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凤鸣俯身打横抱起似锦,把她抱进了卧室。
到了榻前,见榻上摆着小炕桌和锦缎靠枕,还没收起来摆放衾枕,他只得又走到床边,把似锦放在了床里侧盖上锦被,自己另取了一个锦被在外侧睡下了。
似锦迷迷糊糊的,在醒与不醒之间挣扎了一下,很快就又睡熟了。
许凤鸣躺在床上,听着身侧似锦均匀的呼吸,默默想着心事。
他原本计划周全,环环相扣,如今因为似锦的介入,不少都得重新规划了。
许凤鸣正在出神,似锦的腿探了出来,一下子压在了他身上。
他淡定地把似锦的腿给塞回被子里,继续想事情。
第二天似锦醒来,发现许凤鸣早早就坐在窗前看书了,便趴在床上问道:“小凤凰,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许凤鸣抬头瞅了她一眼,道:“没什么打算,在家里呆着。”
他还敢有什么打算?昨日不过想要借水遁消失,结果似锦跟感觉到什么似的,牢牢看了他一天一夜。
似锦听了,放下心来,道:“三月初八是菁表姐的及笄礼,我要担任赞者,然后我就要跟着姑母去洛阳小住了,等我回来,估计夏天都要过去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想到要和许凤鸣分开一阵子了,心里还是莫名难受。
许凤鸣放下手里的书,抬眼专注看她:“你不是要教我游泳么?我打算在金水河畔买一个宅子,大概到夏天也就收拾好了,你夏天回来吧!”
周似锦看着许凤鸣,轻轻“嗯”了一声,一翻身又把自己包裹进锦被里了。
上午的时候王菁要离开,郑夫人要带似锦去地藏庵进香,恰好一起出发。
马车停在二门外,王菁拉着似锦的手,絮絮说着话:“多谢你的香脂、香膏和香露,挺好用的......”
许凤鸣易容成一个黑里俏小丫鬟,毫无存在感地立在王菁身后,眉头皱着看着似锦的手被王菁握着,觉得很是看不惯。
似锦笑盈盈道:“你及笄礼那日,我过去的话,再给你带些水粉。”
她说着话,伸手摸了摸王菁的脸颊:“用了香脂之后,好像更嫩更软了。”
王菁笑了起来。
郑夫人也笑。
唯独许凤鸣觉得碍眼得很,忽然开口哑声道:“姑娘,该走了。”
王菁扭头看了许凤鸣一眼,笑着道:“好吧,咱们上车。”
似锦立在那里,目送王菁的马车消失在拐角处,再也看不见了,心里若有所失,扶了郑夫人也上了马车。
马车在郑府的管家的护送下,出了周府大门,往东去了。
这一夜,许皇后的人把京城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林岐。
许皇后担心极了,基本一夜没睡,在福宁宫寝殿歪着,连嫔妃们过来请安,她都是一概不见。
正在她烦忧的时候,亲信女官王云芝快步走了进来:“启禀娘娘,崇宁公主派人过来,说皇太子如今在碧漪园。”
许皇后大喜,当即坐了起来:“崇宁派的人是谁?让她来见我!”
崇宁公主的贴身女官叶韶红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给许皇后行礼。
许皇后按捺着性子:“皇太子真的回了碧漪园?”
叶韶红答了声“是”。
许皇后又问:“皇太子是怎么回去的?”
叶韶红心中惴惴,慢慢道:“启禀皇后娘娘,皇太子一直住在碧漪园的画堂春,早上画堂春里还没有人,到了中午,画堂春的李青忽然出来,去取皇太子的午膳,公主这才知道皇太子已经回来了。”
许皇后心道:小凤凰还挺神出鬼没的。
接着就想:这孩子,他娘担心了一夜,他却连照面都不来打一个。
说三个月不进宫,就三个月不进宫,小凤凰这拗劲儿到底随了谁......
这样一想,许皇后心里有些难过,道:“我知道了,退下吧。”
叶韶红知道自己算是安全过关了,当下行了礼,慢慢退了下去。
到了殿外,她才发现自己背脊出了一层冷汗。
许皇后气场强大,性子又执拗,每次来见许皇后,她都是提着一颗心。
对许皇后来说,皇太子怕是唯一的软肋了......
叶韶红出了福宁宫,没走多远,就被总管太监何琛的人给拦住了。
两刻钟之后,叶韶红就被引入了御书房。
洪武帝放下手里的笔,看向跪在下方的叶韶红:“起来吧。”
叶韶红这才小心翼翼从大红织锦地毡上爬了起来,恭谨地垂首立着回话。
洪武帝看着眼前这个女官。
朴素,低调,普通,稳重,不像是崇宁公主用人的风格,倒像是林岐用人的风格。
他沉吟了一下,这才开口问道:“岐儿果真在碧漪园么?”
