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郭婵如寻常一般正打算与陆谨言歇息。
长公主房里的嬷嬷却来了,道是有事寻郭婵。郭婵本还以为都此时了,她娘还能有何事,不过她还是去了。
离开前她嘱咐陆谨言先休息,不必等她。
陆谨言看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声,却睡不着。莲碧本要歇息了,见郭婵又走了,于是又进了里屋。
“小姐。”直到如今莲碧还是改不了口,莲碧走到床前发现陆谨言正在发呆。
“小姐难道是在想郡主?可是郡主才刚走呢。”莲碧捂着嘴儿笑道。
陆谨言回过神笑了笑并未回答,莲碧脸上单纯的笑十分简单,她问:“最近你可见过冬青?”
说到冬青,莲碧还有些生气。
“最近她不知道忙什么呢,好些日子没回府里了!”
陆谨言知道冬青是在忙郭婵交待给她的事,想起另外一事,她又问:“听说最近王允常来找你?”
莲碧忽的脸一红,扭捏道:“这事小姐怎知道?”
陆谨言心底一叹,回答起冬青先前的问题,“冬青近日在忙阿婵交待给她的事,无暇分身,所以不常回府。”
莲碧有些不知所云,但还是道:“她也不知捎个口信,也不知郡主交待给她的事是否危险。”
闻言,陆谨言心中犹豫,但想到冬青提起莲碧时的模样,还是准备替她争取争取,“莲碧,对于王允你是怎样的看法?”
莲碧一愣,想了想道:“他这人挺好的,对我也挺上心的,又是长公主府里的侍卫。”
陆谨言明白她的意思,如果莲碧嫁给府里的侍卫,日后也能一直待在长公主府里。
“我不是问这些,我是问你的看法,你可喜欢他?”
莲碧脸更红了些,陆谨言却不给她机会逃避,“如果他向我求娶你,我该同意还是拒绝?还是或许你有真正心悦之人,不可放弃之人?”
“这……”莲碧认真想了想,最后带着几分羞涩和几分认可道:“如果他真的向小姐提亲,小姐替奴婢看看人,如若您也觉得可,那奴婢便嫁!”
门外的花盆被人踢动了动静,陆谨言心知不妙,往外看去,果然时冬青。
陆谨言看了莲碧一眼,然后问:“冬青,你怎这时回来了?”
冬青走进来,面色如常,并未看莲碧一眼,而是径直道:“是任娘娘从宫里给您写了一封信,托奴婢给您带回来。”
冬青没有提的是,她也想回府看一看,所以便借机回来了。
陆谨言有些意外,任素尧竟然会给她写信。
趁着陆谨言看信,莲碧笑嘻嘻的瞪着冬青,小声道:“郡主交待的事都办好了吗?”
冬青看着莲碧,默了好一会儿,莲碧正奇怪,便见冬青回道:“还未。”
莲碧没多想,嘱咐道:“那你要多加注意安危。”
此时的温言软语在冬青的心中只能抵做一团小火苗,怎么也捂热从心底散发出的悲凉。
可莲碧的眼睛又是那样的真诚。
终了,冬青到底是不忍伤害她。
“我会的,谢谢你,莲碧。”
冬青难得的温柔直白,让莲碧心中有些奇怪,但她最终还是归结到冬青终于将她视做了自己人,敞开了心扉,
哎……
陆谨言看着信也没忘记留意二人的动静,只希望冬青能够早日看开才好,莫要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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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郭婵也到了正院。
想到陆谨言必定会等着她回去,郭婵一进门便道:“娘,听说您找我有事?什么事非得大晚上的谈。”
长公主瞪了她一眼,“如今京城里是风风雨雨,今日多少宗族里的人来明里暗里的问我情形,你倒好,还放的下心休息。”
郭婵抖抖袖子,“这事还不容易,您就告诉他们一切都是表哥的意思不就成了?”
