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片混沌,司马毅想起了先皇,就是父皇临终前对他说起的话。
他说,君王之路,自古以来是一条孤独之路,日后他登基也只能走上同样的道路。唯独不同的是,因为他是九五之尊,他可以尽量拥有他想要的一切。但为此,他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父皇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画面一转,他看见浑身是血的萧妃站在他面前,她的肚子被剖开,模样十分惊悚,而地上躺着的则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只见那婴儿突然睁开眼,一双猩红色的眸子像毒蛇一样盯着他。
没等他回过神,画面又开始变换,这次他来到皇宫的一处湖边,碧绿的湖面十分平静。
这时,他注意到有什么东西飘在湖上,慢慢的,越来越近。
他终于看清楚那是他唯一的女儿,景秀公主。
顿时,他心如刀绞。
也正是这时,怪异的一幕又出现了,本来飘在湖上的景秀忽然像恶鬼一样飘了起来,她原本可爱娟秀的脸变得阴森恐怖。
令他胆寒的是,景秀向他飞来,吐着舌头,恶狠狠的道:“父皇,救救我!父皇,救救我!”
“救救我!——”
司马毅猛的从榻上坐了起来,吓坏了一旁的李秀。
“皇上,您总算是醒了!谢天谢地!”
司马毅听到景秀公主去世的消息后,急火攻心,喷出一口血昏了过去,可怕在场的一众人给吓着了。
司马毅并未立刻回答他,而是打量着房间,认出这是他的寝室。下一刻他也想起了先前的噩梦以及他不愿意接受的现实。
这样的认知让他神色暗淡。
李秀察觉到他的情绪,一日内接连失去两个子嗣和一位妃嫔,也够他这个一国之君受得了。而且萧妃诞下的还是一个男婴,若是能健康成长,那该多好……
这样想着,李秀也忍不住叹气。
“为了江山社稷,还请皇上保重龙体啊!”
司马毅听着这劝慰的话,心中却得不到一丝安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询问李秀,“多少刻了?”
李秀答:“回皇上,如今是亥时三刻了,您昏睡了两个时辰。”
感到一阵头疼,司马毅伸手捏了捏太阳穴,而后他问:“景秀跌下湖的原因可查清楚了?当时身旁伺候的人呢?”
李秀知道以司马毅的性格,醒了以后定会第一时间询问,所以一早便命人调查了。
“回皇上,当时刺客突然行刺,殿内一片混乱。为了避开,伺候景秀公主的宫女抱着公主离开了大殿,没想到却因此落了单。”李秀顿了顿,又道:“御林军在湖里找到景秀公主时,人已经断了气,一同找到的还有贴身伺候的宫女,同样也没了。至于公主为何会掉进湖里……尚且不知。不过丹阳郡主正在着手调查。”
不想听见这话,司马毅怒道:“能有什么原因?!”
李秀低头不敢回话。
司马毅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一日之内失去两个骨肉,换做是谁,谁不难受?
过了半晌,司马毅在心中告诉自己需要冷静,他重新开口,这次问的是萧妃以及两个去世的子嗣的后事。
李秀道:“太后娘娘下令让赵昭仪娘娘处理萧妃娘娘以及小皇子和景秀公主的后事。”
太后一向对赵来仪信任有加,萧妃这一去,太后这一举动也很明显是在为赵来仪撑腰。
无疑,太后才是这后宫里最冷静的人。
在司马毅昏迷后,太后立刻吩咐宫人将他送回养心殿,并且当下吩咐赵来仪处理宫中各项大大小小事务,如今赵来仪的地位俨然位同副后。
司马毅对此并未说什么,他想起了萧妃,那个诗书气自华,有着几分读书人的清高的女子。他本打算在她诞下皇子后便封她为贵妃,并封她的孩子还皇太子,可如今他面对的只是两具尸骨。
还有景秀......
她稚嫩可爱的面容似乎仍在脑海中闪现。
这一切都令司马毅感到悲痛。
然而他是皇上,他是一国之君,留给他伤怀的时间并不多。
“宣霍如风。”
霍如风很快到了,进门时他迅速的抬头看了一眼床榻上披着外裳的司马毅。
只一眼,他复又低下头。
还是第一次见司马毅这般虚弱的模样,但那双眼眸中的愤怒又是清晰可见。
霍如风在离床榻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臣霍如风见过皇上!”
司马毅抬头,冷声道:“立刻下令封锁皇宫,排查刺客的身份!”
“臣领命!一定不负皇上嘱托!”
身为御林军统领,今日宫中出现刺客,导致一位娘娘和两位皇嗣殒命,霍如风难辞其咎,他此时只希望尽快抓住幕后凶手。
话落,霍如风本想离开,但奇怪的是司马毅迟迟不曾开口。
他抬头,司马毅脸色凝重,似在考虑什么,莫非是还有其他吩咐?
然而,最后只听到一声叹息,紧接着是司马毅的声音。
“罢了,你先这么做吧。”
霍如风一怔,无声的退了出去。他总觉得刚才司马毅分明有其他的吩咐,但不知为何最后没有说出来。
房内再次安静下来,司马毅问一旁的李秀,“丹阳呢?”
