的力道之猛、速度之快,就连王运都暂时没反应过来。
白鹿要冲杀百姓
不,不是普通百姓,而是混在百姓中奔逃的洛王
洛王脸色狰狞,破口大骂“都是你这畜生的诡计,令本王狼狈不堪”
白鹿的鹿角骤然发光,强劲的气流一下子吹开了齐射而来的各类法术,也将两旁的人冲飞十几米远。
洛王吓白了脸。
就在鹿角即将顶破洛王肚腹之际,洛王头顶飞出一条颜色斑驳的小龙。
气运护体
白鹿被这条小龙短暂地震慑住,像受惊的马一般扬起了两只前蹄。
干脆直接将吓倒在地的洛王践踏至死
气运护体只有一次,洛王今日必死无疑
“王将军救我”眼见比他脸都要大的蹄子就要落在身上,洛王顿时大叫。
他畏惧地闭紧了眼。
洛王只听到耳边一阵尖啸般的风声,还有“梆”的断裂声。
温热的血溅在洛王颤动的脸颊肌肉上,过了一会儿,他胆战心惊地睁开眼,发现白鹿保持着仰起前肢的姿势,凝固般停在了他的身前咫尺之处。
晶莹剔透的鹿角有一侧断了一大截,而健壮的鹿身上,从腰腹到脖颈划开了一道可见白骨的大口子。
鲜血和内脏噼哩叭啦地落在洛王身上还有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远处,奋力使出一击的王运完全脱离了星力附体的状态,单膝跪在地上,抹着源源不断地从身体各处溢出的血迹,他的手臂甚至因为过于用力而扭曲了一个方向。
白鹿一声哀鸣,湿润的鹿眼中流出血红的眼泪。
眼泪和血在白色的皮毛上流淌。
白鹿没了力气,缓缓地落下了蹄子。
洛王连滚带爬地离开那里。
他忽然间发现白鹿简直像是在对着他哀求下跪。
这一幕着实震撼。
白鹿向来都是祥瑞的象征,何况这样一只鹿角晶莹、流着泪的白鹿呢。
洛王猛然间想到之前王运说的“白鹿就是最后的祥瑞”。
他匆忙间往两边看了看,确认过没危险后急切地伸出了手。
其实他还记得后面一句。“看谁射得白鹿归”
王运这个盲目相信史书的人也不知道清不清楚鹿的意思就在那瞎用。
鹿,是皇权,是天下
洛王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白鹿跪在自己的面前,是不是预示着什么比如逐鹿天下比如史书中提过一句的始皇事迹
“前有始皇得白鹿而归,后有我洛王得白鹿下跪”
他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手开始颤抖,然后连着胸腔也开始颤抖。
突然间,王运猛地抬头看向了他的身后,张嘴想要提醒什么。
白鹿浑浊的眼眸也映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洛王想要回头,却不自觉地低头。
他的胸前,开出了一朵洁白的莲花。
花瓣微微颤动着,圆润可爱。
他茫然地将手指覆上莲花柔软的花瓣,感到这的确就是真的莲花。
他怎么开花了
鼻尖甚至有盖过血腥味的清香。
正疑惑着,指腹突兀地一滑,手掌碰到了花瓣的边缘。
手掌掉了下来。
“啊啊啊啊”他回过神,望着整齐的切口尖声大叫。
他抖得更厉害了,以至于比拟白鹿的鲜血汹涌地喷出。
鲜血将白莲花染成了红色。
不再皎洁纯美,却妖冶惑人。
一只雪白无暇的手转了转莲花的根茎,有压低的声音钻进洛王嗡嗡作响的耳朵
“朕要治你死罪。”
洛王只顾大喊,完全听不进去。
反倒是白鹿猛地一颤,畏惧而骇然地盯着骤然出现在洛王身后的少年。
少年还在笑着说话。
“其罪一,听信谗言,好大喜功,尸位素餐。”
洛王疾呼“陛下你在哪里救救臣”
“其罪二,滥用民力,滥杀无辜,全凭喜恶办事。”
林行韬抽出了莲花,手上没有一丝血迹。洛王徒劳地去堵胸口的血洞。
“其罪三,有独占王位藐视规则之意,有篡位不臣之心。”
洛王头顶的小龙犹疑地贴近林行韬的颈侧,又随即惊恐远离。
“其罪四,无为王之担当,堕大楚之尊严”