“可……皇上他真的不能有子嗣了?”长公主看到那封罪己诏时并不震惊,她震惊的是司马贺太过狠毒。
如此行径的报仇,当真是让司马毅痛苦一生。
说到这事,郭婵脸色也不太好,她点了点头,“暂时还没有办法。”
长公主神色一暗,“司马贺……这孩子也太狠了一些,司马毅又太过温和了。即便是将皇位让给司马贺的孩子,恐怕司马贺也不会罢手。”
郭婵眼睛一眯,“我要的便是他不罢手!”
若是司马贺就此满足,等着司马毅离汝阳王世子为皇储,他们反而拿她没法。毕竟之前的事一切都指向赵家和突厥,并无证据能够证明是司马贺做的。
只有司马贺不满足于现状才能露出马脚。
“你的意思是?”
“表哥的罪己诏一方面是的确愧疚于当年皇舅舅对汝阳王府和凌府一家做的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只有告知天下才能暂时牵制住蠢蠢欲动的各路藩王。”郭婵顿了顿,“表哥已经暗中派不少老臣前去规劝藩王,并且暗中派靳将军的部下在各处布兵施压,为的正是不让司马贺如愿,引起天下大乱!”
长公主点头,“所以你派人截住了想要回突厥的塞禄。”
“对!有他牵制,突厥内部又有一个想要取而代之的库勒,突厥暂时不会进攻我们,这样才有机会逼得司马贺自乱阵脚。”
“难怪,谁都说如今汝阳王府是走了大运,可谁都敲不开汝阳王府的大门。”
郭婵轻轻哼了一声,“司马贺早已不知所踪,当然敲不开。”
面对这样自信果敢的郭婵,长公主心中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可心底同时又生出一抹散不去的遗憾,从来,她的肩上都背负的太多。
郭婵心中记挂着陆谨言,见事了索性打算离开,“娘,那我先回了,你也早些休息。”
长公主眸底一冷,淡淡道:“今日晚了,你便在这里休息吧。”
郭婵动作一僵,“不了,我回我那儿便是。”
长公主则是笑了笑,叹道:“你爹也不在,我一个人不自在,你留下也能陪我说会儿话。”
自从她独立之后,从未在她娘院子里留宿,今日十分反常。
郭婵打量着面色如常的长公主,有什么理由让她阻止自己回到自己的院子。
目光一怔,郭婵道:“您知道了。”
她从未避嫌,也不掩饰对陆谨言的亲近,虽知娘迟早都会发现,只不过总是希望能在娘生产后再解决这事。
如今看来,娘已知是实情,并且持反对态度。
郭婵漫不经心的态度让长公主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怒气。
“我是你娘!我难道不该知道?合着等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这个做娘的才能知道?!”
这还是长公主头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跟郭婵说话,一旁的婢女们见势不对,纷纷退了出去。
长公主挺着一个大肚子,这副模样实在令人担忧,郭婵软了语气,道:“我不是瞒着您,只是您怀着身孕,我怕您一时无法接受,这才从未向您提及。”
长公主吸了口气,缓和了一些,“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假意成亲这事,是不是故意为之!”
“是。”这些事郭婵无意辩驳。
长公主知道郭婵的性子,她为人绝不会一时兴起,如果她这么做了,便是她决定了。
“你可知这样的后果?!你们可想过将来?!”长公主心中郁结,本来她心心念念着二人能够找一个好人家,幸福美满一生,不曾想她们背地里却许了终生。
两个女子!这怎能被世人所容?!
长公主的想法,郭婵能够理解,她也知道寻常人难以接受。
郭婵深深吸了吸气,跪下道:“娘,我是认真的。我与她,相守一生,这样的感情不比所谓的男女之情差上半点。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成全我们。”
面对郭婵的决绝,长公主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她扶着肚子颤巍巍的道:“你们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你的身份哪里容得你做这样的荒唐事!”