李秀答:“回皇上,丹阳郡主正在外殿,承恩侯也在。”
司马毅这才想起之前在偏殿并未见到长公主等人,长公主如今有孕,不知是否有碍。
“皇姑姑可还好?”
“回皇上,长公主当时与宣平侯等人去了外殿,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碍。不过因长公主有孕,宣平侯先一步已经送长公主出宫回府。”
司马毅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如今这宫里也不知安全与否,出宫的确是最好的。
念及此,司马毅心中自嘲,这皇宫中的高大红墙,圈住的又是谁?
李秀看着司马毅一天之内变得沧桑许多的面容,忍不住道:“皇上,请您务必保重龙体啊!”
司马毅苦笑,“李秀,你说朕是不是像那个宫女说的一样命中注定断子绝孙?”
李秀吃了一惊,当时护送太后离开,并不在殿内,以是并未听到这句话。
“何人竟如此大胆,诅咒皇上!皇上您是真龙天子,洪福齐天,有上天庇佑,日后必定会儿女双全!”
司马毅听了只是笑了笑,又有谁敢对他说真话呢。
“伺候朕穿衣吧。”
感觉到司马毅情绪的突然变换,李秀一怔,叹道:“皇上,太医说了,您需要好好休息。”
司马毅摆了摆手,“朕是一国之君,不是吗?”
闻言,李秀也不好再多言,走上前伺候司马毅穿衣。
李秀正在扣袖口的盘扣,听到司马毅道:“传朕的旨意,追封萧妃为萧贵妃,追封皇儿为皇太子,再追封景秀为令阳大公主。”
司马毅这话透着浓浓的自责和无奈,李秀心底叹了口气,逝者已逝,身后的荣耀或许是在世的人能表达的最后一点心意。
司马毅穿好衣衫后便出了养心殿,一出殿门,他便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冷风往殿内灌,脸上有细密的雨丝撒在脸上。
“皇上,奴才一时不察,竟是下起了雨。”李秀从身后急急忙忙追来,手里拿着一把油纸山。
在屋檐下的郭蝉二人听见声音,也发现了刚出殿的司马毅。
“见过皇上。”
陆谨言行礼时看见司马毅深邃的眼眸泛着雾光,心中不由有些同情他,除去一国之君的身份,他不过也只是一个寻常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
郭蝉皱着眉,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这样颓靡的司马毅,即使他的外表只是看上去羸弱了些,但郭蝉能感觉到,他经历的或许是他表面呈现出的千万倍。
司马毅自然看到了二人的神色,他勉强勾了勾唇角,“你们怎么还未出宫?”
郭蝉道:“还是进殿说吧,表哥。”
这一声表哥,难得的温柔,司马毅一时有些恍然。原本想要吹吹风的打算来不及阐明,人已经被郭蝉带着往回走。
李秀将还未来得及撑开的伞扔给一旁的小太监,紧跟着进了殿。
因为司马毅病倒,养心殿已经升起了炭火。
郭蝉看着司马毅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道:“表哥,这些日子你需得好好休息,其他的事便交给我罢。”
若是换做旁人说这话,只会觉得此人心机叵测,借机掌权,但郭蝉不会,司马毅也知她不会。
司马毅看了陆谨言一眼,“辛苦你们了。不过,我还能坚持。这是我的责任,而且景秀和皇儿,还有萧妃......无论如何我都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司马毅用的是“我”,而不是朕,这时的司马毅是脆弱的,他眼里浓浓的痛苦骗不了人。
郭蝉抬眸恰好看到陆谨言正在看她,她看到了陆谨言眼中的不忍。她明白陆谨言的意思,但她也有她的考量。
思虑再三,郭蝉慢慢道:“表哥,我看过景秀和她身边伺候的宫女的遗体。”
司马毅知她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这事,“难道你有什么发现?”
郭蝉点头,“景秀的脖子上有深深的指印,我认为她是被人掐着脖子直到窒息才被扔进湖里的。”
在一个父亲面前提起女儿的死,无疑是残酷的。
司马毅明显的呼吸一滞,“活生生被掐死的?”
一边说着,司马毅脑中便浮现出景秀被人用手掐着的模样,红润白皙的脸庞渐渐变得苍白无色。
郭蝉知道自己太过残忍,但是为了一个真相,她不得不让自己回答。
“是,至于那宫女则是被溺死在湖中。”郭蝉看了他一眼,又道:“而且我发现景秀脖子上的指印与宫女的手吻合。”
听到这里,司马毅猛地睁大了眼睛,“好啊,好啊!这皇宫里到底有多少漏洞,又混进了多少奸细?!”
郭蝉沉默,她原本也不曾想到竟然是景秀公主身边的人下的毒手。
‘“可查到那宫女的来历?!”
郭蝉摇头,“大内宫中的事,还得要宫里的人查起来才方便。”
闻言,司马毅立刻道:“李秀,朕命你立刻去查,那宫女这段时日接触过的人、做过的事、去过什么地方朕通通都要知道!”
李秀领了命立刻去了,及时此时已经是深夜。
李秀一走,司马毅让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退到大殿外,这才道:“说吧,丹阳你还有什么发现?”