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兵法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这话意思大概就是攻城先攻心,攻城向来都是最次的办法。
但攻城也是最简单的事,也就分成破城、来回冲杀、敌人溃逃三个阶段。
只有攻城之前的各种计谋相交才是各种历史战争类着重描写的部分。
然而张况己并不认为自己需要什么计谋。
他在东陵战场上,看着空中的一龙一凤,忍不住骂道
“怎么老子打仗没有美人相伴呢”
他越看越觉得碍眼,直接对身边的卫信说“射下来”
手中的破天戟往上一扔。
卫信猛得一俯身,两腿用力点在戟尖上,整个人往空中一弹。
腰背舒展,他仰起头看着天空。
他的身躯仿佛成了天地间的一把弓,透露出奇异的力量美。
手一抹,他的手里又出现了一张月似的长弓。
贪狼星与破军星的光辉落满了弓弦,凝成一支透亮的箭羽。
手指拉满了弓弦,然后松开
弓如霹雳弦惊
划破空气的炸响伴随着流淌而下的星光。
箭矢直指青龙。
张况己哈哈大笑“此乃屠龙箭”
箭矢射穿了空中青龙的腹部,将一大团气运打散。
然后箭矢散为万道光线,犹如箭雨从空中落下。
华丽的银线撒落在土围,撒落在盾牌,撒落在东陵军惊恐的脸上。
嗤嗤嗤
每一根银线穿透军队的煞气,笔直地穿过血肉之躯。
在一片泼洒的鲜血中,卫信在空中翻转身体,重重落在敌军的肩膀。
他脚下的人惨叫一声,膝盖往下被埋入土里,绽开。
[破军,破坏性极强,纵横之将,在战场上常有爆发。]
卫信大步流星,一路践踏着敌军的肩膀。
无一人阻拦得住他。
他只是破军星副命实力,但在战场上却比一般的副命厉害得多。
特别是他还有贪狼星真命作为主将。
但东陵军没有特殊命格的武将上场,却有龙凤。
天上的凤凰大张羽翼,从天际俯冲而下。
它从箭雨下飞过,席卷走所有的银线。
于是它的尾羽拖曳着万千流光,一双金灿灿的利爪狠狠勾入了卫信的后颈。
爪尖往上,就要勾入脑袋时,一支长戟快若流星将它撞开,爪尖只带走大片血肉。
凤凰重新飞入上空,凤目寒光闪烁,却在寻找着下手的时机。
“卫信回来”远处传来张况己的大吼。
宛如一颗人形的炮弹,他野蛮冲撞开所有拦路者欲支援卫信。
玩什么阴谋诡计直接冲进去开无双
在他快意的大笑中,他神挡杀神。
如入羊群的老虎,任何敌人对于他来说只要破了煞气那就是纸扎的存在。
几乎就几个呼吸的时间,张况己就已经穿过半个战场,东陵军的黑气被他撕开了一道可怖的口子,楚王军的煞气趁虚而入。
此消彼长之下,楚王军一拥而上,势不可当。
张况己冲入敌军,一手抓住卫信的肩膀将他往后方一扔,一手抄起落于地上的破天戟。
“贪狼”他仰天大喊,贪狼星毫不吝啬地垂下星光万丈。
于是有星光加持,长戟过处,人命不留。
非是兵对兵,将对将。而是历来战场上诡异的将对兵。
张况己一将,便是万人敌。
东陵军无能将,能制得住他的只有萧合穗和凌铭煜。
他们一站一坐,位于城楼之上。
萧合穗的手覆在凌铭煜的手上,而凌铭煜的手则握着剑柄。
他们共同用力,指使天子剑遥遥指向战场。
然后剑锋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剑光如一条玉龙,游过某个人的腋下,游过某个人的腿弯,游过某个人失去脑袋的身躯之上
穿越了半个战场,狠狠扎入张况己的心脏之处。
胸甲破裂,露出一个可怖的大洞。
张况己一惊,复又轻松笑道“看来也没那么弱”
他手指一抹,贪狼星的光芒附于伤口处,为他疗伤。
贪狼能够为自己疗伤,在战场上属于愈战愈勇、耐久力高的武将,而破军却是爆发类型的武将,且讲究先破后立,不能为自己疗伤。
张况己摸摸伤口,脸色一沉,没再对付身边微不足道的杂鱼,而是呼喝一声,整个人激射而出。
星光勉强地追上他,像是在他身后安上了一截尾巴。
“彭”
惊动整个战场的墙裂声。
张况己杀入最深处,将城墙直接撞出了一个大洞。
他的手指抠了一下石子,眉飞色舞道“没有国师的洪水够劲”
然后他手持破天戟,一跃而起,脚下若隐若现出一只金鰲。
一步步,脚弄云涛,足踏鳌背
直欲登上城墙
数十米的城墙对他来说也就几个眨眼的时间,他几乎就要攀爬与跳跃到萧合穗身前。
对他来说,攻城,的确是件简单的事啊。
城墙上狂风大作。
萧合穗的手指被风吹得有些泛红,她松开了凌铭煜的手。
她忽然转了一下头,在从身后吹往西南的风中嗅了嗅,说“好香啊。”
“家里的花好像开了。”
