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郭婵入宫觐见司马毅。
司马毅因着前日的事仍旧有些惭愧,当听到郭婵道那日的点心中有问题时,他沉下了脸。
他回想起那日他清醒过来时看到伶婕妤身上布满痕迹的窘境,在房事一事上,他从未如此放纵。
他也曾怀疑,但因养心殿重重守卫,他并未多想。
如今才知,原是因为药物!
片刻后,他忽的明白过来那日他一直与郭婵在一起,若是没有伶婕妤的话,自己岂非会强迫郭婵?
这种震惊让他感到愧对郭婵。
郭婵见他神情便知他心情,可一想到陆谨言所提到的猜测,又难以启齿。
司马毅道:“此事,你觉得可是和那些刺客是同一派人?”
郭婵一怔,“看上去这两件事似乎并无联系。”
司马毅看向她,郭婵隐去了关于赵来仪的部分,道:“表哥,如今看来他们的目的是你的子嗣,或者更为歹毒的想法是想让表哥绝嗣!”
司马毅一怔,神色默然,郭婵知他想起了刚过世的孩儿。
片刻后,司马毅叹道:“却是可怜了那些无辜的人。”
郭婵心中忽然闪过一线,她意有所指道:“表哥,近来身体可好?每三日的诊脉可有问题?”
司马毅愣在原地,顿时感到万分尴尬。若是他不曾理解错,这话的意思是指他在房事上的能力?
见状,郭婵才反应过来她问了个如此敏感的问题,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最后还是司马毅先镇定下来,假意咳了一声道:“今日正好是诊脉的日子,我这便让人来。”
话落,司马毅便吩咐李秀宣太医。
“回皇上,皇上近日来多有忧思,因此脉象虚浮,气结于心。不过并非大碍,臣替皇上开一副宁神解郁的汤药。”太医院的官院太医如此说道。
如此说来,司马毅的身体没有问题,不过却不能保证之后,郭婵幽幽道:“皇上的药必须得专人熬制,严加看护,若是出了问题,官院应是知道后果。”
官院太医自然知道郭婵指的是萧妃那事,暗自镇定,答道:“郡主说的是,臣一定仔细行事。”
待太医离开,二人之间的不自然才消失无踪。
郭婵考虑良久,认为还是司马毅的安危重要,于是暗示道:“送入养心殿的东西,没有几个人能伸手,这件事表哥应让李总管调查清楚。养心殿中的一切涉及到表哥你的生活起居,马虎不得。”
郭婵的意思是让司马毅注意后宫高位嫔妃,司马毅却怀疑起另一人。
那是他的生母,他无法问罪于她。
思来想去,司马毅只得道一句,“抱歉,丹阳,差一点让你受苦。”
郭婵一怔,以为司马毅是因为自己是被他的宫妃算计而歉疚,坦然道:“什么都不曾发生,表哥不必如此,而且当时我若是在,也不会任事情发生。”
轻松的态度让司马毅不禁失笑,是了,郭婵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只不过他总是希望她能在他的羽翼下,然而事实上却是郭婵为他做的更多。
二人坐了片刻说起祭祀祈福的事。
“钦天监正在算日子,母后这次是真的有些慌了。”
郭婵心道,毕竟是从后宫厮杀中好不容易才让司马毅坐上皇位,太后一定不愿意有任何不妥。
郭婵走后,李秀对司马毅道:“回皇上,那日御膳房送到养心殿的点心是太后娘娘吩咐的。”
这话无疑让司马毅认定了太后便是养心殿闹剧的幕后主谋,这让他日后后悔不已。
他深深一叹,“李秀,父皇在位时,他也会感到力不从心吗?”
李秀心下道,君王忌心慈手软,越是心软,背脊越会被肩上的重担压弯。
想到此,李秀不禁逾越提醒道:“皇上,您可要想明白啊,有些事不得不防。”
今日凌晨,密信传来,周边几位藩王都有些不安分的举动。
司马毅闻言沉默不语。
经过钦天监夜观星象,将祈福定在半月后。宫内由霍如风、林靖、凌齐三人合力守护,各处宫门出入严加搜查,便是一只苍蝇飞过也要问问他们的意见;宫外则是因为郭婵命人调转流言动向而显得风平浪静。
一切看上去像是回到了正轨。
很快来到了祭祀祈福的前一日,夜半时分,养心殿外,两个小太监趁着李总管不在,说着闲话。
一人问:“今儿又是哪位娘娘?”
