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尚未给夏晰形成一个明确的概念,保姆车已然被拥堵在那头的记者发现。
他们转眼就蜂拥而至,将车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
“是夏晰的车吗?”
“夏晰在里面吗?”
镜头直接怼上来,话筒也戳向车窗玻璃,即使贺君怡及时升起了窗,也完全抵挡不了一张又一张扭曲放大的脸孔贴在外面。
他们争先恐后往里看,手指扣动着玻璃,还不时握成拳“咚咚”敲着。
“夏晰小姐,请问你对程宸恋情曝光一事有什么看法?”
“夏晰小姐,请问你身为同组演员,事先对此事知情吗?”
“夏晰小姐,是否要给两人送上祝福呢?”
“夏晰小姐,向我们的观众分享一下你目前的感受吧?”
车完全无法再向前开动,在一手报道面前,那些娱记完全丧失了理智和底线,只一个劲儿地要挖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别说夏晰,就连贺君怡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她瞠目结舌地缩在座位里,各种手足无措。
场面僵持了足足约有十来分钟,最终以临时加派的保安过来强制疏散了人群,才得以放车开进片场大门去。
即便是如此,仍有好几个胆子大的记者紧追在车后,强行闯入拍摄,引起了一片不小的骚乱。
等终于脱离了记者的视线范围,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夏晰才得以暂时喘口气,把手机拿出来,了解具体的前因后果。
程宸的微博就在半小时前的今早刚更新不久。
他发了朵朵的照片,配文相当简洁明了:
“sheismygirl。”
——sheismygirl。
这句话现在也是微博热搜上排名首位的词条,后面紧跟一个红得发黑的“爆”字。
各大娱乐营销号已纷纷转发,评论呈现惊人的数据,但点进去连半条都看不到。
微博系统瘫痪了。
同时瘫痪的还有剧组,一整天都没能正常进行拍摄。
除了记者一直在骚扰,还有一些激进的粉丝也杀了过来,围在外面不肯走。
天快黑时,孙导的助理才不得不来宣布今日暂停拍摄,让大家解散。
离场又是费了好一番周折,贺君怡电话打个没停,好不容易冲出了记者的包围,又急忙吩咐司机改变目的地,她们必须要换酒店了。
这是夏晰第一次见识流量的可怕之处,她能从后视镜里看到穷追不舍的记者车,从车窗里伸出长长的镜头来。
贺君怡同样也是看得一阵发呆:“这些人真的不要命。”
程宸的电话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他把剧组主创人员的电话都打了一遍,挨个道歉:“对不起,没有事先沟通好,贸然做了决定,给大家带来麻烦了。”
“没关系。”夏晰握着手机,眼角余光瞥到贺君怡在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拍了拍她的膝盖,继而对电话轻声道,“你很勇敢,加油吧。”
“你还给他加油?”夏晰挂了电话,就听贺君怡一通唉声叹气,“现在被他一闹,连戏都拍不了了。”
夏晰没有接腔。
贺君怡一脸无奈地捧起手机继续刷微博:“咱们的电影也是今天发终极预告,结果出了这么个事,完全都没有人来关注的。”
《情歌而已》已定了档,正式进入全面宣传期,即将在国内各大院线上映。
官博在今早差不多与程宸同一时间发了条上映预告微博,结果还没来得买热门,微博就上演了一场巨大的吃瓜盛宴。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的?”贺君怡唠叨半天,始终没得到回应,发现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不免郁结,“这可是你的第一部女主角!”
