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笃定了他说不出口。
分明陆冕一辈子都沉溺于这些挣扎之中,要让他放手,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永远是被排在最后的那一个。
夏晰压抑着“砰砰”狂跳的心脏,冷眼看他脸上的表情由惘然变成无助,再接近痛苦,始终不为所动。
就是要等他明明白白做出抉择,好把这一切了结,让他今后再也没有来纠缠自己的理由。
“说话啊。”她焦灼地道,没有发现自己声音里带了哽咽。
“叮——”电梯去了又来,徐徐开启,从国医中赶来的蒋东霆一眼撞见明显气氛不对的两个人,神色稍稍一愣。
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他无暇关心面前的这一对怨偶,几步上前抓住陆冕的胳膊:“爸爸在急救,医生下三次病危通知书了,快点跟我回去。”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陆冕朝他转过了头,整个人的反应浑浑噩噩,恍若仍置身于梦中。
倒是夏晰瞬间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都在做些什么,她抬手触摸眼眶,讶异地感觉到指尖温热一片。
其实到了这个关头,已经没有强迫他选择的必要了,因为答案就摆在那里,不甚明了。
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是会为此感到难过,仅仅是呼出空气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觉得痛。
“再见,陆冕。”她两下抹去眼泪,勉强镇定地把告别说完,走进刚载着蒋东霆上来的电梯。
“小晰……?”面对缓缓合上的门,蒋东霆略感纳闷,陆冕怎么能这样轻易就放她走了。
还是在哭泣的女孩子,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这么无动于衷才对。
led屏上鲜红的数字开始跳动,心有莫名的蒋东霆肩上猛然一沉。
陆冕初初靠过来的时刻,他尚未反应过来,伸手去扶的动作仅出自本能,下一秒就见人失去平衡,朝后仰去。
……
“陆冕?陆冕!!”
-
“医生说你长期体力透支过度。”卓凡说话的声音响在头顶,伴随着塑料袋窸窸窣窣的碎音,一只手从里面拿出张病历单,细细看。
陆冕半睁的眼睛又抬起了一些,视线模糊一阵,清晰一阵,所到之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点滴无声地流淌,他听见人在身边叹了一口气:“你最近拍戏是比较辛苦,还好已经结束了。”
“我记得你前段时间说睡不着,”卓凡一面看着药盒上的说明,一面问,“是不是到现在还是这样?”
絮絮叨叨的话语徒劳地消散在空气中,没有得到半句回应,他就像是自言自语。
卓凡便将注意力重新转回了陆冕的脸上,他明明记得自己刚才看到人醒了的。
的确醒着,那对漂亮的眼睛与其说没什么神采,不如说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透着倦怠。
病房里一副了无生机的单调景象,窗外却是截然相反的色调,夕阳烧红了半边的天空,绮丽的颜色斜斜铺叠。
卓凡望望窗外,想了一会儿,对陆冕说:“蒋先生已经脱离危险了。”
他考虑陆冕也许会对父亲的事比较感兴趣,对方的反应也正印证了他的猜想,原本还躺着不动,这会儿就坐起身来。
透白的面孔如冷玉雕琢,一张薄唇不带半点血色。
那苍白的唇开口却问了一句:“夏晰呢?”
