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楚王的突然停下,其他人不知发生何事却也跟着停下。
他们只见楚王盯着前方古井。少顷,国师淡淡地走到了他目光所至之处。
也不说话,国师盯着楚王。
而楚王虽然同样望向国师的方向,但更像穿过国师看向了其他人。
“大临”
楚王念着这两个字,回过神般抬起头。
然后他往前走,经过国师,在国师转身同走时,他问道“大临还有百年余祚,是哪个百年呢。”
[王都上空国运之龙身躯凝实未断,至少有百年余祚]
国师答“当然是这一个百年。”
林行韬道“百年将至。”
他们一问一答,不像死敌,倒像是平淡交谈的老友。
不过仔细一听他们的话,便知他们非是如此。
听得他们谈话的叛军首领皆以为楚王是在放狠话,是在说百年余祚将会灭在他手里虽然大临九皇子说大临国运灭在他手里怪怪的,但不兴别人以后改个国号、另作他朝吗。
而或许只有林行韬自己知道,他的意思是
前朝为临朝,当朝为大临,国运之龙显示的究竟是前朝的余祚还是当朝的余祚
而距当朝建立已百年矣。
窃取前朝百年国运的大临,当灭矣。
林行韬落后国师半个身位,他随意地转头往井底看去。
蕴着一汪雨水的井底清晰可见,并不通向洛江。
不知是这些年有人将其堵上,还是本就不通。就像前朝太子能让死鱼沾龙气而活,他将鼎送入洛江也是神祇相助的神异景象。
前朝啊。
道宫之下,埋藏了多少前朝皇室的尸体呀。
林行韬一脚踏进外表朴实的道宫,感受着脚底骤然升上的一股寒意。
他转而打量四周。
道宫内的华丽布置与其外表截然不同,也不知皇宫比不比得上。
道宫地铺白玉,玉中有金线纵横,描成瑞兽之形,一笑一怒细腻可辨。
头顶则是琉璃瓦顶,迎着地板的玉光,恍惚间让人分不清头顶与脚下,顿生空灵虚幻之感。
大殿四周墙壁皆绘有祥云,云中似有金爪之龙遨游其间,或露出一段龙须,或露出一截龙尾。
行走在这样的大殿里,配上自动倾倒的如泉美酿、自动响起的涔涔古琴,当真叫人如置云端,如踏仙境。
遗仙居林行韬想到卜果子在东陵城门处介绍虚云子时说的话,那必然也是国师自己的介绍。
[这位是遗仙居的虚云子道人。]
国师这是在自比遗落尘世的仙人啊。
众人落座,国师坐于上首,身后站着诸位天师。
而林行韬坐在下首第一位,觉得这像极了帝王设宴,君臣同乐。
只是没有没有歌舞升平,没有欢声笑语,国师不是帝王,林行韬也不是他的臣子。
有的是压抑着的沉默。
林行韬没有催促国师说话,而是取出了之前一直握在手里的天子剑,横在了身前的桌子上。
以酒浇剑,在静悄悄的水声中,国师轻轻伸出手,压下有些急躁的其他人,淡淡说“请诸位稍等。”
这一等便是许久,诸人面面相觑,不知国师所言“洽谈”何时开始。
天色渐明,群星照耀下的长林山也在焕发着自己的光芒。
不经意地一个抬头,林行韬见到国师座位的后方出现了一人不,是神祇。
神祇肌肤雪白,伸出双手,指尖一点红色。
祂的脸上戴着白色的面具,因此看不清容貌。
这时,林行韬耳边响起了祂的声音
“吾乃此地山神,将引异象出,助你登位”
“哗啦”一声,林行韬举起剑,将剑上的酒液全洒在了前方。
酒液落在地上,飘起淡淡的雾气。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从门口照进,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柱。
丁达尔效应
林行韬忍不住笑了一下。
在他笑的时候,有人惊呼“渊帝”
一道人影在晨曦中缓缓成型。
他身穿龙袍,浸在刺眼的白光中,照得龙袍下的身躯消瘦。
只有些许威严的气势撑起了龙袍,令他不至于瘦成一件衣服。
在众人的屏息凝神、国师的眉毛轻扬中,这位于三年前病逝的渊帝对身边人说话“朕遭天谴,命不久矣。”
有人淡淡回应,正是当时的国师“陛下圣君,为何说自己遭受天谴”
“朕有一儿,行九,其真龙相,实为上天护佑之,噬其父而长。”
“陛下才是大临真龙,一介幼子,岂能噬其生父血肉精气壮己身哉陛下勿忧,此妖孽也,臣愿为陛下杀其祭天,以悦帝心、康帝身。”
渊帝却沉沉而叹“晚矣静嫔贱妇,已将其送出宫天护佑,天机为其遮掩,焉能再寻”
说完渊帝咳嗽起来,整个人略略蜷缩。
待他咳完,却是毫无帝王风度地大叫“天为何薄待朕朕是天子,继承大统以来国泰民安,为何太庙之中卜卦说乱从朕起”
他怒道“什么传位于子嗣,朕要长生不死”
林行韬清晰地见到,渊帝的脸上血色全无。
寻求长生的帝王似乎惹怒了上天。
