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祚清那边内心几乎是焦虑一夜,但她对自己可能要被暗杀的未来还没有真实的代入感,这些在书里出现的情节,让她觉得又奇妙又紧张。
然而长夜漫漫,迟迟没有如预料之中到来的刺客让她心里起了另一种担忧。
耳边还有温明染时不时的搭话,让李祚清更是觉得疲惫。
恍惚间,马车外渐渐升起了越来越大的战斗声,车外乱做一团时她从困顿中尝试掀开车帘往外看一眼,但是她不知怎么的,手脚都没了力气,近在眼前的车帘无论如何也掀不开。
“见鬼……”动不了。
李祚清低声怨道,她眼前迷糊一片,手也软得难以施力,肩上像扣了块铁锁一样沉重。
现在外面怎么样了?为什么这么喧哗,温明染好像又没坐在她身边了,可她怎么转头都做不到?
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让她逐渐恐慌起来。
忽然,马车外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呼:“李祚清!”
她顿时就像打瞌睡被叫醒一样从座位上跌了下去,终于能脚步虚浮地往车外一看。
嘈杂的声音被一段短暂的嗡鸣替代,而眼前的景象,于她简直如同噩梦。
她从府上带来的随从几乎都卷入和黑衣刺客的拼杀之中,他们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或是悲痛的哭嚎。
李祚清头昏脑涨地捂着额头,眼前的场景虚幻到令人晕眩,时不时有刺客朝她袭来,但都被侍卫们拦下,除了一个——
“朗钰!”
李祚清看到刀剑斩来的瞬间,本想用力偏身躲过,但整个人就像被外力定格住了无法动弹。
但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身影挡在她面前,顿时那人衣衫都被温热的献血溅得血迹斑斑。
“唔……”那人无法反抗地扑倒在她怀里,发出一声忍耐的低吟。
血液流到李祚清手上时,她就像解了锁一样,从空白中惊醒,扶起眼前人的上半身,看见的却是脸色惨白的辛斐的模样。
她紧闭着眼睛,嘴唇毫无血色,贯穿胸口的刀刃还不断滴滴答答地引出血水来。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辛斐应该好好的……
“不、不要——”李祚清觉得心口一梗,四肢百骸都如火焰灼烧。
她控制不住地开始哭出声,最后力气渐渐脱离,呼吸不稳地昏厥过去。
——这种朝着地面倒下去的场景好像似曾相似。
李祚清没来由地突然想到,但撞到地上的疼痛感似乎并没有如预期迎来,反而有种扑了个空的错觉。
“还要睡吗?都到……嗯,睡吧睡吧……”
耳畔传来无奈又带着偏爱的温柔话语。
身上的力道也逐渐清晰起来,她睁开眼睛。
眼前是温明染柔软微翘的栗色长发,胸口还有被人用手臂扶住的力道。
察觉到李祚清醒了,温明染起抬头,眼神无辜地朝她眨了眨:“醒啦?朗钰殿下刚刚打瞌睡,差点倒下去。”
她故意凑近,对上李祚清还有些茫然的目光:“我可是扶住了殿下哦~”
温明染满脸都写的“求夸”两个字。
但李祚清此刻心跳还没有平复下来。
车外队伍整齐的马蹄声,和微微透过车帘的朝阳,都应证方才那些画面不过是场噩梦罢了。
是她担忧地太过了。
李祚清定了定神,倚着靠背吁了口气。
“嗯……”温明染看李祚清目光落到别处,不禁心里有些委屈,歪着头使了些小动作。