世人一人一口唾沫便能将她们给淹死,长公主心中哀痛,她们怎么就不明白。
“啊……”
长公主皱着眉扶着桌椅忽然感到肚子一阵抽痛,她生过两个孩子,知道这是要生了。
“娘!”
郭婵慌忙站起来扶住了她,朝外喊道:“来人!来人!”
嬷嬷和婢女一拥而入,瞧见状况,一个嬷嬷道:“郡主,殿下这是要生了!”
郭婵一怔,“立刻准备,请太医,然后派人通知我爹!”
“是!”
长公主的预产期差不多就是这几日,因此府里早备了稳婆,不过因为一直住在长公主府,临时搬到这里来还差些物什,嬷嬷帮郭婵将长公主移到榻上后立刻去准备了。
只不过一会儿,长公主已经疼的满头大汗,郭婵心中一阵愧疚,“娘!您撑住,我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
长公主看了看门口,问:“你爹呢?”
“我已经让人去通知爹了,爹马上会回来的。”
“嗯。”又是一阵疼痛,长公主疼的眉头拧成了一团。
过了一会儿,得到消息的郭老夫人带着稳婆一道来了。
稳婆看了一眼,微微一福身,进了产房,顺便将其他人阻挡在外。
郭老夫人问:“婵儿,你娘如何了?”
郭婵愣愣道:“羊水已经破了。”
郭老夫人是什么人,一眼便看出郭婵不对劲。
“先前发生了何事,距离你娘生产还有好几日,怎会突然发动了?”
郭婵微微闭上眼,复又睁开,自责道:“因为我冲撞了娘几句。”
郭老夫人稍稍一想便知道是因为何事,她看了一眼郭婵,又看了看紧闭的产房,淡淡道:“既然如此,你便跪在门外为你娘祈福赔罪吧。”
郭婵没有反驳,默默的走到门前跪下。
产房里传来长公主隐忍的低呼声,郭婵心底说不出滋味,但却知道她不能放弃陆谨言。想到陆谨言,她有些担心陆谨言知道后会胡思乱想。
忽然,身边多了一人。
郭婵震惊的看着跪在身边的陆谨言,半晌才道:“你……怎么来了?”
陆谨言笑了笑,“陪你,也陪着娘。”
她得到消息到了主院的时候看到郭婵跪在地上的背影,心底忍不住一酸。她知道长公主不会坐视不管,却没想到长公主会突然生产。
或许是陆谨言的笑容让郭婵感到放松,她笑道:“小心你明日膝盖痛的站不起来。”
陆谨言则是挑眉回道:“反正我又不需要出门。”
目光交汇,二人不再交谈,而是认真的跪在门前,心中默默祈祷长公主一切平安。
二人的互动落在郭老夫人眼中,她眯了眯眼,依旧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没有阻止也没有劝说她们。
一炷香的功夫,产房里的声音渐大,宣平侯终于赶了回来。他一眼便看见跪在门口的二人,不明所以。
“你们二人跪在此处作何,你娘如何了?”
二人没有开口,一旁的郭老夫人道:“婵儿冲撞了她母亲,我罚她在此为阿月祈福。”
宣平侯一怔,明白过来长公主早产的缘由,旋即瞪了郭婵一眼,“你娘要是有个万一,我跟你没完!”
一旁的婢女们不由傻眼,侯爷可真是爱妻,生气起来可真是什么话都敢提,也不知父女俩怎么个没完法。
郭婵自知没理,一言不发。陆谨言心疼倒是说了一句,“爹,您放心,娘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平日陆谨言多有孝顺,宣平侯倒是没舍得骂她,“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婢女们这看了,又想郡马爷的地位可真高,侯爷没舍得骂。
产房里忽然传来一阵啼哭声,门外众人大喜。
宣平侯顿时笑的像是个傻子,“生了!生了!”
陆谨言与郭婵互相看了彼此一眼,都同时感到高兴。
婢女出来报喜,“恭喜侯爷,殿下诞下了一位小公子!”
