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宁市某星级酒店的套房内。
“啪!”杯子应声而落,清脆的破碎声宛似琴音,“哗啦啦”在地板上四溅散开。
陆冕单手支着下巴,神情游离地坐在沙发上,随意架起一条腿,动作慵懒得不像是一个刚刚摔过杯子的人。
“他算个什么东西?”唯独在说出这句话时,尾音中透出的些许咬牙切齿,才让人隐隐察觉到了一丝极力隐忍的怒意。
卓凡战战兢兢地退出房间,重新拿起了手机。
电话还未挂断,刚才来电通风报信的人显然也听到了杯子摔一地的声音。
“这……这是怎么了?”对方一头雾水,“南少悔婚对陆先生来说,难道不是个好消息吗?”
他还不曾听说陆冕和夏晰分手的事情,自然也就没办法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观察二者之间微妙的联系。
只知道蒋南霆的这门婚事,蒋静儒一直十分重视,现在蒋南霆无预兆地反悔,那么老爷子必定会大失所望,不是正遂了陆冕的心意?
“怎么陆先生不但不高兴,还发这么大火啊?”报信人小心翼翼地揣测。
“陆先生的心思,”卓凡苦笑,“你还是别猜了。”
这几天为着夏小姐的事,已经把他折腾得够呛,眼下蒋南霆竟然也来凑热闹,添了把火。
是嫌事情不够大吗?卓凡连连唉声叹气:“这蒋南霆……”偏偏挑在这种时候搞这一出。
“这蒋南霆也是想不开,”电话对面立刻附和,说的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虽说他跟赵家那位千金是没有感情基础,但是婚事定了这么多年,他忍也忍了这么久,婚后各玩各的就好,怎么他突然就不忍了呢?”
两个人本来在鸡同鸭讲,一番话,却听得卓凡细思极恐。
一开始他还感觉陆冕在这件事上过于敏感了,现在自己也不得不怀疑了起来。
蒋南霆悔婚的事该不会真的跟夏小姐有关系吧?
想来想去都不得其解,他只有擦擦额头上的汗。
“总之你在那边仔细点,再有什么情况还是第一时间向陆先生汇报。”
卓凡挂了电话,正打算着折回去再劝陆冕几句,一转身那道房门已然是开着的,陆冕站在那儿,一对清冷的眸子幽幽朝他看着。
把他惊出一身冷汗:“陆冕?”
陆冕只是看看他,少顷,就从身边绕了过去。
“我去趟医院,探望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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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有压力。”蒋先生的病房外,蒋南霆对夏晰说。
他们一同从病房里出来,走过了寂静的长廊,电梯刚好在这一层停下,徐徐打开。
门后便是镜子,抬眸就是两个人的倒影,夏晰的视线触及那张脸,男人正略有出神地沉吟着。
“我不全是为你。”开口却是分外坚定的语调,“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
夏晰倒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蒋南霆话中种种对于自己而言,都来得太过突然,从得知他解除婚约的那一刻起,她就处于一种很震惊的状态,之后又强撑着若无其事,进病房陪老爷子聊了好久的天,到现在还是没能缓过来。
然而他这样对她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需要回应我。”
夏晰欲言又止几次,最终只低下了头:“那我先走了。”
“好的。”蒋南霆笑了笑,稍微往后退了一步,十分绅士地伸出一只手,挡住电梯门。
看着她走进去以后,才收回手挥了挥:“去吧。”
再无他话。
好像这一切真的只是他“自己的事”,与她全然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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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下了一楼,夏晰收拾了心情,去找林答。
国际医疗中心的设施应有具有,草坪宽阔得像海洋,高尔夫球场边接着网球场,林答正在那儿与蒋北霆打网球,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
北霆不是蒋先生最小的儿子,但毫无疑问是最受父亲宠爱的那一个,不仅连带整个蒋家上下一起宠他,林答也对他喜欢得不得了。他今年刚满十五岁,胶原蛋白满满的一张脸已初见俊美的端倪,看到夏晰,远远就挥舞起球拍和长长的手臂:“小晰姐姐!”
“要一起玩吗?”林答问她,见她摇头,便意犹未尽地道,“那等等我,再打两把就走。”
夏晰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拿出手机,贺君怡刚给她发来了那个综艺节目的资料。
她随手翻了几页,确实如贺君怡所说,不算是多好的资源,主题看起来并不是很吸引人,似乎已经办过一季,收视率平平的样子,而已确定的嘉宾阵容也是一些知名度不高的艺人,三四线居多。她却已经很知足了,一页一页地翻到最后,竟然还看到一张熟面孔。
是那个跟她一起拍过半年戏的小男主角。
可能是团队制作跟不上的缘故,他的照片选得很随便,就是临时从微博上扒拉下来,直男角度的本人自拍。夏晰看着那双故意对着镜头放大的鼻孔,没忍住笑了一声。
“噗嗤!”
很轻微的笑声,大不过风吹草叶的沙沙响,她脑袋晃了两晃,背影落在一道怔怔的视线里,几近消融。
“二哥!”直到蒋北霆看见了来人,兴奋地直接把球拍一丢,就飞奔过来。
陆冕很默契地转身屈了膝,让他一跃窜到了自己的背上,托稳。
夏晰几乎是在一种错愕中从草地上起了身。
她应该早点催林答走的。
先前在家中对峙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这才不过半天,就又碰上了面。
林答那边也登时是警铃大作,她急急忙忙跑了过来,站在夏晰身边,用充满警觉的目光瞪着陆冕。
空气里的氛围很凝重,只有单纯的小孩子没什么感觉,蒋北霆开心地大笑着从陆冕的背上滑下,亲热地吊着他的胳膊撒娇:“陪我打球吗?”
陆冕揉了把他的刺猬脑袋:“我要去见见爸爸。”
“他挺好的,我给他削了好多苹果。”蒋北霆说。
“乖。”陆冕再拍拍小伙子的肩膀,然后,便扭过头看向了夏晰。
那一刻,夏晰的手指不觉在身侧攥紧,林答也颇为紧张地瞪住了他,生怕他会有什么出格举动。
“我就说嘛,小晰姐姐都来了,二哥应该也会来才对。”蒋北霆还在旁边笑嘻嘻地道。
陆冕没有接弟弟的话,只是用一种平淡的眼神将夏晰注视着,一如往常,他嘴里轻声说了句:“我先去了。”
说完这句,他就去了,没有一分一毫想要纠缠的意思。
夏晰微怔着目送他修长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怔过以后,却也释然。
这里是老爷子的地方,又有蒋北霆在,陆冕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在他们面前闹出冲突。
她于他而言,从来不是什么可以为之豁出体面的必需品,她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道甜点,聊胜于无,只有寂寞时刻才会让人生出几分兴趣,招之则来,闲闲品酌。
“我们赶紧走吧。”林答拉住了夏晰的手,头埋得低低的,声音带有一丝愧疚。
跟蒋北霆告别,走出段距离,她便道了歉:“对不起,要是我不多玩那一会儿就好了。”
“没关系呀。”夏晰答得轻松,反倒安慰起她来,“又没有发生什么事,见个面而已,分手了也不一定就非得老死不相往来的。”
老死不相往来。
她说到这一句,心里涌出一股难言的情绪,旋即就抿住了唇,开门上车。
车很快启动,朝着医院外驶去,越来越远。
直到在陆冕的视野尽头,化作模糊不清的小黑点,终究是不见了。他站在窗前,仍旧一直眺望着。
“她走了吗?”病床上的蒋静儒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心中了然。
“你后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