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毅从坤宁宫回到养心殿,不想郭婵竟然还在。
“丹阳,你怎的还未出宫?”
司马毅问了这一句,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扶着榻上的小几坐下,这两日的事让他禁不住感到疲惫。
郭婵走到他一旁坐下,看到这样的司马毅,她也忍不住心疼。他们自小一同长大,宛若兄妹,今日司马毅承受的实在太多。
“表哥你又何必去坤宁宫呢?”郭婵无奈道,张皇后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处心积虑的谋害皇嗣,其心之歹毒可见一斑。
“虽然你爱的人不是我……”
不期然的,司马毅想起了张皇后的话。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关切的望着他的郭婵,忽然庆幸当年长公主拒绝了母后。
与他有着一定距离的郭婵,这样看着她或许才是最美好的。后宫中的纷争不断,权势也会蚕食人的心志,每一个他自认熟悉的人,最后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我只是想去问问她罢了……”司马毅轻轻一叹,“其实最后我这一去也是徒劳,她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
郭婵沉默,从张皇后坐上皇后之位时,她便再也不只是司马毅的发妻。
皇权远没有人们想得那般光彩夺目。
司马毅又道:“不过我告诉她,等她生产后会把孩子送到宫外。”
郭婵不解,“可是那是表哥你的亲生骨肉,送出宫是否不太妥当。”
司马毅摇头,心意已决,“这个孩子即使生下来在宫里也不会如意,不如送出宫过一个平凡的生活。而且,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知道,她的如意算盘终究会落空。”
郭婵自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张皇后,但这是司马毅的家事,她并不打算插手。
过了半晌,司马毅低声道:“谢谢你,婵儿。”
郭婵一时有些恍惚,已经许久不曾听到这个称呼了。从前郭照和司马毅便是这么唤她的,但自从郭照去世后,连司马毅也很少这么唤她了。
“虽说我叫你一声表哥,可我一直把你视做亲生兄长。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司马毅难得露出笑容,或许这是他和郭婵之间最好的关系。
郭婵的话一顿,转而道:“如今虽然知道张皇后所犯下的罪,但谋害景秀公主的凶手仍未找到,还不能掉以轻心!”
霍如风查到那两名宫女的源头便断了,那两个人像是凭空出现一样。至于景秀公主身边的人,李秀还在查,与景秀公主一同被发现在湖里的宫女已经照顾景秀公主两载,若是想动手,多的是机会,何必挑此时。
司马毅却忽然道:“着手削藩吧。”
“什么?”郭婵没想到司马毅会在此时提起此事,这是她一向来的主张,但司马毅从未同意。
司马毅抬起头看着她,“我说削藩,藩王始终是一个隐患,与其养虎为患,不如提早解决。”
郭婵不确定的道:“那司马贺呢?”
司马毅神色不变,“既然削藩那自然是一视同仁。”
郭婵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心里却是疑窦丛生。
半晌,郭婵忍不住问:“表哥可以告诉我为何你忽然决定要削藩?或许难道是你知道谁是幕后之人了?”
司马毅正要开口,李秀忽然进来,他行了一礼,道:“皇上,御膳房特意送了些点心,您不如用一些。”
郭婵知道司马毅自事发后便没怎么吃过东西,见他又打算挥手,先一步道:“正好,我也用一些。”
司马毅闻言遂收回原本的心思,他的确不怎么有胃口。
看得出御膳房花了不少心思,送上来的糕点样样都十分精致。
“这是新上贡的大红袍,郡主不如也一起尝尝。”
李秀说着送上了茶。
郭婵笑道:“李总管一向体贴。”
“表哥,我猜你一定忙起来没进食,也吃一些。”
郭婵说着直接塞了一块到他手里,司马毅愣了愣,拿起点心吃了,味道的确不错。
李秀看了眼吃下些膳食的司马毅,心底松了一口气,看向郭婵的目光越发柔善,“难得郡主您来一趟,奴才实在高兴。”
这养心殿是司马毅的寝殿,郭婵为了避嫌的确很少来。
一个小太监进来,默默地在香炉中加了一些香料。
郭婵用手拨了拨,有一种独特的香味,不由道:“这是什么?似乎不是龙涎香。”
李秀道:“这香是新上贡的沉香,有助睡眠。”
不用猜,这一定是给司马毅用的。
殿中飘着淡淡的香味,郭婵还没来得及用茶点正准备继续刚才的问题,不想这时有小太监来报,道是伶婕妤求见。
司马毅和郭婵二人一愣,郭婵先放下手里只咬了一口的点心,离开原本的座位。
司马毅皱了皱眉。
伶婕妤在司马毅的嫔妃中算是得他欢喜的,也了解伶婕妤并非邀宠之人,因此即使不想见还是让李秀放人进来。
伶婕妤显然不知郭婵也在,见到郭婵时表情愣了愣。
“臣妾见过皇上。”伶婕妤行礼道。
司马毅抬手让她起来,伶婕妤起身时看到司马毅眼底的乌青怔了怔。
司马毅淡淡道:“今日怎么会来?”
伶婕妤听出司马毅话里的不喜,但她是思虑再三才下定决心过来的。
“回皇上,今日臣妾其实是有事向您禀告。因事关重大,臣妾不敢怠慢,这才未诏前来,望皇上恕罪。”
司马毅看了伶婕妤一眼,道:“你且说说是何事?”