叶韶红答了声“是”,又补充道:“早上皇太子还没在,中午突然就在了。”
洪武帝想了想,又道:“他还不肯回宫么?”
这话叶韶红可不敢乱说了:“启禀陛下,微臣不知。”
大周宫廷里的女官,和外臣一样,有品级,有俸禄,有升迁机制,只不过属于内臣罢了。
洪武帝轻咳了一声,静默了片刻,忽然问道:“岐儿看着状态如何?有没有......憔悴?”
叶韶红想了想中午见到皇太子林岐时他的状态,然后道:“启禀陛下,殿下瞧着心事重重,有些憔悴。”
皇太子林岐肌肤甚是白皙,尤其是阳光下看着,白得如玉一般,今日不知为何,肌肤看上去略微有些黑,虽然还是极俊俏的......
听说林岐“心事重重”“有些憔悴”,洪武帝就有些坐不住了,思索片刻,道:“好了,你退下吧!”
叶韶红回到碧漪园,直接就去了画堂春回话。
画堂春庭院内静悄悄的,初看空荡荡的,可是细看的话,却有无数青衣侍卫在暗处扈卫。
林岐正在与和墨尘等谋士幕僚说话,叶韶红没能进去,便耐心地在月亮门外等待着。
待众谋士幕僚离去了,叶韶红才随着李涵进了小楼。
林岐端坐在书案后,听叶韶红说完见许皇后和洪武帝的经过,点了点头,道:“甚好。”
他母后性子强韧,最是能忍,因此老老实实回话,不要带入过多情感。
他父皇瞧着英武坚强,其实心有些软,只要说他“有些憔悴”,父皇一定会自己顺着想下去,说不定会觉得他大受打击,需要好好安抚一番呢!
叶韶红退下后,林岐起身回了屏风后,进浴间略微在脸上涂抹了些东西,对镜细看了一番,觉得没有纰漏,这才出了浴间。
屏风后还是老样子,拔步床整洁平整,对面的榻上白又胖用过的衾枕已经收起来了,如今摆着一个黄花梨小炕桌和两个宝蓝锦缎靠枕——靠枕还是白又胖在画堂春时做的......
夜幕渐渐降临,林岐正在书案后习字,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李青的声音:“陛下,殿下就在里面。”
林岐知道这一次自己赢了,嘴角扬了扬,马上又恢复了原状,面无表情继续习字。
做普通书生打扮的洪武帝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何琛和周胤。
看着烛光中瘦弱而且气色不是很好的林岐,洪武帝心里难受,大步走了过去:“岐儿,你怎么瘦了?”
跟在后面的周胤:“......”
皇太子不是一直这样吗?他什么时候胖过?
林岐一脸倔强,起身拱手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洪武帝扶起林岐,盯着他的脸:“岐儿,你气色怎么这么差?”
周胤也在打量林岐,心道:皇太子不就是变黑了点么?男孩子黑一点更有男子汉气概。
我家似锦也变黑了,黑点不好么?那是晒了太阳变得康健啊!
林岐越表现得不开心,洪武帝就越内疚,都差点给林岐道歉了,林岐还是不肯回东宫,语气淡淡的:“太后不是说我错了么?我既然错了,就得认罚。”
洪武帝见林岐看都不看自己,只是赌气,再看他犹带稚气的脸,虽然心底隐隐觉得自己这次怕是又上儿子的当了,但是依旧忍不住,耐心地劝说道:“你已经跟着周大人学了一阵子了,接下来该去兵部了,今晚回宫,朕明日就宣华永春过去,让他接着带你熟悉兵部事宜......”
华永春正是兵部尚书。
林岐侧脸道:“儿臣不能违背太后懿旨。”
洪武帝看着林岐有些削瘦的脸颊,叹了口气,道:“岐儿,父皇给你道歉好不好?”
林岐抬眼看他,凤眼里带着一丝倔强,一丝脆弱,仿佛下一息,眼中的泪就要决堤而出,声音也有些哑:“父皇何错之有?为何道歉?”
洪武帝心道:老子和皇后斗了一辈子,没想到在儿子这里栽了跟头。
他既然要认错,就要大大方方认错,当即道:“父皇错在是非不分,上次之事,岐儿你本没有错,父皇不该各打二十大板,应该公平公正,主持正义。”
林岐这才满意了:“父皇,您渴了吧?儿臣给您沏茶。”
林岐沏茶去了。
洪武帝放松地在圈椅上坐了下来,心里总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莫名有些空。
周胤把戏看了全程,看到此时洪武帝的迷蒙脸,忙道:“陛下,您做的对,您是皇帝,也是父亲,不管是皇帝还是父亲,不管是国事还是家事,公平正义必须放在首位,如此才能得到天下臣民对您的信任与爱戴......”
被周胤捧了一通之后,洪武帝那点莫名其妙的不自在就消失了,看着亲自捧茶过来的林岐,觉得自己做的对,错了就该给儿子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六点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