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岐看了周似锦一眼,往后退了一步,和秦羽王舒立在一旁,仿佛刚才飞起一脚踹在蒋珙屁股上,把蒋珙踹了个狗啃泥的不是他一般。
方才那一连串事情发生得太快,众人都似被定在了那里,到了这时,才都醒了过来。
周倩兮和周盼兮忙跑过去,一左一右把周似锦的小臂从彩绳缠绕中解救了出来,王菁则蹲下’身子,用手扶着画板,让周似锦从画板上下来。
蒋瑛忙又尖叫了一声,继续表演——她还真弄出了一只蟑螂,“啊啊啊”扔到了众人眼前,以示自己真的是被虫子吓住了,可惜没人理她。
周似锦给那长得像许凤鸣的少年使了个眼色。
这件事她能自己处理,何必连累好心的路人。
林岐见周似锦似是坚持,和王舒秦羽一起离开了。
这时候蒋瑜领着蒋珠和王蕙赶了过来,见众人都围着周似锦,周倩兮和周盼兮正隔着衣袖在给周似锦揉手臂,蒋瑛孤零零立在一边满脸的晦气,而蒋珙则拱在旁边的草地里,不由皱起了眉头,知道蒋珙的计谋失败了。
原本她母亲的计划是让蒋瑛配合蒋珙,令蒋珙和周似锦在众目睽睽之下有肢体之亲,然后蒋瑜再过来把事情闹大,威吓引诱周似锦答应嫁给蒋珙,到了这一步再去见姨母周夫人,谁知计划居然失败了。
蒋瑜看了蒋珙一眼,抬头要找人扶他,却见方才还在场的王舒和另外两个少年已经不见了,只得招手叫了个丫鬟过来,吩咐道:“去叫两个婆子过来。”
丫鬟一溜烟跑去叫人去了。
蒋瑜扫了众人一眼,开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把蒋珙给踹倒的?”
周似锦忍着小臂的刺痛,正色道:“瑜表姐,没有人踹蒋珙。我们几个正在打秋千,蒋珙忽然跑了过来,因为跑得太急摔倒了,刚才王舒他们都在场,都看到了的。”
蒋瑜的视线滑过在场的周倩兮、周盼兮、王菁和蒋瑛。
方才大家都没带丫鬟,在场的除了晕倒在地上的蒋珙,就剩下眼前这几个人了。
周倩兮语气平静:“瑜表姐,我当时正在看我姐姐打秋千,看得真真的,珙表哥过来时走得太急,被什么给绊了一下,一下子摔倒了。”
周盼兮眨了眨眼睛,补充道:“可把我们给吓坏了,我们玩的正开心,他突然过来,若不是我姐姐反应快,抓紧了彩绳,还指不定怎样呢,说不定就要把他给撞飞了!”
王菁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蒋瑜心中恨极,面上却依旧雍容,看向蒋瑛:“瑛妹妹,是这样么?”
蒋瑛嗫嚅着:“......我......我......”
周似锦微微一笑:“方才瑛妹妹不是被虫子吓坏了么,怎么还有工夫看我们这边?”
蒋瑛脸色苍白:“是......是啊......我没看到......”
蒋瑜见实在是难以挽回败局了,便含笑道:“既如此,对不住似锦妹妹了。”
她笑微微对着周似锦屈膝褔了福,叫上蒋瑛搀扶蒋珙去了。
得知周夫人在简氏那边的暖阁里更衣理妆,周似锦理了理衣裙预备过去。
周倩兮和周盼兮姐俩紧紧跟着周似锦。
王菁见状,也要跟着过去。
周似锦忙拦住了周盼兮和王菁:“咱们都去,太惹眼了,我和倩兮去就行。”
其实她真不觉得今天的事情怎么样,就算蒋珙真的抱住了她,也不过是让她的名声不太好,以后嫁入高门不那么容易罢了。
问题是,她就没想着嫁入高门啊!
周似锦恨的只是蒋家的无耻下流罢了。
想到前世爹爹正是因为举荐蒋长青受到牵连的,周似锦就知道自己必须来见周夫人,起码要让周夫人知道,她的姐姐一家人,究竟是什么货色。
周夫人正坐在妆台前理妆,听了周似锦和周倩兮的讲述,正色道:“你们都是大姑娘了,还去玩荡秋千,到底有些不尊重,以后不可如此。”
她自然清楚自己姐姐的为人,可是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无论怎么说,还是得给姐姐留些体面。
想到这里,周夫人看向周似锦:“蒋珙不过是小孩子淘气,见你们玩乐就凑了过去,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好事,以后不必再提了。”
周似锦小心翼翼卷起衣袖,露出两个小臂:“母亲,我的手臂受伤了,琴怕是没法弹奏了。”
周夫人看了过去,见周似锦雪白丰润的手臂上有好几圈紫痕,虽然没有破皮,瞧着却也甚是凄惨。
她心里一惊,忙起身走过去:“让我看看。”
周似锦听话地把两个手臂递到了周夫人面前。
她想看看,周夫人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前世因为周夫人的关系,周胤举荐了蒋长青,最后终被蒋长青连累,被贬边陲。
这一世呢,周夫人还会一直护着她的姐姐忠顺伯夫人么?
