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宁公主派来的女官是公主府的正五品管事女官叶韶红,周夫人与王夫人都是认识的,彼此厮见罢,叶韶红便说明了来意。
周夫人当即答应了下来,又让周似锦、周倩兮几个小姑娘过来见过叶韶红。
见周似锦也要屈膝行礼,叶韶红忙起身扶起,笑吟吟道:“周姑娘太多礼了。”
又道:“公主殿下自从上次海棠花会一别,一直惦念着姑娘,今日见碧漪园玉兰花开得好,就命我来接姑娘过去赏花。”
周似锦谦逊了几句,双目盈盈看向周夫人。
周夫人含笑道:“你回去收拾一下,不要让叶女官等太久。”
周似锦答了声“是”,自去收拾行李不提。
王菁的画画了一半还在兰庭,便跟着周似锦一起回去了。
进了兰庭,见身边没了外人,王菁笑眯眯道:“似锦,许二姑娘是不是也在碧漪园别业?”
周似锦点了点头,又叮嘱王菁:“别和别人提。”
叶女官方才只说是崇宁公主邀请,提都没提许凤鸣,周似锦不知许凤鸣是什么用意,却下意识地绝口不提许凤鸣也在碧漪园。
王菁笑了:“放心吧,我不是话多的人。”
周似锦指挥着素心和春剑收拾行李。
王菁在一边陪着她,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了,便问周似锦:“似锦,上次海棠花会我没去,不过我听说许二姑娘特别美,美得跟天神似的,是不是真的呀?”
说到这个,周似锦就来劲了,先是欲扬先抑般叹了口气,接着道:“哎,她真的特别好看。”
又道:“她不化妆的话,小脸白皙细嫩,眉目俊秀之极;她若是化了妆,简直是绝了,换了个妆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却都特别美。她美到什么地步呢?就是美到我一个女的,还是她的闺中好友,常常见到她的,我还会看呆的地步......”
周似锦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边说,一边搭配着摇头,感叹,还有手势。
王菁不由笑了,口中道:“果真这么美?那我有机会可要见识见识了。”
心里却在想:似锦可真是许二姑娘的崇拜者啊,都把许二姑娘当成神了。
周似锦已经很久没有机会向人大夸特夸许凤鸣了,一下子说了个尽兴,最后意犹未尽道:“二月初十我爹的生辰,她有可能过来,到时候我介绍你认识,让你亲眼见见她能好看到什么地步。”
王菁掩唇而笑:“好。那我可要等着了。”
心里却道:似锦这可真是“好友眼里出西施”,哪有人会好看到那种地步。
到了傍晚时分,周似锦扶着叶女官的手,登上了停在二门外的公主府的十锦檀香车。
马车在众女眷的目送中缓缓启动,向外驶去。
马车驶入碧漪园,又行驶了约莫一盏茶工夫,这才停了下来。
周似锦下了马车,发现外面暮色苍茫,眼前黛瓦粉墙月亮门,月亮门上方写着“玉堂春”三个字。
玉堂春是玉兰花的别名,这园子里应该种的是玉兰花。
叶女官正要引着周似锦和素心主仆进去,谁知月亮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而近,紧接着崇宁公主一脸愁容在一个女官和四位个丫鬟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一见到立月亮门外的周似锦,崇宁公主当即转愁为喜,上前一步,握住了周似锦的手:“周姑娘,小凤凰病了,你快去看看他吧!”
周似锦一愣:许凤鸣怎么病了?
接着便想起了许凤鸣的体弱多病和生病时的难缠,忙道:“交给我吧!”
崇宁公主松了一口气,忙吩咐叶韶红:“你留在玉堂春照应,一切都听周姑娘吩咐。”
叶韶红答了声“是”。
崇宁公主快被许凤鸣给折磨疯了,如今周似锦来了,她可算是卸下了一个大包袱,当即浑身松快急急往外走,口中犹自道:“我先去歇歇,似锦这里拜托你了。”
周似锦见崇宁公主几乎算是落荒而逃,不禁笑了。
生病时的许凤鸣实在是个小恶魔,除了周似锦,换个人都受不了她。
画堂春内果真种了不少玉兰树,玉兰树还都在花期,树枝上挂了不少琉璃灯笼,莹洁灯光映照着晶莹玲珑的玉兰花,美得像是仙境。
周似锦这会儿没有赏景的心思,随着叶韶红分花拂柳,往画堂春深处疾步而行,终于到了一个精致的两层小楼前。
一进一楼,周似锦就听到巨大的黄花梨寿字龙纹屏风后传来许凤鸣的声音:“白又胖?”
声音低低的,听上去有些委屈,有些可怜巴巴,周似锦顾不得许凤鸣叫她绰号了,径直快步走了过去,却见屏风后是一张黄花梨木拔步床,锦帐挂起,床头小几上点着水晶灯,许凤鸣正在床上躺着,一双碧青凤眼正眼巴巴看着她,一向薄薄的眼皮有些浮肿:“白又胖,我好难受......”
此时的许凤鸣没有妆容,青丝散在雪白枕上,真是稚气又可怜。
周似锦一阵心疼,忙走过去俯身细看,见许凤鸣脸色苍白,唇色浅淡,很是憔悴,便道:“是不是老毛病?”
许凤鸣“嗯”了一声,眼睛湿漉漉的,小鹿般只是看着周似锦。
他幼时中过毒,直到如今体内还余毒未清,每次雨雪将至,他都会提前犯病,骨头疼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发烧没有?”周似锦正要抬手去摸许凤鸣的额头,想起自己还没用香胰子洗手,便把额头凑了过去,像小时候那样贴了上去,发现许凤鸣额头滚烫,知她发烧了,便低声问道:“有没有喝药?”