另一人答道:“听说是于贵人。”
问话的人听了便细声细气的道:“这外头传咱们皇上在子嗣上断了福,太后娘娘便直接替皇上翻牌子,一日一个,可辛苦了皇上。从前那是半个月都不得去一趟后宫,如今却是日日去,我瞧着皇上都消瘦了。”
话落,二人低低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笑声渐渐停下。
“最难消受美人恩,我看这后宫佳丽无数,入皇上心的是一个都没有。”
“啧。”一声低哼,“现如今,是皇上的心重要么?那是看谁的肚子争气!”
“也是。不过我有一事瞧不明白,太后她老人家那般宠信赵昭仪娘娘,如今又让她统领后宫,怎的没翻到赵昭仪娘娘的牌。”说话的人顿了顿,“我瞧着若是赵昭仪娘娘有孕,这皇后之位妥定是她的!”
“你莫不是忘了坤宁宫的那位?”
“她?”语气间完全没了尊重,“那肚子里是男是女还不一定,何况乎犯了那样的事儿,便是生了皇子也是留子去母……”
“你们两个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呢?!”李秀一脸怒容的走过去,“可知妄议主子的事是死罪!”
二人一见李秀,再看到他身后看不出脸色的司马毅,双腿开始打颤。
“皇上……”
皇上不是应该在于贵人那儿吗,怎的会回养心殿?
二人回过神来,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将头用力的磕在地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李秀一脚踹倒一个,连踹两脚,斥道:“大胆奴才,非议主子,是以死罪!应当送到慎刑司去!”
慎刑司是何地?那是个宫人进去便别想活着出来的地儿。
被踹了的小太监不敢反抗,只能一味求饶。正当李秀准备让人将他们拉到慎刑司,司马毅抬起了手。
“罢了,将人打发到冷宫。”
两个小太监一听,冷宫虽处境落魄,可好歹是捡回了一条命,连忙谢恩。
“谢皇上大恩!奴才万死不辞。”
司马毅没在开口,而是径直绕过几人进了养心殿。
见状,李秀啐了口口水,骂道:“还不快滚!”
闻言,二人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李秀整理了衣衫也迅速的进了内殿,进去便见司马毅正在批阅奏折。
年轻的帝王,身影单薄,让李秀也忍不住心疼起来。
这十几日来,不光是太后亦或是文武百官,人人嘴里都是两个字,皇嗣。谁又体谅了皇上才刚刚痛失两个孩儿,又被亲近之人背叛的苦楚。可皇上一向又是个温和之人,对太后的安排也都一一听从,人真的是肉眼可见的消瘦。
想到这里,李秀忍不住提醒道:“皇上,明日祭祀祈福,事务繁多,不如早些休息。”
司马毅闻言执笔的手一顿,头也不抬的道:“这些奏折可不等人,明日又会有新的奏折。”
这般,李秀不再多言,只好静心伺候在一旁。
这样又过了半个时辰,夜越发的深。
李秀趁着眨眼的片刻醒了醒,不禁想到今日都已到了于贵人宫外,不知怎的,皇上却决定返回。这还是十多日来,头一次皇上并未临幸宫妃。
不......
赵昭仪娘娘被翻牌那日,因着身体不适所以换成了昭仪娘娘宫里偏殿住着的另外一位宫妃,不过那日皇上兴致不佳,只是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李秀真心希望能够有宫妃尽快怀孕,这样皇上也不必继续遭受流言蜚语。
到了三更,司马毅终于是放下了笔。
李秀见状,忙道:“奴才这就伺候皇上您洗漱。”
司马毅却摆手道:“先不急,坤宁宫那边可好?”