洛王渐渐失去了呼吸,小龙飞向了远方,似要消融在国运里。
“其罪五。”林行韬放开了死去的洛王,却依旧压低声音说道,“朕不喜你。”
身为臣子,不得帝王的喜欢,本就是一重罪吧。
“没想到四百年前的洛王愿意以死谢罪,被张况己所杀,也算有了结局,四百年后的洛王,却终究要死在我手里。”林行韬看向了惊惧不已的白鹿,“你也是妖王啊。”
“林”白鹿似要口出人言,林行韬竖起沾满血迹的莲花在嘴边晃了晃,示意他噤声。
“像你这样的小妖王,我那位叔叔。”林行韬指了指头顶,深刻诠释着什么叫头上有妖,“鹏王说你也不能对我不敬的。”
“还有,始皇得白鹿而归,这是哪本史书上写的我可没做过这种事。”
他勾着笑意,眼神在白鹿身上打着转。
白鹿沉默半晌,自知将死的自己根本无法抵御眼前这个可怕的家伙,也无法告知天上妖王这个家伙的阴谋。
白鹿叹息“原来众位妖王花费大代价还是没法拦截你你为何不是生而为妖呢”
“砰”
白鹿重重跪在了地上,喉咙里发出将死的哀鸣。
“等等再死。”林行韬向前一步,手覆在白鹿的眼睛上方,又缓慢地移向巨大的伤口。
妖力放出下,伤口开始了缓慢的愈合。
白鹿依旧昏迷着。
帮白鹿吊着一口气后,林行韬才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动都不动的人们。
修道者们捏着道法,窃窃私语着“赵略”二字。
武者们还在招呼着人帮忙修补城墙。
百姓有的被白鹿的冲刺掀飞,有的逃窜,有的则目瞪口呆地望着洛王的尸体,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隐约听见杀死洛王的人细数了洛王的四则罪状,桩桩深入他们的心,但是洛王身为一地之王,还是洛水城的王,怎么也轮不到皇帝以外的人动手吧
就算那个赵略是登顶藏经阁的天才,但是
王运艰难出声“纵使洛王有罪,也不是你该杀的陛下已经在路上”
话音未落,正清门的年轻者猛地大喊“不他不是人”
同样话音未落,妖海之上传出阵阵爆响。
一截清光掠过林行韬的脸颊,带出一小串血珠。
林行韬将血染的莲花往上一抛。
莲花分解成一瓣瓣,犹如浮在空中的细小飞剑。
他这才回头看去。
天空中,有仙人突破妖王阻碍到场。
“你身上黑色煞气甚深”一个苍老的声音远远传来。
广袖飘迎,步履端祥,循规蹈矩。
一名身着月白色道服,头戴玉冠的老人在声音还未完全消散之时出现在了众人头顶。
老人瘦得清癯,白胡子一丝不苟地垂着。垂眸扫视下方间,手中拂尘悠悠然扫过手腕,端得仙风道骨、儒雅高洁模样。
他将目光凝视在林行韬身上,双眼湛然有光,仿佛在运使某种道法以看清眼前虚实。
正清门的两名弟子敛容敛声,振奋拜曰“见过掌门祖师”
其余修道者也惊而拜曰“见过正清掌门”
曾经的第八代正清门掌门弟子,真人卜果子。
现在的第九代正清门掌门,地仙卜果子。
两者差了四百年。
史记楚始皇本纪
大临末年,始皇居于道观。一日,乘兴而出,得白鹿而归。道观孩童皆言“可为肉食”始皇答“此为祥瑞,不可食。”复见孩童饥渴难当,遂杀鹿。时女帝奇而问之,始皇曰“怎忍为一莫须有之祥瑞而苛人子。”其爱民如子,可见一斑。
天佑十年,有史官言陈大将军曾笑言,从未有白鹿,止有两三肉包,且始皇尝为肉包而舍玉佩。
作者有话要说 洛王啊啊啊啊啊我的王之力
翻译大临末年,始皇居住在道观里,一天,带了头白鹿回来。道观里的孩子都说“能吃吗”始皇回答“这是祥瑞,不能吃。”后来又看见孩子们饥渴难当,于是杀了鹿。当时女帝在身边好奇而问杀鹿的原因。始皇说“祥瑞不一定是真的,不忍心为了这个莫须有的事情而苛待孩子们。”他的爱民如子,能从中看到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