许凤鸣心虚地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周似锦一见便知她还没有喝药,当下便吩咐道:“把姑娘的药送来吧!”
待周似锦洗罢手,脱下外面的大衣服,一个俊秀白皙的青衣丫鬟用托盘端着药过来了。
周似锦认出这个青衣丫鬟上次在狮子街国公府见过,似乎是叫李青。
见托盘里既有药汤,又有蜂蜜水,还有一碟江南衣梅和一叠白绫帕子,很是齐备,周似锦接过托盘,含笑道:“好了,你先退下吧!”
接下来发生的事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
这个叫李青的丫鬟似乎有些不放心,眼睛看向躺在床上的许凤鸣。
许凤鸣也不愿外人在场,哑声道:“出去。”
李青忙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屏风后只剩下周似锦和许凤鸣了。
周似锦把托盘放在了床头小几上,卷起白绫袄的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腕来,然后在床头坐下,左手伸到许凤鸣颈下,一把把许凤鸣托了起来,右手伸过去把药碗端了过来,自己先尝了尝,觉得温度适宜,只是苦得很,接着便左手控住许凤鸣,右手端着药碗,对着许凤鸣的嘴便灌了下去。
许凤鸣早有心理准备,身体却依旧抗拒着挣扎着,不过周似锦熟能生巧,无论许凤鸣怎样反抗,她都能第一时间把许凤鸣的反抗镇压下去,很快就把一碗药汤全给灌了下去。
她都不用眼睛看,直接把空碗撂在了托盘上,伸手端了蜂蜜水过来,喂许凤鸣喝了一口,然后才拿了方白绫帕子,拭去了她唇角的褐色药汁。
许凤鸣干呕了好几声,又被周似锦喂了两口蜂蜜水。
他实在是太难受了,闭上眼睛,竭力忍耐着。
周似锦左臂环着许凤鸣,右手遮在许凤鸣眼睛上,轻轻哼着小调:“......月奶奶,黄巴巴,爹织布,娘纺花,娃哭哩,哄不下,买个烧饼哄娃娃。爹一口,娘一口,咬住娃娃哩手指头。爹卜拉,娘卜拉,卜拉哩娃娃笑哈哈......”
在周似锦低而婉转的哼唱声中,许凤鸣不知不觉睡着了。
周似锦一直待许凤鸣睡稳,这才轻手轻脚把她放回枕上,把锦帐放了下来,自己在屏风后的榻上坐了下来,等许凤鸣彻底入睡。
许凤鸣睡熟了,呼吸声轻而浅。
周似锦坐在榻上,听着对面床上许凤鸣熟悉的呼吸声,一时间恍若梦寐。
初到许凤鸣身边,她八岁,许凤鸣十岁。
她没爹没娘,许凤鸣与爹娘并不亲近。
那时她陪着许凤鸣在青龙山读书,冬天一下雪,夏天一下雨,许凤鸣就生病,一生病就闹腾个没完,只有她能制住许凤鸣,让许凤鸣把药给喝下去......
许凤鸣生病时难受,身上骨头疼,疼得睡不着,她就给许凤鸣唱娘亲给她唱的这个小调,哄许凤鸣睡觉。
其实,周似锦不到八岁就没了娘,只记得娘亲很温柔,别的都不记得了。
说句不怕脸大的话,周似锦觉得自己和许凤鸣算得上是相依为命,一直到她十四岁离开泽州......
周似锦觉得有些饿,便起身走到屏风外,见李青和另一个叫李涵的丫鬟在屏风外候着,便压低声音道:“姑娘已经睡着了。我有些饿,把晚饭送过来吧!”
李青答了声“是”,留下李涵答应,自己去取晚饭了。
许凤鸣醒来时,夜已经深了。
周似锦正在伸手摸她的额头看烧退没有,手一移开便看到了许凤鸣眼睛睁开了,顿时吓了一跳:“你醒啦,烧好像退了,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许凤鸣说了声“不要”,又道:“我饿了。”
许凤鸣可是难得主动要吃饭的,周似锦忙起身吩咐道:“李青,把粥送过来。”
见许凤鸣疑惑地看着她,周似锦解释道:“我让人给你准备了青菜瘦肉粥,你吃了也能增加些体力。”
许凤鸣一脸嫌弃:“青菜瘦肉粥又难看,又难吃,我不吃。”
周似锦没理她,走过去扶起许凤鸣,在她身后垫上白绫靠枕,让许凤鸣舒舒服服靠在那里。
听到脚步声,周似锦扭头去看,却原来是崇宁公主亲自用托盘端着一盖碗粥过来了。
一见公主莅临,周似锦马上变得恭谨知礼:“殿下,我来喂小凤凰吃粥吧!”
许凤鸣嫌弃地看了一眼绿莹莹的粥,评价道:“太难看了。”
周似锦当着崇宁公主的面,温柔得很:“你还在病中,这粥不好看,却好消化,而且有肉有菜有米,有利于增加体力。”
许凤鸣不吭声了。
周似锦用银汤匙舀了些粥,见冒着热气,觉得略有些热,便吹了几下,这才喂许凤鸣吃下。
许凤鸣满心满脸的不情愿,却也一口一口把这碗粥给吃完了。
崇宁公主旁观良久,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咦,小凤凰居然有这么乖的时候?
对了,这位周姑娘待小凤凰可真温柔体贴啊!
要知道,生病的小凤凰极难伺候,每每要闹到天怒人怨,堪称烦人精中的烦人精,却原来就吃周姑娘这温柔手段。
明日进宫,得去和母后说一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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