被揪住衣袖的李祚清低头看她,被一个可爱的微笑打消了疑惑,她伸出手自然地摸了摸对方的头,称赞道:“你做得很好。”
李祚清不知道怎么夸人,但温明染听见后,笑得更开心了,一双眼睛亮亮的,还捉住她的手又贴了贴。
“殿下,我们马上就进澧州了呀。”
听见温明染这么说,李祚清心中也云消雾散般明朗了许多。
她拉开帘子,果然风景已经转变成了人烟变多的镇子,天蒙蒙亮,已经能听见集市上人们交谈的声音了。
先按部就班地找个地方落脚,她努力维持内心的镇定,如此想着。
进了澧州城区后,因有守卫提前通报,他们一行很快得到了知县的接待。简单地应酬后,李祚清决定直奔目的地,去看看那个所谓的烟花世家大神。
而他们的车马经过大半天的奔波,都被圈在县上最好的马厩中休养。
李祚清带上了岚霜,陆侍卫和八个平时看着手脚勤快的随从,以及四个知县说无论如何也必须要跟在她身后的候卫,一同前去拜访那为烟花匠人的府邸。
这一群人在街巷上总是无比显眼,然而整个城镇的气氛却让李祚清心里渐渐产生了些违和感。
早市没有想象中的热闹,更别提和她所居住的京城相比。
街边的住户都严实地掩着窗户,甚至有几户本来坐在外头的人家,看见他们一行人,都自觉地进了屋。
这哪是正常安居乐业的情景。李祚清看到这被人避之不及的氛围,越发觉得不对劲。
她回头用探究性的目光扫了一眼身后跟来的四个澧州候卫,那四人却不约而同地露出疏离和抗拒的神色来。
李祚清下意识地觉得此时不是提这件事的好时机,这些问题,还是等辛斐来了在和自己这边的人一起商量。
想到辛斐,她心底又有些不安和落寞。
温明染早就察觉到长公主心不在焉,左右四顾希望能找到让长公主开心的有趣玩意儿。
然而他们一行人来一来,街巷上的人都散去了不少,唯有一个老妪还坐在路边的小板凳上,裹着厚厚的像被褥一样棉布,让人不禁有种她是否在外过夜的错觉。
她面前摆了一个低矮方篮,其中铺了一批沾了新鲜露水的早开红梅,还有几支用红色梅花枝条环成的手环,颜色鲜艳醒目,一眼看过去,让那一隅的城角都鲜活起来。
“朗钰殿下!”温明染觉得这个红梅一定能让李祚清开心一些,只是这样想着,她心里都觉得高兴起来。
她小幅度地拉起李祚清的袖子,另一只手指着那位卖花的老妪道:“你看那边的花环,是不是很好看!”
李祚清抬起头,眼前的风景也不禁被这醒目的红色点亮,温明染富有活力的话语让这气氛不再低沉,她不禁浅笑着点点头。
“是好看的,你喜欢的话就过去买下来吧。”
温明染堵起嘴,低声道:“我不是要自己喜欢就好,我想要朗钰殿下也喜欢嘛。”
但显然,现在又让李祚清更分心的事。
她想到辛斐那边绕行过来,恐怕要到午后才见,还有如此漫长的时间要等待。
而此时,她们身后的街道慢慢传来愈发清晰的马蹄声。
听到那一声声“笃笃”的敲响,她几乎是立刻不可置信地回头,眼中似乎有光。
而转身一看,果然是后来队伍的三人。
两个眼熟的侍从一前一后,而中间那人此刻别过脸,像是赌气一样将自己的身形藏在前一个侍卫后。
是身体不舒服吗?李祚清第一秒如此怀疑,莫不是遭遇了什么难办的事?
但辛斐从头到脚都完好无损,这也让她放下了揪起的心。
这么看来,估计是对于她没能跟李祚清待在一块儿这事感到心里不平衡了。
想到辛斐可能会在这种小地方吃醋,李祚清就不自觉地轻轻笑起来。
“长公主殿下!”
待那二位侍从近身下马,便恭敬地朝她行礼。
但辛斐哪怕是骑马都到了她跟前,也别着脸,眼神利落得令人心疼。
李祚清又想笑又无奈。
哎,不至于赌气到这种地步吧!