她放下手机就要将人敲打一通,一抬头却愣了愣,“还笑。”
夏晰好像完全没把她的话听进去,正另捧着个手机,不知在看什么出神,嘴角也不觉微微上扬。
“你在笑什么?”贺君怡狐疑地问道。
“啊?”夏晰这时才回过了神,眨眨眼,想起来安慰一句,“君怡姐你别担心了,等这几天风头过去就好。”
她抬手抚了抚贺君怡的肩膀,便再度埋下了脑袋,凝神看手中的屏幕。
就在她朋友圈新一条分享的《情歌》预告片下,刚才有人为她点了一个赞。
夏晰敛住表情,在贺君怡身边不着痕迹地点开那个头像,悄悄发出去一条问候。
【下班了吗,秦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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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一场春雨后,宁市彻底放了晴,微风的和暖代替料峭,温柔地吹拂路人的面庞。
宁大医科教学楼的阶梯教室,一场学术讲座初初结束,听完课的学生陆陆续续从教室里出来,汇入熙来攘往的校园中。
夏晰将棒球帽拉低,迎面与这些医学生擦肩而过,她戴一张黑色口罩,身穿一件白白软软的面包短袄,从装束打扮看来,倒是与普通的宁大女生别无二致。
最后一个学生从身边走过去,她到了阶梯教室的后门前,往里探了探身,一个面容清隽的男人就在后排坐着,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对着她笑了。
“对不起,突然找你,有点冒失。”夏晰走过去,在秦医生身边坐下,不好意思地摘了口罩,露出一张尖尖的小脸。
她原本打算去医院,以为他在门诊,路上发了信息才得知是在这里听讲座。
秦冶就是这点特别,爱听课的人可能在宁大不少见,但像他这样已完成规培进修,做到了主治医师,还时常回归校园的,就不太多。
“没关系,”秦冶的声线温润清雅,“我才是抱歉,还要你找到这里来。”
说话的时候,他垂头整理公文包里的随身物品,简简单单的几样文具,大多有使用多时的痕迹,却被处理得分外规整,就像他身上的衣服一样干净整洁。
夏晰看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虽然他没有立刻问。
“我的电影快上映了,送你两张点映活动的门票。”她将东西递出,带着一丝非常微妙的忐忑。
“谢谢。”秦冶的眼尾含了笑,伸手去接时,却只抽去了其中一张,“一张就够了。”
“你准备一个人去?”夏晰略感讶异,“不用带上个朋友一起吗?”
普通朋友也好,女朋友也好……都不会让她觉得奇怪。
秦医生一时未答,将那张票捏在修长的指间,认真看了上面的字,再细心地与那些文具一起收起。
做完了这些,他才道:“我没有可以一起看电影的朋友。”
秦冶说这话的表情极其自然,并无意要表达伤感,他语调平和,仿佛生来享受这样的孤独。
“……嗯。”夏晰心有愣愣地把头点一下,听到他问自己:“今天不用拍戏吗?”
“本来是要拍的。”她目光本有些失焦,回答着问题,那焦点便找了回来,有了方向,“不过,同组的男演员忽然官宣了恋爱,闹得比较大,有点影响拍摄。”
“正好我电影上映需要宣传,导演就批了几天假,允许我先把拍戏的事放一放……”她说着说着声音渐弱,反思了一般地停顿,“喔,这些娱乐八卦你应该不感兴趣。”
其实就是一句“剧组放假”能概括的事,不用说那么复杂。
夏晰挠了挠头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到这个人的面前,就容易犯自说自话的毛病,那也许是出自于病人对医生的天然信任吧。
“你可以说说看。”而对方清浅地笑了一声,说。
夏晰仰起脸来,他已收拾妥当,提着公文包站起,颀长的身姿带起翩翩的风度。
他说:“你送了我电影票,我请你喝杯咖啡,好吗?”
宁大校园里的道路两旁种满了梧桐,萌发出茂盛的新叶,树干略微潮湿,那是今早下过雨的痕迹。
夏晰与秦冶并肩走在树下,有路人迎面而来,她下意识往下压帽沿,身旁的男人淡声说了一句:“戴上吧。”
她琢磨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手里拿着的口罩。
“这个季节空气里花粉多,容易吸入体内,对呼吸道不太友好。”如此的无微不至,恐怕只有“他是医生”才能解释得通。
她“嗯”了一声,抬起手的同时,一阵风正好吹过,掀起了额前的碎发。
也是在那一瞬间,秦医生举着公文包遮到了她的头顶,飘絮自树梢扑簌簌地吹落,沿着两边掉下来。
夏晰愣怔着仰起了脸,细小的梧桐种子还在飘洒,落在他笔挺的袖口,和瘦削的手背。
她耳根无端热了一下。
片刻回神后,却什么都没说,若无其事地跟着他继续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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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啦,嘶啦——”清脆的声音不绝于耳。
室内光照缺缺,陆冕坐在暗影里,一下一下地撕碎了助理从私家侦探那儿取来的照片。
助理垂手站立一旁,听着这不算大,却波涛暗涌的动静,内心惶惶然。
也许在进来之前,卓凡那句“你不要什么事都汇报给陆冕”的阻拦,不全然是错的。
碎纸声响了很久,那照片的材质是荷兰白卡,碎裂的声音很瓷实,入耳令人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结束后犹有余音绕梁。
坐在转椅上旋返回来的陆冕,面色倒不是想象中的阴沉,相反,他问话的语调稀松平常:“这男人是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