伶婕妤这才慢慢道:“今日臣妾宫中有一小宫女犯了急症,本不过是一件小事,可照顾她的人来报说那名小宫女自从犯病后嘴里便一直说着胡话。”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继续道:“臣妾命人将那名小宫女带到臣妾面前,询问之下才知,她原是目睹了景秀公主遇害的情形,受了惊吓,这才犯了病。”
伶婕妤道:“那日,那小宫女本是想瞧瞧热闹因此躲在殿外偷看,刺客出现后她慌忙逃跑到湖边,因为害怕她便藏了起来。后来她便见到景秀公主和一名宫女也到了湖边,不知从哪里出来的人将公主身边的宫女推下了湖,随即将景秀公主掐死后也扔进了湖。”
听到这里,司马毅不得不重视起来,就连李秀也竖起了耳朵,并且让一旁伺候的太监宫女退了下去。
“那宫女可看到凶手的模样?”
这话是郭婵问的,虽李秀道景秀身上的掐狠乃是景秀的贴身宫女所为,但郭婵调查过那名宫女家世清白,并无动机犯下此罪。
伶婕妤闻言有些犹豫,但最后她还是说出她所知道的。
“那小宫女道,虽然她并未看见那人的长相,却看清楚了那人穿得是一等宫女的裙制。”
一等宫女只有各宫贴身伺候各位主子的宫女才有的称号,对应的也有特别的宫裙。
郭婵轻声道:“会不会是坤宁宫的人?”
司马毅深思之后摇了摇头,“她既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动景秀,此时也不会动。”
伶婕妤也道:“臣妾想应该不是坤宁宫的宫女,因为今日来之前臣妾特意问过她,她是知道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人的,所以应该不是坤宁宫的人。”
李秀也是经历过先皇的时代的老人了,那会儿宫中妃嫔众多,宫中勾心斗角之事层出不穷,这样一比,如今的后宫可简单许多。
可即便是那时,也不曾出现过今日的状况,一连折了两位皇嗣,一位皇妃,而且幕后之人看起来还不止一方势力。
司马毅自然不可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那名宫女现下在何处?”
伶婕妤猜到他会有此一问,从容答道:“回皇上,那名小宫女因为还在病中,因此臣妾并未带她一同前来,此时仍在臣妾宫中。”
“李秀。”司马毅唤了一声,李秀立刻上前,心中已经猜到司马毅即将说的话。
“你带人去查查这事。”
“慢着,李总管。”郭婵拦下李秀,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中道:“婕妤娘娘,事实上,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娘娘。”
伶婕妤点了点头,“郡主请问。”
“那日刺客行刺萧妃娘娘,我与皇上进到偏殿时那名刺客已经倒地而亡,娘娘可知那名刺客是如何死的?”
郭婵忽然想到了这一点,但由于那日太过慌乱,一时竟忽略了此事。
这话一出,司马毅也猛然想起,自己那日进去时便见那宫女倒在血泊里,可在场的都是寻常大臣或是女眷,那么又是谁杀了这名刺客?
伶婕妤想了半晌,最后摇了摇头,道:“当时偏殿里十分拥挤,情况也十分混乱,臣妾不知萧妃娘娘是如何被刺伤的,只是听到惊呼声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等臣妾看到时那刺客已经死了。”
郭婵微微蹙起眉头,当时躲到偏殿的大多是宫妃和宫女,那名刺客显然是会武的,可又是谁能将那刺客一举击毙?
司马毅也想到郭婵所想的问题,看来他们要查的事情还有许多。想着,他扯了扯袖口,感到有些闷热。
郭婵道:“这样吧,表哥我和李总管一起去看看。”
司马毅虽不知郭婵的想法,但对郭婵他一向信任,于是点了点头,只不过不知为何抬头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竟觉得心中有一些怅然若失。
伶婕妤本打算跟着郭婵一同离开,不想刚抬头司马毅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脸色有一种奇异的熏红。
伶婕妤怔怔道:“皇上,若是无事,臣妾也告退了。”
司马毅一愣,不由自主的抓住了伶婕妤,从刚才他便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这时,伶婕妤也发现司马毅有些不对劲,因为她被司马毅握着的手十分滚烫,她有些仓惶道:“皇上,可要臣妾替您宣太医?”
司马毅却不容置喙的道:“你陪陪朕。”
说着司马毅一把抱起了伶婕妤,伶婕妤感觉到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操控着什么。司马毅从来不是一个急色之人,尤其是在这种情形下,他怎会白日宣淫。
但此时他的模样,分明就是要与她行那事。
等郭婵与李秀去了各宫一圈再回到养心殿时,却发现养心殿的殿门紧闭,门外守着两名太监。
李秀见了上前问:“怎的不在里头伺候?”
小太监答非所问的道:“回李总管,婕妤娘娘在里头。”
“婕妤娘娘在里头,在里头也得进去伺候啊!”李秀怒气冲冲的看着二人,“我看你们是惯会偷懒。”
两个小太监连忙道不敢,“皇上和娘娘在里头,奴才们不敢打扰!”
李秀这才后知后觉,回过味来。
“郡主,这……”
郭婵也没想到这时司马毅竟然与伶婕妤在里行事,一时也有些尴尬。
可她总不能在这里等着吧……
“罢了,我先出宫。明日再来向皇上汇报。”郭婵顿了顿,“今日的事还请李总管多多费心。”
郭婵先前与李秀一同前去正是因为她怀疑宫中还隐藏着会武的宫女,这样的人在宫里隐藏之深,不尽早拔除实在不安。
李秀连忙道:“郡主哪里的话,奴才身为大内总管,如今宫里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奴才失职。奴才一定认真核查各宫宫人身份,确保宫里的安全。”
“那便辛苦李总管了。”
李秀微微躬身送走郭婵。
郭婵离开前回头看了看养心殿,心头闪过一抹疑惑。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我觉得我让司马毅晚节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