“冬去春来。”凌铭煜拄着剑站了起来。
他说“百兽苏醒,百鸟回巢。”
“何为百兽之王”
是龙。
“何为百鸟之主”
是凤。
此时在空中飞舞的龙凤骤然一停。
“春有祭祀,你会唱歌吗”凌铭煜问。
萧合穗没有回答。
郡守之女或许没有接触过,而皇子从小会祭祀之歌。
他四下看了看,快步走到城墙上,敲起城墙的石头。
[拊石击石,以饷上天玉鑫之音,以致舞百兽。]
他往下看到快要上来的张况己,一指,说“礼乐一奏,百兽率舞,如今才一猴尔”
然后自顾自地唱着歌,嘴角慢慢露出笑容。
有云霞稍稍犹豫,终于落于山野,在天地洒下歌音。
歌声漾动着草叶细碎的唏嘘,唱响一山的生灵。
只有远方的山峦,静默而伟大。
萧合穗看着他,略微一怔。
他是大临六皇子,本是弃城而走、暴躁易怒的洛王。
但现在的他,危机临于身前而不改色,弹唱自若。
萧合穗想到了一个人楚王。
洛王仰天大笑。
他的样子与楚王曾经大笑着喊“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样子重合起来。
两者皆处于落魄之时,只是前者从云端跌落,后端从地底升起。
只是后者笑完之后意气风发,前者笑着笑着,眉宇间染开一抹落寞。
他喃喃“我仔细想来,竟未曾为洛水城唱过。”
他仓皇四顾,大呼“洛水百官何在循例三呼”
天地间无人应答。
此非是洛水城,而是东陵郡。
他也非是为自己的领地祭祀祝祷的王。
凌铭煜湿了眼眶。
狂风吹走了他的泪水,将他的声音带向远方。
[龙,天使之长百兽。]
他的歌声中带了泣音。
[王,天使之长]
他忽然说不出话来。
他浑身一颤,双腿猛得一弯。
朝洛水城方向跪下
噗通
身上的铠甲重重撞在地上
萧合穗惊愕地睁大双眼。
“洛水废王凌铭煜有罪”
“向父老乡亲赔罪”
“愿”
“以死谢罪”
他的声音很大,被风托举着穿过战场,穿过洛江,穿过洛水城的城墙。
传到了洛水城的百姓耳中。
洛王
认罪了。
仿佛在灾后寂静的城池中投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子,轩然大波骤然而起,连绵不绝。
或是正在吃饭、或是正在买菜、或是正在做着各种各样的百姓在这一刻有所触动地抬头。
他们面露疑惑,面露惊愕,面露不屑。
有人说“你们刚才听到没是谁在说话”
“是楚王殿下吗他凯旋了吗”
“是洛王啊呸是六皇子他要向我们认错哩”
“皇子向百姓认错听错了吧。”
“他让我们整座城都差点被国师发大水淹了,怎能原谅”
“你也说了是国师啊,洛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知错能改。”
渐渐地,城中竟传出了微弱的哭声,哭声越来越大。
一人哭而万人哭,然而百姓不知为何而哭。
他们也没有原谅洛王。
他们只是落泪。
哀声遍地。
[王,天使之长万民、护万民、爱万民。]
凌铭煜力竭,靠在城墙上,看着空中自己的龙。
龙正发出阵阵哀鸣。
“凌铭煜不恨楚王,但恨国师。”他有气无力地说。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嚎。
张况己蹦到了凌铭煜身边,一戟下去。
洛王胸膛被击穿,鲜血汩汩。
张况己厉声骂道“你这洛王获罪于众,无可救也”
他举起长戟,欲举起被穿在戟上的洛王给东陵军看以溃其心。
然而张况己浑身一抖,往旁边一滚
大龙将他的身躯狠狠穿透
龙头噬咬着他的心脏,发出越来越虚弱的哀鸣。
然而将死的青龙的眼中却冒出了明亮的金光,背上赫然增上一条金线。
犹如回光返照。
又犹如在最后一刻显出真龙之相。
张况己两只眼睛暴张,眼球充血几乎要冲出眼眶,喉咙嗬嗬作响。
锋利的剑锋倚在了他的喉咙边,雪亮的锋芒映出他惊怒与不敢置信的神色。
萧合穗按着天子剑倚在他的喉咙边,即将成为这个城楼上唯一活着的人。
天空中,龙形渺淡作出最后一舞。
凤凰同样飞入天空,其庞大的羽翼遮掩住了贪狼星疯狂跳动的星光。
贪狼星将要坠落,百兽将要奔走哭嚎,百鸟还待凤凰呼唤。
而更远的天空,却下了一场流星雨。
岚烟盈动,山峦暗语。
有谁踩着洛王的一地歌音,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张况己我不是单身狗,我是孤狼。还有小老妹不够带劲啊。
萧合穗快要成死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