辛斐就像听到她的心里话一样,突然抬起眼瞪了她一下,倔强又故作冷淡的样子好像在说:“就是有这么严重,我生气了。”
辛斐遥遥看见李祚清的背影时,喜悦地差点脱口而出喊了对方的名字,可是下一秒温明染却拉住了李祚清的袖子,两人微笑着谈论,让她内心充斥着难以言喻的难过。
她快马加鞭赶了一夜的路,内心都快被担忧朗钰安危的心思压满了,可是朗钰居然还能跟温明染闲情逸致地逛早市。
难道她就如此的不重要吗?
她辛斐,大概还只是长公主府上芸芸美人中的随便哪一个吧。
辛斐完全不知道她看向李祚清的眼神有多么的无助和难过,她那点与人疏离的气质,在李祚清这里就是撕碎的废纸,对方的一举一动就能轻易破她心房。
“乖,下来吧,下来抱一个。”李祚清朝她张开双手,露出温和的浅笑,一句话让她说得又像是命令,又像是让错。
于是她的花魁,她的飞鸟,下一刻便从赤骥上翻身跳下,迫不及待地到她跟前来。
被辛斐毫不犹豫地抱住时,李祚清还有些惊讶。
她以为辛斐会傲娇地闹个脾气呢,结果如此轻而易举的就和好了。
“原来如此。”虽然看着很冰山,但辛斐是诚实的情感派啊。
李祚清顿悟,同时合上双臂和对方贴贴,还顺着辛斐的背温柔地拍了拍,“乖啊。”
被当小朋友照拂的感觉让辛斐感觉有些难为情,但鼻尖天乾熟悉的信香让她不安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而后抬起一张红红的脸,即使分开了拥抱也还是拉着对方衣袖。
温明染在一边安静又惊讶地看着她能如此早的来这里,等两人说完话后,便细声细语地问好:“辛斐姐姐来得好早,这下殿下也能高兴了。”
“嗯。”没等辛斐说话,李祚清先自己认了。
她走到刚才温明染指的卖花妇人跟前,蹲下身挑了两只合眼缘的红梅手环,一个递给说是很喜欢的温明染,一个给辛斐隔着杏色衣袖戴上。
辛斐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如冰雪消融,见此,李祚清在心里不禁喊了一声“椰丝!这也太好哄了!”
而一转过身,温明染还捧着那只花环,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小小的红色花朵在少女白嫩的手掌中显得娇艳欲滴,既是如此简单的要求,又有何不可呢?
李祚清觉得这样的温明染就像妹妹一样纯真可爱,她不设心防地抬手将花环给温明染戴到手腕上。
付钱时,李祚清给的银两足以买下三十筐这样的花环。
妇人说什么都坚持把剩下的梅花也交给她。
而这时,从她们身后跑来一个矮矮小小的女孩,极其喜悦地朝她身后漫步走来的人挥手。
“大哥哥!我要这个——”女孩指着老妇人朝李祚清递到一半的红梅花环道。
李祚清好奇地转头,向他们走来的那位女孩的长兄看上去年轻又朴素,他有些尴尬地朝李祚清一行人笑着点头,态度亲和地像她从前很好相处的某位邻居。
“不好意思,小妹给各位添麻烦了。”长兄很有眼力见地察觉到这些花环都被李祚清买下,便拉着女孩儿要走。
“无妨。”李祚清摇摇头,正好她也没想要那这么多花走,便将这花环中偏小的一只递过去,“小妹妹喜欢的话,就送你吧。”
“这哪好……”长兄本想推辞,但对方似乎也很诚恳,于是从袖中掏出些碎银道,“那么就当我买下这支吧。”
“不必了,直接拿走就行。”李祚清说道。
看到长兄固执,小女孩只能眼巴巴地等着,温明染终于没忍住走进两人中间,取过李祚清手中的花环就蹲下身给小女孩扣在手腕上:“你们就领了这心意吧,多好看呐,喜欢吧~”
她捏了捏小孩儿肉嘟嘟的手。
“喜欢!”妹妹高兴得张开五指给她哥哥看。
温明染也跟着笑了出来,透过小女孩可爱活泼的模样,看见了她许久未见的妹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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