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朝廷大军赶到了洛阳城外,预备在洛阳城外休整一夜,明日继续开拔前往陕州。
军医营内,乔夙正指挥着士兵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却见一队士兵簇拥着一个军官装扮的人走了过来,当下看了过去,却见那人虽身穿甲胄,却肌肤白皙,鼻梁挺秀,生得甚是清俊,一双瑞凤眼干净澄澈,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乔夙不由一愣:这双眼睛为何如此熟悉?到底在哪里见过?
做普通军官装扮的林岐也看到了乔夙,也是一愣——乔夙不是在京城等待杏榜颁布,殿试开始么,怎么会在这军医营里?
不过他思绪如电,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乔夙怕是放弃举业,从军做军医了。
林岐顿时对乔夙有了些好感——大周朝不差一个只会之乎者也的读书人,却极其缺少医术高明的军医。
他当下走了过去,笑容灿烂:“乔公子!”
乔夙看向林岐:“您是——”
这人怎么认识我?
他还是觉得眼前这个清俊少年莫名的熟悉。
林岐对着他又是一笑,道:“在下曾在京城梧桐里的周府,与乔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乔公子没注意到我罢了。”
乔夙盯着他的眼睛,然后视线下移,定在了林岐的喉部,然后又看向林岐的眼睛,心里瞬间明朗——怪不得他在周府见到那位许二姑娘时,觉得甚是怪异,原来他没有猜错,那位美娇娥,果真是少年郎!
美娇娥是安国公府的许二姑娘,那恢复了男装的许二姑娘,极有可能是安国公府的公子,或者与安国公府有关,而此次平叛的监军,便是安国公许继顺的外甥,当朝皇太子林岐!
看看眼前清俊高挑的少年将军,再想想那位风华绝代的小仙女,乔夙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小仙女变成皇太子,任谁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见乔夙神情变幻,林岐知道乔夙猜到自己身份了,抿着嘴笑了:“鄙姓林,乔公子这边说话。”
他抬手做了个手势,向前方的一株白杨树走去。
见到林岐的手势,扈卫的人当即停在了那里。
乔夙愣了愣,反应了过来,忙大步追了上去。
到了白杨树下,林岐负手而立,看向乔夙。
乔夙看了看四周,见林岐的亲随扈卫远远驻足,可是四周却有不少身着青衣的彪形大汉做着警戒,这才放下心来,压低声音拱手行礼:“军医营五等军医乔夙,见过殿下。”
林岐微笑:“平身。”
他到底好奇心强,开口问乔夙:“乔夙,你不是在京城等待杏榜发布么,怎么会出现在军医营?”
乔夙单是看皇太子的眼睛,就知道他聪慧异常,和皇太子这种绝顶聪明又位高权重的人说话,与其夸夸其谈,不如老老实实说实话,当下便道:“启禀殿下,属下原本想着参加科举,做官挣钱,以继续研究草药,后来得了周大姑娘每年一百两银子的资助,属下便打算放弃举业,专心钻研草药。”
“听闻朝廷大军征西平叛,属下作为大周子民,自当为国出力,更何况沿途能接触到不少药材,而且为士兵看病,还能积累经验,正是一举多得,所以就申请加入了军医营。”
林岐也想起了似锦给他看的那份合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故意问道:“你来参军,你那位金主周姑娘知道么?”
乔夙认认真真道:“启禀殿下,周姑娘如今就在洛阳判官郑欣府上暂住,属下预备明日一早请假离营,去见一见周姑娘。”
林岐一愣:白又胖在洛阳?她不是在京城么?
这段时间他忙着和马正阳一起接管军队,整顿军务,原想着似锦一直在京城周府,谁知她竟到了洛阳。
乔夙抬头看林岐,见他神情平静,当下接着道:“属下认为周姑娘古道热肠,深明大义,一定会支持属下的。”
林岐看了乔夙一眼,道:“周大人估计要你带家书给周姑娘吧?”
要不然乔夙这样的守礼君子,不会特地去见人家闺秀的。
乔夙当即答了声“是”,道:“启禀殿下,周大人得知属下要经过洛阳,特地嘱咐属下带封家书给周姑娘。”
林岐看了看天色,道:“这会儿洛阳城门还未关闭,我陪你去郑府送信。”
乔夙的第一个想法是皇太子真是古道热肠,热心得很,和周姑娘一样啊,接着就想起了周姑娘说的那句话——“我八岁就认识她了”“我和她一起长大的”。
......皇太子居然和周姑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他再看向林岐,眼中便有了别的意味:难道皇太子殿下他......他从小就喜欢周姑娘,所以才会一直隐瞒身份,扮成姑娘出现在周姑娘身边?
乔夙思绪如电,片刻之间,心中全都明白了,当即拱手道:“属下谨遵殿下之命。”
林岐好奇地看了乔夙一眼:“胡说什么呢,我闲着也是闲着,陪你走一趟而已。”
说的好像他非要跟着乔夙一起过去似的。
乔夙又答了一声“是”,心道:皇太子果真嘴硬,明明想去见周姑娘,还不肯承认。
似锦今日又随着郑夫人忙了整整一天。
她觉得自己是大周子民,想为大周尽自己的一份力,因此尽心尽力,不怕劳累。
似锦随着郑夫人去了郑家的生药铺子,与铺子里的掌柜和坐馆大夫商议后,定下了军队作战需要预备的各种刀伤药、止血药和消炎去火的药,写成单子,然后按照单子备药。
用了整整一天一夜时间,所有药材全部配齐,由洛阳知府赵时春和洛阳判官郑欣出面,把这二十二箱药材送到了驻扎在洛阳城外的军营,交给了统帅马正阳。
忙完这些,似锦和郑夫人都累得够呛,两人回家歇息去了。
似锦一直睡到天黑,这才醒了过来。
素心撩起鲛绡帐挂在了玉钩上,口中道:“姑娘快起来吧,姑太太刚才命人来看你醒没有,说若是你醒了,让你赶紧去前院,有客人想要见你。”
似锦“哦”了一声,迷迷糊糊起身洗漱。
用凉水洗了把脸,她终于清醒了过来,略事妆扮,系了条白碾光绢挑线裙子,又在外面穿了件银红绉纱面白绢里的春衫,便带着春剑去了正房。
正房灯火通明,郑夫人正在明间内见乔夙和林岐。
她不认识林岐,听乔夙说林岐是他在军营中结交的好友,当下爱屋及乌,对林岐也热情得很:“林公子真是好相貌,排场得很!”