“她……已经走了。”卓凡没想到会是这一句,顿了有半晌,他一直尽量避开这个名字,却拦不住人主动提,“你先别想那么多,先把身体调理好,之后……”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他还隐隐在担心几天后的美国行能不能如约赶上,那毕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想什么来什么,桌上的手机在静默中亮起了李导的来电,卓凡乍一眼瞟过去喜上眉梢,赶紧用眼神示意陆冕快接。
但陆冕的波澜不兴的目光淡淡然投过去,就像不认识那个名字一样,看了几秒便移往别处,由着它在等待中无尽消磨。
“卓凡我累了,”陆冕转向了他,平和中不失认真地道,“想休息一阵子。”
“……对,对,”卓凡一怔之下讪讪堆起了笑容,“当然,健康更重要嘛,我的意思也是要让你休息休息。”
他劝慰得如此卖力,陆冕也不禁跟着无奈失笑了一阵,最终摇了摇头。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宁市城郊的一间不大的茶社里,开始了例行晚间表演。
大厅的舞台以古朴的竹艺装饰,身着民国旗装的女子坐在正中,手持琵琶,媚眼如丝,用一口吴侬软语唱着评弹小调。
夏晰没想到孙雪照导演会专程来趟宁市看自己,可惜的是她摔得并不严重,导演人还没到,她自己就先出了院。
探病就这样改为了喝茶,两个人带着各自的助理在二楼的包间看台就坐,双方客气地彼此寒暄了一阵,孙雪照才说起了他真实的来意。
“夏晰,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谈一件事。”
如此郑重其事的态度令人受宠若惊,还不等夏晰有所反应,贺君怡就先一步道:“言重了,孙导,请说。”
孙雪照看看两人,神色中倒有些不好意思:“相信投资商撤资的事,你们也听到一些风风雨雨了。”
话毕夏晰与贺君怡互相对望一眼,风言风语当然有所耳闻,但从导演口中得到确认,才是真的让人心沉了又沉。
“是因为程宸吗?”说到这个份上,夏晰也就没有什么顾忌地问。
孙导笑笑,并不否认。
“他们都劝我换人,像兰裔、周秀信都可以,也能紧急凑出档期来……”他思忖一阵,手执起青花瓷壶,为夏晰添满茶水,“可是我不愿意。”
“我不打算换掉程宸。”孙雪照把话说明白了些。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夏晰唇线微微张开,下意识点头:“嗯。”
“我觉得他就是我心目中的男一号,无论换成谁都不合适。”孙导眯起了眼,不知道为什么,得了他这句话,反倒是夏晰松了一口气。
她继续点头:“嗯。”
“别人的看法我无所谓,但是我想着要给你一个交代。”孙雪照这会儿便转向她来,笑了笑,眉目间透出真心实意的欣赏,“夏晰,你的努力我一直看在眼里,我知道,这部电影对你来说很重要。”
“投资的事我会尽量挽回,把影响降到最低……”他说到这里却有些迟疑,大概确实是有了难处,顿了半晌,才对着夏晰道,“我总感觉很对不起你。”
“没有,”不经任何犹豫,夏晰就摇了头,“孙导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被你选中就已经是我最大的荣幸了,我只想把自己该做的都做好。”
“其实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也觉得程宸很好,希望可以跟他合作完这部电影。”夏晰语调同样真诚,说这些的同时,她的脑海中莫名浮现着朵朵那张天真烂漫的小圆脸,那让她心绪不由变得柔软。
“孙导,我很佩服你的决断,也会全力支持你。”
一番话听得贺君怡全程呆呆的,反应过来时两个人已经在为达成一致而握手。
她本来还担心夏晰不太能处理这样的情况,没想到人家滴水不漏,寥寥几句就将导演的顾虑尽数抚平。
说起来,与孙导合作也不急于这眼下的一部,只要打好了关系,以后的机会多得是。这样的道理贺君怡懂,对夏晰能沉得住气,着实感到十分欣慰。
只是,如果程宸没有掉这个链子就好了。贺君怡欣慰之余,也不无惋惜着,这部电影的未来恐怕注定命途多舛……
导演说是要挽回投资,那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一剧组的人都张嘴等着吃饭,那些钱该从哪儿来呢?
一盏茶喝得心事重重,散了席后,大家各回各处。
贺君怡坐上车习惯性摸手机,关注实时八卦,一点开热搜就惊讶地捂住了嘴。
“蒋静儒他……”
怪是诡异的语境,让一向专心开车的司机都忍不住接了句话:“过世了吗?”
与此同时,靠在后排小憩的夏晰,心口不由一跳,想起蒋东霆说的“三次病危通知书”。
她坐起身就朝贺君怡的手机屏幕张望。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贺君怡为自己传递的错误信息感到一阵窘迫,解释道,“是陆冕针对网上的事发声明了。”
她疑惑地晃了晃脑袋:“蒋静儒不是他爹啊,那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差点就信了……”
屏幕在她手里晃动了一阵,看不真切,被夏晰一把要了过去。
“致广大影迷朋友们,近日网上出现了一些无中生有的离奇传闻,恶意编排我司艺人陆冕先生的亲缘关系,对陆冕先生及其父亲陆源教授带来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与伤害,也对已故的逝者汤笛女士造成了名誉上的侮辱与亵渎。我司现基于事实,作出如下澄清:汤笛女士远在发布分手声明的半年之前,已与某蒋姓先生私下协商分手,所谓‘私生子’之说纯属子虚乌有,请相关人士立刻撤回不实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