李秀已经习以为常,皇上每日都要问起坤宁宫那位的情况,他能猜到皇上的心思,大抵是因为失去骨肉的痛。
“回皇上,坤宁宫一切都好。”
霍统领日夜派人守着坤宁宫,对进出宫人更是严格搜查,吃穿用度更是经过一再检查,可谓是不允许半点差错出现。
司马毅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安置吧。”
天刚有些明亮,司马毅便睁开了眼睛,距离他睡下不过一个多时辰。
不知为何,他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
李秀听到动静,带人进来内室。
“皇上可是起了?奴才替您更衣。”
司马毅愣了愣,片刻后才点头。
穿衣时,司马毅道:“丹阳今日可在?”
李秀回道:“回陛下,昨日丹阳郡主派人来传话,今日会直接动身前往禄国寺。”
司马毅听见这话,心中的不安少了几分。他又吩咐道:“传朕的旨意给霍如风,今日定要保住坤宁宫的安全!”
李秀连忙应下。
禄国寺坐落在皇宫后山,乃是专供皇家所用,寻常祭祀祈福都在此处进行。
陆谨言今日还是第一次来这禄国寺,果然是与众不同,处处透着庄严肃穆,香火极旺。
她们到时,文武百官已经到的差不多,按着品级站列。
陆谨言望了眼高高的祭台,道:“今日可是太后与皇上一同祈福?”
郭婵环视四周,发现御林军驻扎在各处,随即才道:“太后年事已高,今日是赵昭仪娘娘与表哥一起祈福。”
陆谨言低声道:“赵昭仪娘娘如此一看,日后必定是贵气之人呢。”
语气中带着是陆谨言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嘲讽。
郭婵一怔,没有接话。
这时,陆谨言注意到她许久不曾见过的父亲,不过她父亲正盯着另一位穿着一品官服的大臣。她对父亲任荣十分熟悉,这是一种嫉妒。即使他表现的并不明显,但她凭着对他的熟悉还是看出来了。
“阿婵,那位是哪位大人?”
郭婵顺着她目光一看,心中一叹,回道:“那位是赵昭仪娘娘的父亲,赵尚书。”
陆谨言恍然大悟,如今赵来仪在宫中是头一份,俨然将成为皇后,难怪赵尚书这般被众星捧月了。
正当这时,传喝声慢慢靠近,司马毅身着明皇九爪金龙龙袍率先出现在众人面前,而赵昭仪则是身着妃嫔礼服在司马毅后面半步。
这个距离,可是皇上与皇后的距离。
百官跪下行礼。
司马毅与赵昭仪步履不停,一直往祭台走去。二人一直登到祭台的最顶端,然后出现了一众僧人开始颂唱经文。
随即按照礼制,司马毅开始祈福,大抵说得是祈求上天保佑国运昌盛,皇室兴隆的话,陆谨言一时有些走神。
今日这一切正是为了应对这些日子一直以来的流言,可为何她总觉得一切似乎正在朝着对方期待的结果发展?
想到这里,陆谨言微微抬起头,先是看了看祭台上站着的司马毅与赵来仪,因为隔得太远并不能看清二人的脸。
她收回目光,不期然的看到司马贺,他也正在看着祭台上的人,他的目光既冰冷漠视。
她知道司马贺一直是郭婵的怀疑对象,但即便是郭婵日夜派人守着他,竟也半分不曾发觉他有任何举动,甚至这数十日,司马贺出门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转而她又想到了凌齐,自被重新领了官职后也未见反常,丝毫没有破绽。傅先生也仿佛沉寂了一般,终日未曾离开将军府。
难道一切都是她们猜测错误吗?
忽然,陆谨言心头一惊,她想到一直以来的猜测,一个她们都忽略的事实。
“阿婵……”
陆谨言刚开口,却听到郭婵喃喃道:“林靖怎么会来……”
陆谨言回头,的确看到一个人影在后面徘徊,看身影与林靖很像。
“我去去就来。”
话落,郭婵已经翩然从暗处溜走,陆谨言的心一时不定。
当初司马毅遇刺,萧妃遇害早产,景秀公主被谋害,这一连串的事是早有预谋。那位行刺司马毅的宫女还是多年前便安插在宫内的,伺机而动。
即便是司马贺,能够这一点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谨言马上就要逮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