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为何朝”
话一出口,长林山上盘踞的三条大龙仿若从沉睡中苏醒,有龙气激荡。
引起所有人惊醒一般地思考后,林行韬又问
“当朝为何朝”
整个王都中的人都感觉周身一滞。
“前几日我于王都中打探消息,上至公卿,下至百姓,无一人知晓。前朝之名并非小事,为何天下人一无所知”
“前朝之称对当朝来说是否是禁忌”
“王府中的史书无有记载,山野传说更是没有只言片语,天下,竟避讳至此”
“对于其他人来说可以是忌讳不提,但对于诸位叛军来说,为何不能说”
“我自身竟也一直未问前朝之名为何,奇哉怪哉”
叛军们紧皱眉毛,心里惊涛骇浪。
“看来诸位刚才并没有听见前朝太子所言。”
“看来是有人特意混淆天机。”
有人问“所以前朝究竟为何朝”
有人攀登天梯时不忘讽刺“难不成还能是楚朝,前朝皇子殿下”
林行韬借助玉玺,居高临下,将所有人的表情收于眼底。
有人豁然一惊,陷入思索。
有人不知所云,面露烦躁。
有人暗暗点头,期待答案。
林行韬见得国师脸色一沉,不由朝他一笑。
也不管国师有没有看到他胜券在握的笑容,他一甩袖袍,面对上天。
“国师谮我,国师自己又岂无欺天之行耶”
“大临皇子林行韬,登闻于天”
轰
如开禁忌
听得这话的人注意力都在“大临”二字上。
楚王因冒充大临九皇子而被废位、被天罚,此时此刻他又称自己是大临皇子,天却没有惩罚。
天意弄人
显然不是,原因只在于
天已经承认他是前朝的皇子,他说自己是前朝的皇子才会没有惩罚。
所以前朝就叫临朝,也就是大临
所以没有惩罚。
林行韬现在要做的,便是让天知道,天下只有一个大临而不是两个名称相同的朝代
等到天承认,那么他这个前朝皇子,照样能做当朝的太子,做当朝的皇帝。
以国君之尊诛杀国师
但国师与林行韬一般,绝不会坐以待毙
就在国师欲强行施法飞天时,两道长戟将他拦下。
国师一怔,旋即大笑。
“原是叛徒当真令人意外”
“不对林行韬下落之处距离那道观极近,你们早就站在一起”
陈珂乐喘着气,眼神却极为明亮“对,我才不是叛徒。那天下第一武将据说是个三姓家奴,我才不要。”
张况己却气得牙痒痒“你之前肯定是真的在和我拼命吧”
陈珂乐浑不在意“谁叫我打出火气来了,控制不了。况且我才是天下第一”
趁着国师对上残缺的杀破狼之局时,林行韬势要一鼓作气消灭他。
他开始呈于上天。
“临朝皇族姬氏毕雨箕风、秉政劳民,其皇朝有国运昌隆,至被当朝灭时仍有百年国运未断”
“前朝国运未断,为何被灭”
张况己曾说[事在人为,譬如那前朝不也一样国运未消却被当朝灭了任他百年余祚,我等皆以力破之]
“岂是国师以力破之”
“国师杀诸多道门、率大军杀龙王、攻破王都,看似以力破之。”
“实则移花接木,瞒天过海”
前朝太子说[我大临国运未消,凌家人何以叛逆篡位]
虞不遮说[放心,太子殿下,你的大临不会消失。]
“国师乃用前朝气运接给当朝,由是不受天罚,由是凌家得以成功叛逆,由是可以肆意杀皇子皇孙”
天行有常,不可能存在永久的一家王朝,也同样地,国祚未断,王朝难以灭亡。
那时的国师还不是国师,纵使天纵之资年纪轻轻便已是天师,但何德何能破一朝百年气运而不付任何代价
“国师为瞒天机,朝号不改,依然为临。”
[大临犹在天何怒哉]
窃国之贼。
“甚至为了更好地掌控龙脉国运,而扶凌家人上皇位。”
偷天换日,鸠占鹊巢。
凌,林,临,当真奇诡。
“为了不在祭祀中暴露天机,国师改一国封禅圣地为长林山。”
“据我所知,当朝无有在长林山举行过任何祭祀,由是堂堂泰山府君几乎退为一山山神。”
“也由此国运之龙未显变化,依旧是百年余祚”
“若说国运之龙真有百年余祚,方今天地之睢剌,奸人肆虐,各地乱起,何以”
“只因此百年为前百年而非今百年。”
百年余祚是上一个百年,而今
“百年已至,国运当新续。”
当朝已有百年,遗留的百年国运终要消逝,国师也造就了乱世的格局。
“可见当朝沿用前朝国运”
林行韬深吸一口气,召出鼎、玉玺两件前朝传国之物。
国师对前朝太子说[无事,没有传国玉玺与鼎也无事。]
“一国新建,怎能没有传国玉玺否则岂能是上天承认的正统王朝”
“玉玺与鼎近来才出于世间,可见从来都无新建之国”
“再者,前朝皇子之龙,当朝皇子之龙,国运之龙,三者为何形神皆同”
“因为本就同根而生”