周夫人看了片刻,心情复杂:“晚上回去,去惠畅堂拿药膏涂一涂。”
周似锦年纪虽小,却不是善茬,能够狠到让自己手臂勒成这样,对自己狠的人,往往对别人更狠......
周倩兮这时候忽然道:“母亲,姐姐手臂受伤了,今日筵席上还是由我来给外祖父弹《梅花三弄》吧!”
周夫人点了点头,倒也没说别的。
寿宴结束,周夫人和忠顺伯夫人被大嫂简氏挽留,决定在娘家多留一日,明日再听一天戏。
周似锦却一刻都不想在学士府停留了,谁知道接下来忠顺伯府那起子贱人还会生什么幺蛾子,便以和安国公府的许二姑娘有约为由禀了周夫人。
周夫人待周似锦说完,便吩咐王妈妈:“去安排一下车马,你跟车送大姑娘去狮子街。”
周似锦恭谨道:“母亲,我去和父亲辞行。”
与其等爹爹从别人口里知道这件事,不如她自己去说,也免得被人添油加醋。
周夫人看了她一眼,道:“你父亲在莲榭歇息,让王妈妈带你过去吧!”
莲榭是周夫人未出嫁时的闺房,如今还保留着,每次回娘家停留,他们夫妻都被安排在莲榭居住。
寿宴结束,周胤刚回到莲榭,大舅子王令诚和忠顺伯蒋长青就跟了过来。
王令诚亲自用红泥小炉煮水沏茶,摆出要和蒋长青周胤两位妹夫恳谈的架势来。
周胤端着茶盏,慢慢品着茶,听王令诚和蒋长青说话。
王令诚由品茶发散开去,侃侃而谈:“......王周蒋三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必须守望相助,方能保得长久富贵......”
周胤知道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心中颇不以为然,不过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含笑听着罢了。
正在这时,小厮进来禀报道:“老爷,大姑娘来了。”
周胤见赶客的机会来了,当即道:“让大姑娘在明间等着,我这就过去。”
人家女儿过来了,王令诚和蒋长青没法再留,只得起身告辞了。
反正周胤又没长翅膀能一下子飞走,晚上再来秉烛夜谈也是可以的。
周胤坐在书案后,周似锦立在书案前的木地板上,神情平静,一五一十把在王学士府后花园荡秋千时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没有丝毫的添油加醋。
周胤听罢,全都明白了——蒋珙这是想算计他的女儿啊!
蒋珙年纪不大,后面也许有人指使,这人会是谁?是蒋长青,还是忠顺伯夫人?
最大的可能是蒋长青和忠顺伯夫人两口子都参与了,因为他周胤这个做父亲的,对忠顺伯府有利用价值。
他的女儿,实在是怀璧其罪。
想到这里,周胤抬眼看向周似锦,这才发现她脸色苍白,神情萎靡,分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忙道:“似锦,爹爹这就陪你回家。”
周似锦垂下眼帘,低声道:“爹爹,我想去狮子街国公府。”
她怕周胤不同意,忙又道:“我和许二姑娘约好了的。”
朱轮华盖车摇摇晃晃驶出了王学士府,向狮子街方向驶去。
周似锦端端正正坐着,似乎手臂根本没受伤一般。
素心挨着周似锦坐着,很担心她,可王妈妈就在倒座上坐着,素心也不敢多问。
把周似锦和素心送到安国公府内院二门处,周胤让王妈妈乘了马车回王学士府向周夫人回话。
待王妈妈坐着马车离开了,周胤这才向候在那里的康嬷嬷拱了拱手,道:“我和小女有话要交代。”
康嬷嬷含笑道:“大人,请!”
她示意周围安国公府的人都退后几步。
周胤看着周似锦,低声道:“似锦,今日之事交给爹爹,爹爹会处理的,只是以后不要再提,你母亲面上不好看。”
做官做到了他这个地步,摆布忠顺伯府实在是轻而易举,周胤只是担心妻子的反应,因此须得慢慢计较。
似锦没有说话,屈膝褔了福,转身去寻康嬷嬷了。
她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在父亲这里,她永远都不会是第一选择。
前世如此,重活一世,依旧如此。
康嬷嬷服侍周似锦坐上肩舆,低声道:“周姑娘,二姑娘在房里等你。”
周似锦轻轻“嗯”了一声。
肩舆一直抬进了许凤鸣住的梧桐苑,这才在台阶下停了下来。
周似锦手臂微颤,扶着素心下了肩舆,一抬头,却见许凤鸣正立在台基上,眼神复杂看着她。
她再也忍不住了,哽咽着叫了声“姑娘”,忍了多时的眼泪夺眶而出。
许凤鸣心里也酸酸的,张开手臂,声音低哑:“过来。”
周似锦奔上台阶,一下子扑进许凤鸣怀里,放声大哭。
前世每次遇到令她难过的事,她就会像小雏鸟怀念出生的鸟巢一样怀念着许凤鸣,可许凤鸣已经死了,她只能独自默默舔舐伤口。
重活一世,许凤鸣还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