洛阳话中说人“排场”,就是夸人长得好看大气。
林岐微笑,瑞凤眼中满是得意:“姑母过誉了。”
乔夙称呼郑夫人为“姑母”,他是乔夙“好友”,自然而然地也称郑夫人为姑母了。
郑夫人看着林岐,忍不住继续问道:“林二郎是京城人士,不知有没有婚配呀?”
这个林二郎真是越看越好看,气质贵重,又年纪小小,若是未曾婚配,倒是和似锦恰是一对。
至于乔夙,有了林二郎,乔大郎就先放一边吧!
林岐看了明间门上悬挂的青竹凤尾纹门帘一眼,笑容可爱:“姑母,我还未曾婚配。”
郑夫人正要再问,外面丫鬟回禀道:“夫人,姑娘到了。”
丫鬟掀开门帘,似锦走了进来。
她笑盈盈看了过去,却在看到林岐的时候呆住了——这......这是景和帝,不,这是皇太子林岐吧?
林岐看着似锦的神情变幻,心道:咦?难道白又胖认出我了?按说我的易容技术还算可以啊,许凤鸣和我本人还是有区别的......
郑夫人见似锦驻足不前,忙笑道:“似锦,乔大郎如今参军做了军医,经过洛阳,你爹让他送一封信给你。”
见似锦视线定在林二郎身上,她忙又解释道:“似锦,这位是乔大郎的军中好友林二郎,陪乔大郎一起过来的。”
因乔夙是她家的通家之好,不必讲究那些繁文缛节,郑夫人直接在乔夙面前叫了似锦的名字。
似锦深深看了林岐一眼,笑了:“原来是林二郎啊!”
她把“二”字咬得极重,还特地停顿了一下。
林岐也在看似锦。
他有二十几天没见似锦了。
忙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见了似锦,他只觉得满心欢喜,心间似春花绽放明月朗照,欢喜得很,因此只是笑吟吟看着似锦,单是看着她,心里就很快活。
似锦在郑夫人右手边的圈椅上坐了下来,却发现林岐还在看自己,她越想越觉得不对——这未来的景和帝,如今的皇太子,为何一直看着她笑?
她不由想起了前世那次宫中元宵节灯会,勋贵人家和高官家的女眷受邀入宫赏灯,她有幸近距离见到了景和帝。
那次见景和帝,她想着抓住机会,滔滔不绝鼓吹孙浴泉,而景和帝则一直含笑看着她,似乎就是这样的眼神,带着笑,特别温柔。
似锦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海灵光一现,又想起了前世的另一件事。
那次是许太后生病,众贵妇都进宫为太后祈福,她临时出去更衣,出来后却在穿山游廊遇到了景和帝。
当时景和帝却没有立即放她离开,而是絮絮问她:“近来天气变化,有没有身子不适?”
似锦当时还以为景和帝看上了她,吓出了一身冷汗,等到离开了,她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却见到景和帝还立在那里看着她,当时眼神似乎也是现在这样,虽然眼中含笑,可是眼神灼热......
那时候似锦只觉得害怕,生怕自己会卷入宫廷争斗,寻了个理由匆匆离开了。
后来再有机会进宫,她都是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肯进宫,还被孙浴泉埋怨过。
过了一两个月,似锦发现景和帝那边也没怎么样她,这才放下心来,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想到这里,似锦有了一种不妙的猜测:难道景和帝在做太子时,就暗恋我了?
不可能啊,我既没和皇太子接触,又不是什么天仙大美人,皇太子为何会暗恋我?
似锦抬头看向林岐,忽然发现了一处异常。
明间里一东一西摆着两座赤金枝型灯,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林岐就坐在似锦对面,枝型灯旁,他肌肤甚是白皙,就连耳朵都是白皙如玉。
而他那白嫩的耳垂上,赫然有着比芝麻还小的一点朱砂——这分明是长住了的的耳洞!
似锦在另一个人的耳垂上见过,而且亲手摸过捏过。
耳洞长时间不戴耳坠,会逐渐长住,留下一个黑色的小点,唯有许凤鸣与众不同,是朱砂似的小点,摸上去硬硬的,似有一个小小的核。
想到这里,似锦再看林岐的耳朵,发现林岐的耳朵居然和许凤鸣一模一样!
就算是表兄妹,也不可能这么像,居然连长好了的耳洞都在同一个位置,同一个形状,同是罕见的朱砂色。
似锦目瞪口呆看着林岐——他是......许凤鸣!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似锦心脏怦怦直跳,双手手指蜷缩,就连脚趾都蜷缩了起来——她不能再等下去了,不然许凤鸣会逃走的!
想到这里,似锦听从内心,当即起身道:“姑母,我有话要去廊下和林二郎说。”
郑夫人:“......”
她忙道:“似锦,不如......就在这里说吧......”
似锦昂首看向林岐,杏眼亮晶晶:“林二郎,我去廊下等着你。”
说罢,她径直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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