“我乃前朝皇子,气运之龙也为前朝之物,在当初与洛王之龙相遇时便应互相对立敌视,又怎会龙气相吸倍感亲切”
林行韬握住天子剑,遥遥指向左道宫所在。
“道宫之下必有玄机”
“国师真身不出王都,必在为当朝国运镇压前朝,好叫那移花接木不会断掉”
“又正因前朝皇子到了当朝依然会享有权利,所以国师才会赶尽杀绝”
林行韬说得嘴唇发干,以凡人之躯走了老长一段路的身体也隐隐作疼,但他心里激动。
国师罪证如山
他收剑一拜,大声道
“岂有前朝,又岂言当朝”
“皆为一朝矣”
这就是一个大临。
天际震荡。
国师说[你是前朝皇子,与当朝何关]
林行韬则要用事实告诉他,他林行韬今天就要以前朝皇子之躯登临当朝皇位
“这大临,自古以来就是本皇子的领土”
他慢慢收拢发自内心的笑容,严肃宣告道
“国师有罪,欺天大罪,其罪百年。”
一言而定生死
天意应承。
国师松开了府君禁制,整个人猛地跪倒于地。
漆黑而虚幻的锁链从天上伸出,将罪人牢牢锁住。
天要等林行韬登基后,把罪人交给真龙天子发落。
众人哗然。
林行韬则看了一眼凌卿卿。
自他登上五色祭坛后,凌卿卿便一直静静立在最后一个台阶上。
她说“你吓到我了。”
林行韬反问“你是说在殿里我被废位的时候”
她摇摇头“我大概知道圣旨是你故意让给我的,也知道你应该不会出事。我害怕的是你刚刚掉下去的时候”
林行韬打断她“要是我真的摔死了呢”
卿卿抿唇一笑,拿初次见面时林行韬说的话回他“有时候下大雨天空中还会下鱼呢,下点人算什么”
她自己停了下来,有些发怔。
在林行韬疑惑的视线中,她晃晃头,递出圣旨“快点吧,我总怕有意外发生。”
林行韬则笑话她“哪有两个太子的道理,我要圣旨无用。”
“你当你的太女,我当我的皇帝,不冲突。”
“国师想必也很好奇吧,修道者究竟能不能成为皇帝。”
他信步走到祭坛前。
这座祭坛也就和以前那座小道观差不多大小,郁以青葱,穆以华丽。
两道长联垂下“歆而降福,弥万祀而无衰;臧其擅美,咏天音以顾怀。”
桌上木牌又有“据彼河洛,统四海焉;本枝百世,位天子焉”的小字。
林行韬仓促之间,没有祭礼,没有祭文,什么都没有,这样着实对天不敬。
但有大气运和天命在身,岂会怕获罪于天。
他质问上天都问过好几次了。
但他站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卿卿,祭文怎么说,庄严肃穆一点的,以后说不定是要载入史册的。”
卿卿也想了想,提示了一下“你说过的那个故事里,诸葛亮骂王朗的。”
于是林行韬点了香,说
“自渊帝以来,盗贼蜂起,奸雄鹰扬,社稷有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
两个人同时一笑。
林行韬表情一肃“身为皇子,扫清,席卷八荒,万姓倾心,四方仰德,既以权势取之,又乃天命所归也”
“谨择吉日,登坛告祭,受皇帝玺绶。”
“抚临四方”
天空蓦然一震。
好简陋的仪式啊。
祭祀者仅一人。
旁观者也仅一人。
林行韬这样想着,手腕上、锁骨处却渐渐发烫。
手腕上的凤凰活了过来,羽翼一振,展翅而飞
锁骨处的盘龙舒展身躯,龙吟悠长,腾飞入空
位格参天而长。
林行韬笑了。
他感受到了。
洛水城。
东陵郡。
西陵郡。
百姓、军队、世家。
岂真是孤家寡人
岂是独自受封
“欲得鼎者,独木不成林”
没有民心、没有军心、没有世家相助,怎能称帝
凌卿卿眼中,林行韬身后延展开了一片山河虚影。
还有无数人影。
他们站在林行韬的身后,安静地注视着他。
凌卿卿看见了死去的凌铭煜、萧合穗,还有持枪的武将。
她还看见了很多很多。
若这些是老师在这个世界的羁绊,老师会为此留下吗。
老师那么讨厌抛弃百姓的行为,他如今要成为帝王了,又怎会抛弃百姓
林行韬回眸,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向天空。
天下气运滚滚而来,聚于头顶。
宛如华盖,遮天蔽日。
作者有话要说 就当是加更吧嘤嘤嘤。
国师我觉得自己还能苟一会儿。
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的233
文言文部分改自三国演义、南都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