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晰投过去的注意成了一种许可,得到它,陆冕便下了车。
在她拿出卡刷电梯的时候,他走到了身边,陪她一起站在门前等。
这期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互不交流,保持着几公分的距离,像只是住在同一栋楼里,恰好遇上的陌生邻居。
陆冕的衣服换过了,与今早独自驾车从这里离开时的仓促不同。
衬衫领口系得一丝不苟,袖子上的银质袖扣反射着精致的光泽,与手腕突兀的骨节互相映衬。
无一不透着克制与禁欲的气息。
而实际又并不如此。
他跟着她上楼,回家,一路规矩守礼。
却在进门的瞬间,毫无预兆地俯身拥住了她。
这个动作没让夏晰过于惊讶,她略略一停,站稳了些,由他抱了个满怀。
“好晚。”男人凉凉的鼻尖埋入她的颈窝,嘴里咕嘟一声。
夏晰的脖子被顶偏了过去,脑袋朝一侧歪着,胸腔随之起伏。
“什么?”她呼吸乱了乱,连带着声线也一起不稳。
“回来得好晚。”陆冕说,他抬起头,喑哑的嗓音侵入她的耳孔。
夏晰本能地随手扯住了什么,她来不及换鞋,身体腾了空,被他抱起来。
“啪嗒”,“啪嗒”两下,鞋子自脚尖滑落,掉在地板上。
而她陷入了沙发里。
陆冕的姿势由半蹲变作跪,伏在她面前,并没有着急落下吻。
他阖着眸子靠近,用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久久地沉浸于与她相蹭,厮磨。
“夏宝。”他捏住她的手,轻轻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给我一把钥匙。”
这温柔的索求。
他握着她抚摸自己的脸颊,低垂的眼帘漾着清澈的水波,稍不注意,她就又该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了。
头顶上的日光灯刺目晃眼,夏晰的眼皮沉而又沉,她努力往上抬起。
“我想跟你谈谈。”她说,手指施加了力量,将他向外推开。
“你要谈什么?”被推开的陆冕依然温柔似水,他笑了一下,配合地让出了距离。
他看着她坐起来,眼神无比柔软,一双手覆上她发凉的膝盖,替她暖着。
他们一个在高处,一个在低处,这个男人抬头仰视她的模样,好像一只乞求爱抚的小狗。
要想不被这样的一张脸打动,真的需要很大的定力,夏晰有些心悸地看他,目光一时失焦。
“那天的事……”可她还是说了出来。
“我不想说,‘那天晚上是一个错误’,这样的话……”她说,“在让你送我上楼的时候,我就想过会发生什么了。”
这两句话措辞迂回,陆冕似乎没有完全明白,听得很认真,神色却浮现出几分惘然。
直到夏晰低了头,道出下一句:“可是我不觉得发生了就代表什么。”
陆冕的眼睛眨了一下,两下。
夏晰回避着他的眼神。
她发现在不与他对视之后,话再出口,变得容易了很多。
“大家都是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只是……”她顿了顿,找到一个也许并不太合适的形容,“和你一样乐在其中而已。”
“至于其他的,我没有想过,也不愿意去想,如果你接受,我们可以继续维持这种关系。”
夏晰终于说完了,这才去看男人的表情。
灯光将陆冕的脸一分为二,明暗交接的线条纵贯他高挺的鼻梁,将他的眼眸埋藏于阴影。
此刻他看上去很沉静。
跟她想的不一样,没有失望,也没有愤怒,他面色温和,看上去很沉静。
“果然。”他静默了良久,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夏晰听来不解,缓声反问了一遍:“果然?”
“这么顺利,这么好的梦,”陆冕心平气和地说着,唇角浮动了淡淡的笑,“果然不是真的。”
他在她的注视下站立起身。
陆冕离开的脚步轻轻的,关门的动作也很轻,锁舌微弱地“咔哒”一下,就再没了多余的声音。
他走后,夏晰独自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对那扇门望着,望着。
在说出那些话之前,她能预见这个结果,陆冕不接受很正常,也许从此他还会对她彻底死心,那不失为是一件好事。
她心里这么想,一双只穿了袜子的脚已然落了地,“咚咚”踏过地板,直到门前。
夏晰扳动把手之前,为自己的举动莫名了几秒,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在想什么。
而开了门,看到外面早已空无一人时,她更加想嘲笑自己了。
夏晰退回屋子里,把门重新合上。
她慢慢地穿起拖鞋,要往卧室走,视讯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她停在原地,有一小会儿没反应过来。
“叮咚”,“叮咚”……那声音响了好几遍,夏晰一点一点回过头,疑惑地看出现在屏幕中央的脸。
他又回来了。
更确切地说,是没有走。
陆冕没有走,站在楼下,对着监控镜头,依旧是那张温和的面孔。
“帮我开一下电梯,好吗?”