渊帝也感受到了,他颇为不安地问国师“朕说错话了”
国师回答“陛下无错。寻长生仙道,便也是吾辈之道,何错之有”
但渊帝愈来愈慌张,叫道“来人,取纸笔,朕要写诏书”
渊帝持笔,飞快地写下诏书。
随着字一个一个落下,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从病入膏肓成了小病无需虑。
国师帮他念出诏书上所写。
[朕以凉德,承嗣丕基。]
[太祖、太宗创垂基业,所关甚重。元良储嗣,不可虚。]
[朕子九,生有真龙相,天意所青,当遵典制]
声音一顿。
现在的国师与过去的国师同时出声
[即太子位。]
声音在殿内一遍遍回荡,勾动壁画里的游龙舞动。
国师说完后,微微偏头,眼光朝后看。
林行韬手腕一翻,本要即刻跃过桌台、砍落虚影手持的圣旨。
但他没有。
他只是将天子剑翻了个面,做出淡然无事状。
国师轻笑一声,回转过视线,而其身后空空如也。
“国师究竟在等什么说好的洽谈为何还不开始”林行韬问。
国师答“在等今日最后一位贵客的到来。”
“也在等。”
“楚王你的应对之策。”
国师在等九皇女过来,从而剥夺林行韬皇子位。
林行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然而国师的等,不止在等九皇女,也在等林行韬他又岂会不知林行韬不会坐以待毙
国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杯于眼前,说“陛下驾崩三年来,我便一直按照旨意寻找九皇子。”
他透过杯盏望向众疑惑深深的叛军首领。
叛军首领们不知国师这看着像解释自己越权行为的一句话是何意。
他们中有人站起向国师敬酒。
国师一饮而下后,那人问“那敢问国师,既是九皇子,为何又变成了九皇女”
“真正的九皇子在此”又有人站出来一指林行韬,“国师却要指鹿为马,糊弄天下之人”
“天有承认,我等也见得楚王之龙难不成这九皇子实为一男一女两人”
“请问国师,异象所示是否为真”
国师轻轻一点头。
顿时叛军首领们交换了几个眼神。
他们纷纷开始帮楚王“逼宫”。
“楚王乃大临九皇子,应渊帝所说,合该继承大统”
“渊帝圣旨何在国师岂敢违天意,违帝意”
“国师说九皇女,那九皇女在何处,敢不敢与楚王共处,辨清真假”
“我等与楚王相同,非是反大临,只是愿皇权回归皇室使天下太平”
“我等代各州各郡,愿拥真正的九殿下登位”
他们越来越激烈,说到动情之处更是一个个从座位上站起。
他们仿佛一下子不怕国师了,他们把林行韬的一动不动理解成了稳操胜券。
毕竟他们看到连渊帝都要立下诏书保自己性命。
毕竟国师自己都说了异象为真。
毕竟他们切切实实地看到了林行韬的皇子之龙。
毕竟此事若成,他们便能以楚王为首拉下国师,此事不成,那他们也能摘出自己。
一时之间,只有国师与林行韬端坐座位上。
国师问“异象实为真,楚王何不领旨登位”
“又有长林山山神相助,殿下在顷刻间,必能以太子之尊陷我于不利矣。”
他见林行韬不说话,大笑道“楚王要成仙,也怕假冒皇子乃至太子,引来天罚不成”
然后他横眉竖眼,狠狠掷出手中杯盏。
杯盏碎裂间,那道虚幻的圣旨却凝成实物。
国师本就掌有圣旨且身有玉玺
林行韬猛地一拍天子剑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龙吟
一条青紫色的小龙游进殿内,龙角紫气缭绕,飞快地衔走了圣旨。
林行韬的气运之龙发出一声暴怒的咆哮,冲出将那条小龙撕咬。
两条龙在一众惊呆的视线中咬作一团。
林行韬位格隆隆作响。
圣旨就在此时飞到了殿门口一个不紧不慢走来的人手中。
此人尊贵之极,声音似压住漫山生灵。
她说“接旨。”
天有察觉,降下一片紫气。
轰
紫气东来
国师说“三年后,我已寻得真龙。”
他有几分戏谑地看向楚王“楚王觉得皇女是真是假”
林行韬冰冷地凝视着在殿门口含笑而视的身影,说“想必国师也能让假的变成真的,我不如也。”
国师笑“嘴真硬,这一回,不会让你躲过去了。”
“正清门秘法可惜只得仙法之形,不得仙法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 真假美猴王
国师我是如来。
那提到美猴王我就不禁想到今年下半年文体两开花六学家梗
诏书改自顺治遗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