宣平侯对男女并无要求,但一旁的婢女大多是侯府的人,听到是位小公子都兴奋不已,连连道喜。
宣平侯应了打赏两府的话后便道:“甚好,我进去看看夫人。”
话落,人已经走进了产房。其他人已经见怪不怪,毕竟已经闯了两次,再来一次也没什么。
郭老夫人也准备进产房看看小孙子,路过仍旧跪着的二人,道:“婵儿继续跪着,至于谨言,想跪便跪着。”
说完,直接进了产房。
如今还未天亮,又是冬日,郭婵担心陆谨言受不住,正想劝她先回去,不想陆谨言早猜到她的心思。
“阿婵,你不用劝我,我是定要陪着你的。”
听见这话,郭婵只好默默吞回到嘴边的话。
产房里,婢女已经替长公主换了干净的衣衫床褥。
长公主抱着新出生的孩儿爱不释手,宣平侯怕她累着,只得劝道:“夫人,你刚生产,还是让奶娘奶孩儿吧。”
郭老夫人也道:“你身子一向弱了一些,交给奶娘带你能好好休息。否则你若是有个万一,我看他可不得要这个孩儿。先前知道婵儿惹你生气,还说要跟婵儿没完呢。”
长公主眉梢的喜意褪去,低头看见夫君只顾着逗弄孩儿,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顿时明白过来。
“你早知道她们二人的私情?!”
长公主震惊的无以言表,她忽的看向婆婆,“您也知道?!如此说来,公公也一定是知道的。”
宣平侯见情况不妙,忙劝道:“夫人,你千万别动气。我们也是才知道不久,顾着你的身子,我便没有告诉你。我也曾严厉阻止过她们,可郭婵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一味的认死理,何况谨言又是个贴心的,被郭婵那厮诱骗,我当真是下不去手啊。”
说着,宣平侯还在心里暗示自己。
对的,就是诱骗!
如此,宣平侯很果断了选择了明哲保身。对于自家儿子立刻出卖女儿的行为,郭老夫人内心表示不耻。
郭老夫人,假意咳了咳,“我已经罚婵儿在外头跪着,谨言那孩子见婵儿跪着,老老实实的也跪在外头。这冬日里天寒地冻,也不知会不会将二人给冻坏。不过儿媳你受了罪,她们理应受受罚。”
宣平侯看了他娘一眼,娘,你也彼此彼此。
长公主看着二人一唱一和,叹道:“我如何不知你们的心思,可是两个女子,哎……我是怕她们日后难走!”
宣平侯见有转机,立即道:“我如何不是这样想的,可二人的性子坚如磐石,愣是认定了彼此。我想了想,以谨言如今的身份,二人又已成亲,除却没有子嗣,她们与寻常夫妻又有何区别。孩子们大了,何必去操心她们的,便是吃了苦头,也是她们应该的。”
“夫人,你说是不是?”
长公主还有一些犹豫,她身为一个母亲,哪里舍得儿女们走一条更艰难的路,何况感情一事,哪里又说得准。日后若是谁后悔了,另外一个又该如何?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早已将陆谨言视做亲生女儿,届时她如何取舍?
郭老夫人知道为母的不易,只要长公主能够想得开便有转机,并不急在这一时。
“好了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媳你才生产不宜伤神,该好好养着才是。”郭老夫人顿了顿,接着道:“至于那两个孩子,该自己想想日后的路,我罚她们跪在外面,不到明日午时不可起,儿媳你莫要心疼她们。”
说着郭老夫人打了个哈欠,伸手摸了摸襁褓里的孩子,“我也该回去了,老头子还等着呢。孩子的名字,你们夫妻自个儿琢磨吧。”
宣平侯立刻起身将孩子交给奶娘,扶着郭老夫人走了两步,“娘,我送你。”
郭老夫人躲开他,“我还不需要你送,好好照顾你媳妇。”
自家娘的身体,宣平侯是清楚,因此并未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