夏晰像做梦一样地看着这个人从门外进来。
“刚才忘记拿上来了。”他手中多了一样东西,“我给你带了这个。”
那是只不小的陶土花盆,需要由他双手捧住,里面扦插着一株被修剪过的树枝。
看得她一阵愣神。
原来,他刚才下楼并不是要离开,而是为了去拿这个。
那树枝光秃秃的,为了存活,摘尽了叶子,只保留了几颗芽苞。
但夏晰不会认不出来,它是从一棵梧桐树上折下的枝干。
“你去了宁市吗?”她愣怔着问。
这样的梧桐,在宁市的道路上随处可见,而囿于气候不尽相同,纪城少有这个品种。
“嗯,”陆冕回答,“有事回去了一趟,顺手在家门前折的。”
夏晰意识到他所说的“家门前”,是从前的那栋别墅,那院子外的道路旁就种了两排梧桐。
她也小声地“嗯”了一声。
原来如此。
他刚才并不是要离开。
他们一起把这座别致的盆栽安顿在了阳台上,陆冕给花盆的土壤里淋了些清水,关上飘着微雨的窗。
“它还没生根,现在有点脆弱,要注意小心呵护。”
陆冕细致地交待了注意事项,夏晰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对园艺有研究的。
他柔声对着她道:“要是怕麻烦,就叫我过来。”
这句话让夏晰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蹲在花盆前没吭声,弯弯的眼睛只盯着这枝丑丑的,可怜的枝芽。
陆冕好像领悟到了什么,问道:“这样说,是不是让你觉得,我在算计你?”
夏晰摇头,笑容没有停止,陆冕初时还为这缘由不清的笑略加困扰,不过很快就释然不究了。
他朝她靠过去,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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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晰姐,这里,这里,都要签字。”保姆车回程的路上,小助理简单说明了合同内容,用笔勾出要点。
正要递出文件,肩上忽地一沉,身边的人倚住了自己,沉沉入了眠。
“唔……”小助理侧过头,只能看到一把乌茸茸的头发,她再仰脸,从后视镜里看到,夏晰闭着眼睛,表情放松,睡得正香。
小助理略带困惑地放下了手里的文件。
夏晰持续这个情况已经有了阵日子,最近她好像一直都处于缺觉的状态。
拍戏的时候还看不出来,镜头前总是精神奕奕的,可一有空,她就要钻进车里补眠。
“姐姐最近怎么了?”小助理犯起了嘀咕,担忧之下,小心地抬手摸过去,“不会是生病了?”
在接触到那额头的前一秒,她忽然张了张嘴。
“……”她看到了什么?
夏晰的领口算不得低,她应该很注意地遮掩过了。
但并肩坐着,姿势又这样亲密,从小助理的角度无意间一瞟,她衣领下的风光几乎一览无余。
星星点点的瘢痕在锁骨下的位置交错,至于那是什么,小助理年纪轻,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
“晰姐生病了吗?”后排的交流戛然而止,寂静了许久,司机不免出言关切。
小助理在极度惊愕中,慢慢回过神来。
“没有,没有……”她红着脸小声道,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车内变得安静,除了掠过窗外的风,再无其他的声音。
下了高速,不多时,就到了夏晰的家。
司机驶入停车场,像往常一样把车开往电梯门前。
他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一辆车,熄了火,关了灯,里面有人正在悄悄地观察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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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姐那边的人,还不知道你们的事吗?”小姜问。
他看着夏晰从车上走下来,领着小助理上了楼。
而他们要做的,是等在这里,等看到助理下来,坐上车离开,才可以过去按门铃。
“连身边的人都不打算告诉吗?”小姜一开始以为这是暂时的,夏晰只是没准备好,然而日子晃一晃,眨眼几个星期都过去了。
他不免忧心忡忡:“陆先生,你们这样……”
“没关系。”陆冕轻声打断了他的顾虑。
夏季已到了尾声,深夜的地下车库,空气静谧,透着些许凉意。
男人的侧脸在黯淡的光线下,轮廓朦胧,眸底泛着清亮的水色。
“我以前让她受了很多委屈。”他看一看窗外,声音低而柔软。
“现在这样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